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喜訊，來大喜訊了。”寧王府中，長孫晟顧不得其他，直接推開門口的護衛，一頭衝進來的時候帶著一絲喜色笑道：“剛剛中書省已經擬定詔書，責令刑部和禦史台聯手，徹查吳家，現如今詔書估計都送到刑部去了，正好可以看看熱鬧。”

  “熱鬧？隻看熱鬧怎麽能解我心頭之恨？”蘇月宸也在想這件事，雖然沒有提前得到這個消息，但是卻很顯然早有預料，聞言冷笑道：“吳家家主吳澤鴻才走，讓我出手去搭救他們吳家一把，卻不願意讓自家嫡子吳歡從刑部離職，兩麵三刀之人，必須要拿他祭旗立威。”

  “刑部確實下達了命令，刑部郎中吳歡今日一早已經離開了帝都，前往並州去查薛家勾連大乘教的事了。”長孫晟點了點頭，隨即帶著一絲無奈道：“他們這些世家豪門做什麽事都喜歡兩麵下注，估計吳歡就是伸進燕王地盤內的那隻腳了。”

  “本王恨的就是這個。”蘇月宸冷笑道：“打量著我和蘇月生奪嫡之爭總有一個會入主東宮，所以，就可以左右逢源，兩麵三刀，不管我們誰贏了，他們都能坐享成果是嗎？那好啊，本王也要告訴他們這些人，在如今的天寧朝堂，敢參與奪嫡之爭，就給我一心一意，非此即彼，否則的話，本王絕不吝嗇先把屠刀對準他們，殺幾個立威。”

  蘇月宸確實有理由生氣，畢竟如今朝中豪門基本上都看到他，他的主張也是代表著世家的既得利益，占據著絕對的優勢，即便是言起山和他不對付，但是滿朝文武，隻要出身世家的，很少不會看好他。

  此時如果這些家族都選擇兩邊下注，那麽一來，奪嫡的他和蘇月生就成了提線木偶，實際上掌控權就變成了這些世家了。他如何不生氣？再者說，自己和蘇月生拚死拚活，非成就死，他們卻毫發無損，這更讓他看不過去。

  而且世家的這一手，無疑也是在增強蘇月生的實力，原本隻能依靠言起山和那些朝堂之外的寒門的燕王府，如果得到了這些人的加入，勢必會短時間內迅速獲得強大的力量，在朝堂之上站穩腳跟。在他還忙著大婚的時候，挖開他的牆角資敵，他如何能夠忍得住？

  “王爺，您有主意了？”長孫晟目光灼灼，很快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不過卻並沒有多問，長孫家和這些豪門不一樣，如果和長孫一夢的關係尚在，或許他也可以試試，現如今，他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崔家的那個崔老頭子不是已經到帝都多日了嗎？哼哼，讓他們上。”蘇月宸滿臉陰鷙，轉而低聲道：“本王已經給這老東西發了帖子，等他上門之後，和他談一筆交易。讓五大家族打頭陣，我就不信，集合整個中原的世家之力，打不到他一個妾生子。”

  “王爺您這是——”長孫晟神色一驚，本能的感受到了蘇月宸這一次是打算拿出大殺器，但是真要如他所言，讓五大家族全力出手的話，那代價隻怕是太大了。所以此時的他忍不住道：“可是崔浩這個老東西來帝都之前就病重多時，微臣去看診過，隻怕沒有多少日子了，王爺您指望他——”

  “正是沒多少日子，所以這樣的人出手才會毫無顧忌，為五大家族子孫計，他肯定會幫助本王的。”蘇月宸擺了擺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轉而道：“你去看過他？有沒有什麽辦法穩住他的病情？哪怕是暫時性的。”

  “王爺的意思是？”長孫晟心頭一動，想了想之後點頭道：“有是有，但是隻能穩住一時，而且是以毒來壓製病情發作，其效果無異於是飲鴆止渴啊。”

  “你管他以後做什麽？我要的是現在。”蘇月宸毫不在乎道：“隻要他此時能助我一臂之力，事後怎麽樣和我們有什麽相幹？本王動動嘴皮子，就能讓他們崔家把這筆賬直接算到蘇月生頭上。隻要崔家出手，拿下吳家，我們的實力不退反增，到時候自然可以挑動五大家族圍攻蘇月生，正好，他不還辦了鄭家嗎？仇恨已經出現，那就索性擴大這種仇恨。”

  長孫晟點了點頭，但是崔浩對外號稱崔博陵，那是真正的老奸巨猾，即便是自己能依靠對付的身體幫助蘇月宸扳回一局，但是這種談判，不拿出巨大的代價，根本不會吸引對方的心思。

  長孫晟的想法在隨後很快體現了出來，也不知道蘇月宸到底在帖子上說了什麽，崔浩在兩人說話之後沒多久就被人抬著進了寧王府。

  “老世叔如今身子不好，原本應該是小王去看望您的，隻不過這大婚儀典馬上就要舉行了，所以隻能讓老世叔屈尊來府上。”皇後的本家和崔氏有些親戚，所以蘇月宸此時換了一副笑臉，朝著崔浩點頭致意後笑道：“小王請來了長孫院正，正好稍後再給世叔診斷一二。”

  “多謝王爺掛念，老朽纏綿病榻多時，隻怕是來日無多，不過能看到王爺大婚，老朽也是死而無怨了。”崔浩的聲音很虛弱，花白的胡子說話的時候一抖一抖的，枯瘦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隻有那雙眼睛還沒有渾濁，似乎絲絲精光直冒，一句寒暄之後搖頭道：“老朽雖然才進入帝都沒幾日，但是王爺如今的處境也算是知道一些，王爺該擔心才是。”

  “小王不才，也正想請老世叔指點。”蘇月宸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轉而看著崔浩緩緩道：“也請老世叔放心，本王不改初心，五大家族與我頗有淵源，自會一以貫之。”

  “王爺說笑了，老朽風燭殘年，眼看著就要深埋黃土，有哪有什麽可以指點王爺的？”崔浩搖了搖頭，話鋒一轉道：“五大家族早隻剩下些許虛名，實則不值一提，天寧開國百年，湧現了太多的豪門大家，我們早已經被人給遺忘到腦後了，所以隻怕幫不到王爺什麽。王爺還是早覓良策才是，不過啊，不管怎麽說，我們還是選擇支持你的，畢竟，和燕王不熟，燕王府的大門，我們也摸不到在哪。”

  “老世叔有話請說，本王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聽。”崔浩的這種語氣透露出來的意思蘇月宸如何不知道，所以一瞬間接過話茬，甚至於絲毫沒有理會長孫晟的臉色就直接開口道：“本王年少，確有很多東西不清不楚，若能得到老世叔指點，必然遵從教誨。”

  “指點談不上，就是有點陳腐之見，正好今日得見王爺，就不想帶到九泉之下了。”崔浩看了看長孫晟之後笑道：“長孫院正既然不是外人，那老朽也不避著你了，跟著寧王，你們長孫家遲早也會步入世家之列。”

  “王爺可知，世家大族參與朝政，曆經幾朝？”崔浩一句話說的長孫晟有些坐不住的同時繼續問道：“為何到了本朝開國，世家為人詬病如此？”

  “從北朝開始，九品官人法實施。”蘇月宸想了想之後開口道：“迄今已經曆經五朝十六帝，足足有近五百年了。”

  “確實如此，五百年光輝歲月啊，一轉而逝，到底是我們辜負了曆代先祖的期待，讓世家榮光到了如今，竟成了昨日之夢。”崔浩歎息了一聲之後轉而道：“但是這也不是不能扭轉，如今一切都在王爺身上，隻要王爺振臂一呼，我想，世家還是會如當年北朝開國之時支持文帝一樣，支持你，從而定鼎江山，鎮壓一切，再度開創一個盛世。”

  “所以，需要本王做什麽？”崔浩能說出這樣的話，蘇月宸和長孫晟也知道到了關鍵時刻，對方能放出這樣的話，毫不吝嗇說出支持自己開創盛世，那麽代價和條件——

  “恢複九品官人法，廢棄科舉取士。”崔浩毫不猶豫開口，打斷了兩人的思緒，也一句話說的長孫晟直接站了起來。

  “老前輩此言差矣。”長孫晟顧不得其他，直接開口道：“九品官人法早就過時，科舉取士曆經前朝和我天寧百年錘煉，已經被朝野上下接受，豈可輕易廢棄？”

  “九品官人法也被朝野上下接受。”崔浩看著長孫晟的反應，近乎於無動於衷道：“天寧以科舉取士，卻又讓世家參與其中，從而世家寒門都不如意，如此兩邊都想討好，終究是兩邊都不滿意。騎牆之勢必會引發朝野反目，此時陛下尚在，尚可依仗餘威震懾。但是陛下一旦駕崩，則王爺和燕王不論誰上位，都不可能壓製住兩方百年積累下來的怨憤。到時候新皇皇位不穩，而宿敵依舊在，內部分裂，王爺，您自付能夠收拾得了這樣的爛攤子嗎？”

  “這個時候唯有依靠世家，因為世家有足夠的力量和經驗來幫助王爺收拾舊山河。”崔浩目光之中帶著無盡的精芒盯著蘇月宸，聲音冰寒道：“幾百年榮辱沉浮，足以讓世家分外珍惜這次機會，全力以赴幫助王爺。而王爺此時要做的，就是給他們吃一顆定心丸，如此，世家必會雲集景從，不光是我五大家族，天下世家皆一家。”

  “九品官人法重現世間，過於重大，本王需要好好思量。”蘇月宸額頭上冒出一絲冷汗，喃喃自語幾句之後，轉而看著崔浩，目光之中帶著一絲期待道：“老世叔是否會在帝都多停留幾日？”

  “嗬嗬，正好，老朽這個身體也要有勞長孫院正，如此，就在帝都看看王爺如何抉擇了。”崔浩點了點頭，目光一掃長孫晟，似笑非笑道：“長孫院正想來會有法子為老朽延緩一線生機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