“今年冬節，父皇說和往年不太一樣，會增加一個儀程。”冬節的朝會結束之後，蘇月生就急匆匆返回，看著已經換好了衣服走出來的長孫一夢，開始叮囑對方關於祈年殿祭天的所有流程。

  “放心吧，我都記著的。”這些事前世跟隨蘇月宸的時候就已經參加過三次，所以論熟悉程度她比蘇月生還要為甚，但是此時聽著對方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叮囑，長孫一夢卻莫名的決心心頭一暖，聲音也跟著變得柔和了下來，仿佛一陣春風一般，從對方耳邊而過。

  “走吧。”這種柔聲細語也讓蘇月生渾身一鬆，這麽多年的冬節大典，要麽在外度過，要麽也是被人排擠，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可以帶著一個女孩名正言順的走進祈年殿，拜祭蘇氏曆代先皇，這等於昭告天下，他和長孫一夢的姻緣至此，已經是名正言順了。

  馬車到了宣武門就停了下來，沿途不斷有文武百官盛裝出行，和以前相比，如今的蘇月生在朝中已經有了根基，大量的寒門子弟入朝之後，即便是得不到世家的認可，他依然能夠站穩腳跟。

  “現在，是否要改口稱呼王妃了？”李元帶著一幫從世家反出來的弟子湊到了蘇月生跟前，他們本就是世家用來博弈朝局的棄子，所以絲毫不顧及周圍的眼神，跟著對方邊走邊笑道：“我聽說欽天監已經接到了陛下的命令，正在排查吉日，想來年節之前就會出結果，到時候王爺也就大婚了，往後更進一步，那是名正言順。”

  皇子大婚，對於皇室來說十分重要，對於他們自己，同樣是如此，這意味著在東宮沒有確立的情況下，是真正有了角逐的資格。尤其是類似於蘇月宸和蘇月生這樣，沒有就藩的親王，更是如此。

  所以李元這雖然是句玩笑話，但是卻說得周圍的人一陣點頭，甚至於連路過的蘇月宸的臉色都跟著陰沉了下來。蘇月生大婚是皇帝親自宣布的，而且欽天監也是接到了詔書，這比他之前還要隆重，其中反應出來的皇帝的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而如今的冬節大典，更是特意讓皇後準備燕王妃冕服，讓沒有成婚的長孫一夢參加，給予的規格更是讓他無法忽視。

  “那個孫正義也是個糊塗東西，抓著嫁妝不放有什麽用？”蘇月宸哼了一聲走到了前麵陳玄禮跟前低喝道：“這祈年殿都讓長孫一夢進來了，還要嫁妝幹什麽？他要是有本事，就給本王把那個女人攔在外麵。”

  “王爺，這個難度有點大吧。”陳玄禮已經想好了怎麽配合孫正義，此時聽到蘇月宸盛怒之下的話，忍不住咋舌道：“這是陛下親自開口的，而且畢竟有賜婚詔書在前，便是我禮部，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啊。”

  這句話說得蘇月宸啞了口，隻得氣呼呼的走了進去，甚至於根本沒理會後麵匆匆追上來的長孫逸塵。

  祈年殿文武朝臣的位次是嚴格安排好的，包括蘇月宸和蘇月生這兩位皇子，都是按照品級來排列。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蘇月生，蘇月宸總算是找到了一絲心理平衡，臉色也稍稍緩和了下來。

  但是隨著鄭大監快速走來，這一絲心理平衡被快速打破。當著所有人的麵，鄭大監朝著蘇月生行禮之後，臉帶笑意道：“奉陛下詔令，請燕王上前一步，和寧王一起陪侍陛下主祭天地。”

  “這——”這一瞬間讓所有人臉色大變，能夠陪在皇帝身邊祭拜天地的，就隻有東宮太子和超品親王，往年這一待遇除了蘇月宸之外，就隻有蘇龍城這樣的老一輩人物，蘇月生是剛剛才升的一品親王，還不到一年的功夫，居然就有了這樣的資格，讓所有人一陣心驚。

  “鄭大監，你沒搞錯吧？”蘇月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蘇月宸的臉色瞬間就一下子陰沉了下來，盯著鄭大監聲音冷冽道：“蘇月生他隻是一品親王，如何能夠陪在父皇身邊？”

  “這是陛下的意思，王爺若是有疑問，等到陛下親來，可以當麵問詢，老奴隻是傳達陛下口諭，不知其他。”鄭大監看了看蘇月宸，微微搖頭，隨即就退到了一邊，甚至於沒有等蘇月生回應。

  “哼！”這一聲冷哼所有人都聽到了，但是卻引來了不同的反應，陳玄禮等人是臉色大變，唯恐失控的蘇月宸再做出什麽其他的事情來，但是又不敢上前勸說，隻能在一旁幹瞪眼。

  而李元等人則差點直接當眾歡呼起來，雖然也得到了蘇月倫的眼神示意，但是卻抑製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倒是衝散了蘇月宸的怒火給其他人帶來的壓力。

  “走吧！”蘇月生看了看周圍，朝著蘇月倫微微點頭之後，拉著長孫一夢上前，一下子站在了鄭大監剛剛示意的位置上，如此一來，就真的是和蘇月宸齊頭並進，不分軒輊了。

  這無疑是在挑戰所有人的神經，中間的主位是皇帝和皇後的，這一左一右是兩大皇子，而且後者還是在大典開始之前突然接到了詔令，等於是在打蘇月宸的臉。

  “陛下駕到！”這個時候輪不到任何人再去思索其中的意思了，因為皇帝和皇後已經到了，身後還跟著蘇龍城夫婦，打斷了所有人的竊竊私語之後，皇帝環顧一周之後拉著皇後笑道：“幾年的大典，朕覺得才夠氣派，朕的兩個皇子都能在身邊，這是難得的天倫之樂。老王兄，是不是很羨慕？朕今日索性，也讓月倫和琴兒上來，陪著你們夫婦一起。”

  “陛下，這不可！”蘇龍城連連擺手之後笑道：“陛下你自己看，我家那個混小子天生就沒個正行，你讓他上來，那這莊嚴肅穆的大典豈不是要被他給搞砸了？”

  “老王兄此言此意。”皇帝搖頭笑道：“月倫什麽性子朕清楚，就你這個做父親的，天天看他不順眼。朕昨天罵了他，但是想來，他說的也有道理，現在剛過讓月生過來，索性啊，讓他也一起上來吧。”

  皇帝的話說的陳玄禮臉色大變，他昨天可是連夜將奏報送進了奉天殿，矛頭就是直接針對蘇月倫的，結果此時聽到皇帝如此開口，這就等於是直接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而且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麵。

  “還是皇叔父知道心疼月倫。”蘇月倫的性子確實跳脫，這個時候他是絲毫不理會其他人，拉著蘇月琴就直接走到前麵，朝著皇帝和皇後行禮之後笑道：“恭祝皇叔父福壽綿長，恭祝我天寧社稷萬年長青，侄兒蘇月倫，先行有禮了，還請皇叔父以後多多栽培。”

  “陛下您聽聽，這話說的老臣臉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蘇龍城哭笑不得，但是卻目光帶著一絲深意的看了看蘇月倫。對方的話是說的有些混不吝，但是在如今這種場合，尤其是蘇月宸的臉色已經陰沉的仿佛要滴出水來的時候，確實能夠緩解氣氛。

  不過皇帝卻很顯然並沒打算輕輕放下，所以目光轉向蘇月生和長孫一夢之後，露出一絲笑意，朝著皇後點頭笑道：“朕是頭一次覺得月生這相貌還有些像朕年輕時候啊，頗有朕當年的氣象。這要是成了親，以後朕也就可以稍稍放心了，這朝廷大事有他幫著分擔，也能陪著你多歇歇。”

  如果說此前讓蘇月生臨時上前那是一種征兆的話，那麽如今皇帝這句話幾乎就是一顆炸彈了，一下子讓整個祈年殿內所有人都駭然失色。一個皇子被皇帝說是像自己，那幾乎就代表著皇帝已經對他極為認可了，言外之意，那就是有著讓對方繼承皇位的意思。

  這在前朝是真實的例子，所有人都知道，前朝太宗皇帝就曾經說過自己的兒子像自己，結果差點引發了一場朝堂變故，如果不是後來出了別的事情，這位皇子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會繼承皇位。

  這個時候皇帝這麽說，而且還是在祈年殿祭拜天地之前特意點出來，引發出來的動蕩絲毫不比史記記載的小。

  “父皇！”蘇月宸此時實在是忍不住了，或者說，這一句句話對於他來說就是在將他所有的理智全都給淹沒殆盡，以至於此時幾乎是雙眼赤紅，盯著皇帝猶如要噴出火來一般。

  “哼，你想說什麽？”皇帝這截然不同的態度仿佛一記重錘直接打散了蘇月宸最後一絲理智，也讓對方瞬間開始咆哮起來，聲音猶如夜梟一般響徹整個祈年殿。

  “父皇如此而為對得起我嗎？”蘇月宸死死地盯著皇帝怒吼道：“我輔助你穩定朝局，梳理朝政十年，沒有我，這天寧江山你能坐得穩嗎？今日的這祈年殿，你還進得來嗎？這些你難道看不到嗎？這個妾生子，他憑什麽？”

  “啪！”沉重的巴掌聲在一瞬間快速響起，伴隨著皇帝的怒喝聲讓所有人臉色大變，全都一下子湧了上來。

  “你這個逆子！”皇帝臉色慘白，死死地盯著蘇月宸，半晌之後，身子一仰，轟然倒地。

  “父皇！”蘇月生一把搶上來，將皇帝抱在了懷裏，怒吼聲在這一瞬間響徹整個祈年殿，也讓所有人的心，一下子跟著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