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叔，我們，真的要去燕王府嗎？”軟輦抬出寧王府的時候，一路跟隨的崔紅林似乎還有些不明白崔浩的決定，轉而一邊走一邊低聲道：“這寧王雖然沒有點頭，但是孩兒當過他的詹事，知道他的性子，他這分明是已經——”

  “就算是他答應，燕王府，該去，還是得去。”崔浩強打起精神，看著崔紅林搖頭道：“莫要因為太常寺的事情就讓怨憤迷住了自己的雙眼，我們五大家族執天下世家之牛耳，我們倒向哪一邊，就意味著誰能爭得大位，所以，這一次必須要爭取到最好的條件。”

  “但是燕王，可不是寧王。”崔紅林搖了搖頭，還是疑惑道：“族叔你知道，燕王出身不好，而且不得陛下信任，十幾年不入朝堂，光是在軍中打轉，能有什麽前途？”

  “若是沒有前途，你以為言起山那個老奸巨猾的東西會下定決心？”崔浩似乎對於自己侄子的見識和眼光有些無奈，隻得解釋道：“這也是兩邊下注，但同時更是在給寧王一種壓力你知不知道？九品官人法被廢除的時間太長了，要想重現，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現如今奪嫡之勢已起，天時已經有了，地利則是當初的天寧科舉因為我們世家的參與，變得麵目全非，寒門被禁錮了上升之路，現在需要的就是人和。”

  崔浩說到這裏聲音有些虛弱，但是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咳嗽了半晌之後才歎息道：“可惜我這身子，是看不到這一天了。你們幾個要多爭氣，不可荒廢了大局。不管誰能進東宮，與我等而言，都不算什麽，重要的是，九品官人法必須落地，懂了嗎？”

  “也就是說，如果燕王同意，那麽我們也可以支持燕王？”崔紅林喃喃自語，隻覺得自己嚴重跟不上崔浩的思維速度，但是等到他還想問的時候，對方卻已經閉上了眼睛。

  此時蘇月生確實已經回到家中，這幾日他是辛苦異常，不僅僅需要及時部署針對吳家為首的這些世家的反擊，而且還要未雨綢繆，安排如吳歡和李元這樣投靠過來的世家嫡子。如果不是蘇月倫在外幫襯出手，而長孫一夢也跟在他身邊，時時幫著出主意，隻怕他自己確實應付不過來。

  不過蘇月生這個人有一個優點，多年的軍中生涯，讓他在危機之中的學習能力太強了，上手一次的事情第二次很快就拿出了正確的決斷，而且其決心果決無比，做事情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意思。一邊在刑部處置政務，一邊著手繼續整頓禁軍，同時還要兼顧暗地裏和世家的爭鬥，三管齊下，卻沒有一頭出現落下的情況。

  “好了，其實世家嫡子那邊的安排可以交給李元，他既然表明心態，那麽除非你的敗局已定，否則的話他會盡心盡力的。”倚雲居內，長孫一夢端著一碗藥膳走到他跟前，柔聲道：“有事讓蘇月倫去處置，他在帝都人頭熟，也更擅長這樣的事情。”

  “我知道。”蘇月生微微一笑，隻覺得在對方的溫柔軟語中，這一整日的疲憊不知不覺間快速消散，整個人都隨之變得更加明朗起來。

  不過這碗藥膳終究還是沒機會去吃，外邊李十三就走了進來，隻是臉色不太好看道：“啟稟王爺和兩位姑娘，外邊崔家崔浩求見，說是除了王爺，還想見姑娘一麵。”

  “崔博陵？”蘇月生吃了一驚，轉而仔細的看了一眼李十三，見到後者點頭之後才皺眉道：“他來見我做什麽？”

  “王爺您有所不知，這個崔浩今日去了寧王府。”李十三那邊才得到的消息，此時跟著低聲道：“算算時辰，可能是直接從寧王府出來就直奔我們這來了。”

  “隻怕是真的想見你。”長孫一夢看著蘇月生皺起的眉頭想了想之後道：“崔家這是代表五大家族入局奪嫡爭鬥，自然想親眼看看你們這兩位皇子，如此才能下定最後決心，又或者，他是拿出了什麽條件，隻要你和蘇月宸兩人誰先開口點頭，他們就會支持誰。”

  “我能有什麽值得他們世家看上的？”蘇月生苦笑不已，不過隨即反應過來，轉而看著長孫一夢目光有些駭然道：“這和李元他們一樣，也算是兩邊下注？”

  “就是如此，隻不過他掌握的力量實在太大，所以才敢公然出現，而且料定你和蘇月宸不論答不答應，都不敢對他對五大家族做什麽。”長孫一夢不記得前世五大家族到底有沒有這麽支持過蘇月宸，但是重生一世之後，她看的比蘇月生還明白，對方此舉的背後必然是隱藏著一個天大的誘餌和條件，不論是蘇月生還是蘇月宸，誰跳過去都需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否則的話，這股力量絕對不會輕易下場。

  “去把人接到正廳，告知崔浩，王爺一會就過去，請他稍後。”長孫一夢擺了擺手，示意李十三離開之後，自己朝著蘇月生道：“想好了嗎？崔浩找我，八成是為了他自己的身體，但是——”

  “我知道，即便是他真能調動五大家族所有的力量助我，我也不會改變初衷。”蘇月生點了點頭，起身緩緩開口的同時，神色堅定道：“我認定的路，不管有多大的困難，都不會改變的。”

  長孫一夢和蘇月生是做好了足夠的準備，但是等到見到崔浩之後還是被對方的話給驚到了。和在蘇月宸那裏曲折回繞了半天不同，在蘇月生跟前，崔浩卻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直接開口道出了來意，似乎對於蘇月生，他也知道後者的性子，直來直去，才會將自己的誠意表達出來。

  “所以，崔家，不對，你們五大家族的意思是讓本王同意，日後若真的上位，就廢除科舉，改換九品官人法選拔官員？”蘇月生臉色大變，足足沉默了半晌才壓抑住了心頭的情緒變化，看著崔浩臉色沉重道：“老前輩曆經兩朝，見識廣大，比之本王，更加了解這九品官人法和科舉兩大體製就近孰優孰劣，此時如何能提這樣的要求？”

  “老朽之見，這沒什麽孰優孰劣，左右不過都是為皇家選拔人才守護江山社稷而已。”崔浩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月生，似乎想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心思，以至於半晌之後才緩緩搖頭道：“對於皇家或者說上位者而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至於下麵的黎民蒼生，是此是彼，又有什麽區別？”

  “所以崔家是想走回頭路，去重啟被廢除了足足兩百多年的九品官人法？”長孫一夢悄悄握住了蘇月生的手，讓對方不要著急發怒，自己跟著悠然道：“崔家能代表天下世家嗎？”

  “嗬嗬，看起來傳聞不假，這燕王府中，夢姑娘能當家做主，這種大事也能插嘴嗎？”長孫一夢的忽然開口讓蘇月生微微一愣，卻也讓崔浩直搖頭道：“女眷不能幹涉朝堂大事，這一點王爺想必——”

  “本王和一夢向來如此，不論是朝堂大事，還是內宅瑣碎，都會相互商議，不分彼此。”蘇月生搖了搖頭，轉而看著崔浩道：“本王也想知道，崔家，能代表天下世家嗎？”

  “王爺的意思是，倘若我崔家能代表天下世家表態，則王爺就能同意恢複九品官人法嗎？”崔浩同樣開始反問道：“王爺是軍中鐵將，平素依仗的軍中將領對於朝政大事沒有多少見識，所以和夢姑娘商議也屬正常，但是——”

  “老前輩還是請回答本王的問題吧。”蘇月生臉色凝重，目光灼灼，死死的盯著崔浩道：“本王會和誰商議大事，那是本王自己的習慣，老前輩想來也不至於過問本王的內宅之事吧？”

  “那好吧，老朽就給王爺一個答複。”崔浩緩緩坐起身，目視蘇月生，同時點頭道：“我中原五姓七望已經商議好了，不論是王爺您還是寧王，隻要誰能點頭支持九品官人法，我們就會支持誰入主東宮。並且保證會網羅天下世家共襄盛舉。老朽今日前來，就代表了我們的誠意，何去何從，請王爺斟酌。”

  “不必斟酌，本王現在就已經做出了決定。”蘇月生隻是一瞬間，轉頭和長孫一夢對視一眼之後，轉而看著崔浩，一字一頓道：“本王不會同意，同時也會竭盡所能阻止九品官人法死灰複燃。”

  “王爺你確定？”這種斬釘截鐵的態度讓一旁充當聽眾的崔紅林都忍不住了，轉而有些不可思議道：“王爺可知這麽做到底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阻止來日的滅國之禍。”蘇月生麵帶冷冽之氣，看著崔紅林冷笑道：“本王同樣給你們保證，隻要本王未死，你們就休想在天寧再提一句九品官人法，而且我相信，不論是本王，還是天下有識之士，都不會同意你們如此倒行逆施，違抗天道大勢！”

  “既然如此，那我們沒什麽好說的了。”崔紅林霍然起身，一甩袖子走到崔浩麵前道：“族叔，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走。”

  “王爺，老朽會在帝都逗留些許時日，希望臨行之前，你能收回剛才的話。”崔浩掙紮著起身，目光一掃蘇月生，同樣帶著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