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冬，這窮鄉僻壤，又北臨穆河的魚鼓鎮，本應該伸手不見五指。

  不過這時候卻依稀看得見一點月光，在這白雪皚皚的小鎮子上，照的都能模糊看見人影子。

  白天都安靜異常，晚上更是僻靜。

  陌十一手中拿著劍，在這巴掌大的小鎮子上轉了半宿，最終竟然逮到個屋裏亮堂堂的房子，似乎是間小酒肆。

  大步流星地入了裏頭，卻是空無一人，隻留得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老頭子，正在一方桌子上熱酒，不時地砸著嘴。

  咣當！

  長劍放在桌子上的聲音冷不丁的走了出來，入了那老頭的耳朵裏頭。

  老人匆忙回頭，卻似乎不太利索，有些吃勁兒。

  陌十一微笑，朝著老人開口，緩緩道：“老人家，熱壺酒可行？”

  老人眯著眼睛呆呆看了眼前的這位公子許久，這才道：“小哥兒，酒就剩下我桌上的這一壇了，若是不嫌棄我老頭子，就一起來喝吧！也不收你的錢了，大半夜的，難得有個人陪著我老頭子喝酒。”

  那老者說著，指了指桌上那滿是泥土的酒壇子，意思沒東西，也熱不了，要喝就跟我來。

  陌十一點頭，便起身坐到這老頭的旁邊。

  屋裏門關上，卻是寒冷異常，隻有桌上那熱酒的爐子裏頭的熱，令這老者不時地湊近一些，搓了搓手。

  老人家開口，道：“公子不是咱們這裏頭的人吧！不知道來這裏幹什麽的呢。”

  陌十一不鹹不淡，望了望窗外，道：“來看一位故人，明日就得離去了。”

  老人點點頭，道：“公子的朋友是那位住在鎮子西邊的淩公子吧！”

  陌十一驚愕幾分，便皺起眉頭，手中握著的十一劍也攥緊的幾分，道：“老人家，您如何得知？”

  老頭嘿嘿一笑，卻沒注意旁邊坐著的公子哥出現手中的動作。

  他戳了戳爐子裏的炭火，緩緩道：“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幾年也不見得能來個生人，幾個月前來了個白麵相生，今日又來了個你，可不一定是找那淩公子的麽。”

  陌十一緩緩出了口氣，鬆開了手，也學著老頭將雙手靠近火爐，時不時翻一翻。

  …………

  爐子上熱著的酒，沒多久便冒起熱氣來，老頭急忙取下，朝著陌十一推了過去。

  “看你這小娃娃這大雪裏頭走，怕是凍壞了，給！先熱熱身子。”

  陌十一伸手接過，道了聲謝，便張嘴喝了幾口。

  並不是什麽好酒，聞起來還有些腥味兒，喝起來也酸澀的很。

  老頭自顧自又給自己熱了起來，又開始等著。

  都說人老了話多覺少，眼看著冷冷清清，也許眼前的老頭子也許久每個人說過話，便滔滔不絕起來。

  “小哥兒，你和那城西的淩公子家裏是啥關係呀！”

  陌十一緩緩道：“遠方的親戚，這次來看看而已。”

  老頭“哦”了一聲，又道：“淩公子長得白淨帥氣，鎮子上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愛他的很，不知道你這遠房親戚還有沒有成家呀！”

  “沒有。”

  “哎呀！那感情好麽！淩公子在這鎮上口碑很好，聽人說他是江南人氏，父母離世將家裏東西都留給弟弟了，這才上北方求生的，說不定日後還能留在咱們這魚鼓鎮呢！順便娶個媳婦。”

  陌十一聽了這老者口中的話，微微錯愕了幾分，便反應過來，這是淩王說給這鎮子上的人的說辭而已，於是點了點頭，道：“老人家說的是。”

  說這話，桌上的第二碗酒便又熱好了，老頭急忙將之拿了下來，泯著嘴吸了一口，好像得到了莫大的滿足一樣。

  緊接著，他便又開始話嘮起來。

  “唉！其實你問問淩公子，若是想走就快離開這小鎮吧！什麽在這裏討個媳婦，都是老頭子我一時興起，胡亂說的話。”

  陌十一微笑幾分，看向這一會兒這麽說，一會兒又那麽說的老頭子，道：“怎的了老人家，淩公子配不上鎮子上的小姑娘麽？”

  老頭子被這話說的嗆了一口酒，連忙擺手，道：“怎麽會呢！是這鎮子上的姑娘，都配不上淩公子。”

  說著，老頭眼睛微微閉上了一些，道：“小哥兒你有所不為，這魚鼓鎮裏頭窮山惡水，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和長得頗有姿色的女娃兒都搶著往外跑，這時候能留在這裏的，不是一些老弱病殘，就是那些不思進取，留在這裏的鄉裏的地痞流氓。那些姑娘也差不多，不是死了丈夫的寡婦，就是長得醜說不下婆家的女子，久而久之這裏可真的就是一群刁民了，若是淩公子留在這裏，怕是遲早也得被這群人給帶過去。”

  陌十一聽完這老頭的話，不由得笑了笑，道：“老人家，你怎麽知道，我的這位遠方親戚淩公子，是個好人呢！萬一他也是個壞人怎麽辦？”

  老頭子本來在繼續品著他的那碗酒，聽了這話，急忙道：“嘿我說你這小娃娃！你還別不信！自打老夫見了那淩公子之後，我就覺得他是個好人，那些個長得歪瓜裂棗的女子去找他，也從來沒見過他有什麽不舒服，都是熱情禮貌。說實話，老頭子我看著那些醜姑娘都覺得鬧心，更別提你們這些年輕人了，因此淩公子可不肯定是個好人。”

  陌十一聞言，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沒在說話。

  別說為了隱藏身份，給這些長得醜的女子看相摸骨，隻要是那江北殘刀一句話，這位淩公子就是和這裏的姑娘成親也不是不行。

  隻是這等話沒法說的出口，陌十一隻當是這有些癡傻的老頭子，片麵之詞罷了。

  這酒實在是不怎麽好喝，就連那自己熱酒喝的老頭也這麽覺得，沒喝半碗，便起身進了廚房，說要去鼓搗一些吃的出來，就著喝。

  陌十一笑了笑，便接著拿起桌上自己的那杯酒，自顧自喝了起來。

  依舊是那樣微苦酸澀，難以下咽。

  …………

  沒過多久，裏頭進去要整幾個菜出來的老人，便端著一碟子蠶豆出來，樂嗬嗬地放在陌十一的麵前，自己先吃了一個。

  “小哥兒，這裏也沒什麽要招呼你的東西，這些破豆子也能墊墊肚子，否則這酒喝下去，第二天一準嘴裏酸的很不可。”

  陌十一伸手，也捏了一個小豆子，丟進嘴裏。

  豆子也似乎有點不太好，散發著一些苦澀。

  就這麽一老一少，自己給自己熱酒，自己喝，桌上的爐子未曾歇息過。

  沒過多久，桌上的那壇子酒，就已經喝的個底兒朝天。

  老頭不勝酒力，此時已經有些許微微醉了的模樣。

  “咳咳！我說小哥兒，你別看老頭子如今寒酸，隻能守著這個小小的酒肆，年輕的時候，我也是這十裏八鄉出了名的俊後生呢！許多媒人都來踏我們家的門檻。”

  陌十一微笑，道：“看得出來。”

  老頭不依不饒，道：“你怎麽看得出來？哦！也對，看你長得也風流倜儻，怕是也有媒人去過你家吧！哈哈！”

  說著，老頭兒借著酒瘋，便哈哈大笑起來。

  陌十一眼神暗淡下許多，眼神中透露出微微的悲戚神色，搖了搖頭，道：“倒是沒有那麽多人的來踏，隻是被一個人踏了許多次而已。”

  說著，他突然笑了起來，隻不過笑容中間，藏著些許苦澀。

  而碗中的苦酒，已然一滴不剩。

  似乎今日話說的多了些，酒也喝的多了些，那老頭此時已經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陌十一叫了幾聲，也不見得回答，便自己伸手，烤著桌子上也快熄滅掉的炭火。

  門外風吹得正大，令人聽了就不寒而栗。

  突然，緊閉著的大門突然打開，隨著吹進來的寒風帶來的那一陣陣芬芳香味，陌十一皺了皺眉頭，心中咯噔一下。

  睡著的老者被這一陣冷風吹得就要醒來，陌十一眼疾手快，急忙手中一揮，老者又倒了下去。

  進門來的蘇朦嘻嘻一笑，便扭著那能迷死人的細柳腰肢，緩緩坐到陌十一旁邊，身後摸了一個蠶豆丟進嘴裏，不過很快吐了出來，伸著丁香小舌。

  “呸呸呸！好苦好苦！”

  陌十一眉頭皺著，道：“你當真將這一鎮子的人殺的幹幹淨淨？”

  蘇朦吐完了口水，掩嘴嬌笑，道：“怎麽了，陌哥哥，不殺他們，難道等著楊孝查到這裏來麽？”

  陌十一雖然不開口，但是聽得出來，他心中很是不舒服。

  蘇朦看著已經沉沉睡去的老頭，嘴裏嘖嘖，道：“還剩這最後一個，解決了咱們也趕緊回去，免得姓淩的受了將軍的苦，給你我穿小鞋。”

  說著，就要素手揚起。

  陌十一手中十一劍握緊，鏗鏘有力，道：“放過他！我們走！”

  蘇朦咯咯格地笑著，道：“這可不可以喲！這是規矩！”

  陌十一皺眉，手中長劍已經推出半個指頭長度，冷聲道：“我說！放過他！我們走！”

  蘇朦麵色微笑，甜甜道：“好的！聽陌哥哥的話！”

  說完，便自己出了門，飄飄揚道：“快點喲！奴家等你！”

  陌十一起身，看著熟睡的老者，從懷中摸出一把銀子，放在桌上，便轉身出了門。

  大雪依舊紛飛，天不亮，隻是看得見路，一男一女就如此出了這個偏僻的小鎮子，朝著北方揚長而去，隻留下一條蜿蜒的雪地上的腳印，也很快被大雪蓋住，再也沒有了痕跡。

  …………

  次日，天方才蒙蒙亮，一覺睡的日三竿的酒肆老者，這才悻悻然地張開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

  急忙進了屋裏屋外看了看，卻也並沒有少什麽東西，他鬆了口氣。

  恍惚間突然看見桌上的那把碎銀子，老頭明顯的身子一鎮，急忙四周看了看，這才知道，這是昨夜的那位公子留下的。

  老者朝著屋外頭看了看，笑了笑，急忙收了起來。

  不多久，外頭傳來一陣吆喝聲音。

  “喂！老張，今天咋這時候還不開門，趕緊的我來打一些酒！”

  被外頭人喚做老張的酒肆老頭，急急忙忙地開了門，喜笑顏開，道：“這就給打，這就給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