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紫袍
作者:漁火愁眠      更新:2020-12-15 19:29      字數:3219
  嚴驂回頭,看了看那悠長深邃的過道,聲音低了幾分,道:“大人,容我能不能問一句,如今公子在何處呢?”

  劉瑜聞言,神色突然肅穆起來,看向嚴驂的眼神也變了幾分味道,個中意思不言而喻。

  如今這對曾經算作主仆二人的老少,自然身份都是發生了天大的轉變。

  劉瑜知道自己已然大勢已去,那曾經的勃勃野心也被此時消耗的半點不剩。

  就像他說的那樣,如今隻希望劉禾活下去就好,剩下的他都可以放棄,哪怕被人利用去換眼前這個已經背叛自己的門生。

  劉瑜眼神微眯,道:“嚴驂!我說過了,我如今已然成了個階下死囚,也已經全然不在乎很多東西,甚至你都可以去向秦皇吐露我所有的底,就當你這十年來不曾離去的報酬了。”

  說著,他聲音壓低了幾分,冷冷道:“可是你若是想打公子的主意,那是不可能的!你就是將我老頭子生吞活剝了,我也不可能告知與你!若不是老朽如今成了這般模樣,我必殺你!死人才是嘴最嚴的!”

  嚴驂麵色平淡,絲毫不覺得這個自己曾經的主子說的話是嚇唬他玩呢。

  他絲毫不會懷疑,這個眼前的人為了劉禾的安危,什麽瘋狂的事情,也幹的出來。

  等到劉瑜將自己的話無論咒罵還是威脅一股腦說完的時候,嚴驂這才緩緩開口,道:“大人,您多慮了,這是我答應您的,我是個真小人,出賣您我的確是為了榮華富貴。可是也不會做這等出賣公子愧受國恩的事情。”

  嚴驂說著,突然笑了笑,道:“我隻是想問問日後能不能照料照料公子,不想唐突了,嚴某不怪大人,若是我,也會如此選擇。”

  說著,他換了個話題,道:“大人,今日我來此,是楊孝與賀興都不知道的,許是日後也沒有這等機會,他們一定會將卑職看的更緊,您還有什麽話想說,或者還有什麽心願,都可以告知我。”

  劉瑜麵色緩和了不少,神色異常淒然地搖了搖頭,道:“沒什麽了,今日能和你說說話,也算是上天恩賜了。”

  嚴驂點了點頭,又四周換股了一下,道:“於大人呢?沒和您在一起麽。”

  劉瑜嗤笑一聲,道:“楊孝何許人也,自然怕將我倆關在一塊萬一有人來救除了差錯。”

  劉瑜頭往出探了探,努了努嘴,道:“那不是,在這條過道的盡頭呢,也許多天沒見了。”

  嚴驂說著那通道的走廊望去,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麽,就被劉瑜揮手打斷。

  “算了,就用不著去了,將死之人有什麽好探望的,黃泉路上我給他做伴,拉來世做牛做馬補償他就好,這輩子算我劉瑜對不起他了。”

  嚴驂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說什麽話來。

  眼前的人已經是在交代後事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犯不著觸黴頭。

  劉瑜又道:“嚴驂,都說人要死了話就多,我也如此覺得。其實我也不知道禾兒去了哪裏,我隻是將他送出了竺昌城而已,日後就讓他做個平常人家的公子,和於老哥的閨女一輩子就好,什麽大業啥的,都沒公子活著最重要,隻是這件事情我想開的太遲了。”

  劉瑜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突然浮現出一絲懊悔,令嚴驂十分驚訝,這種表情他從沒有在這位無論什麽時候都眼睛裏炯炯有神的老人身上看到過,從來沒有。

  嚴驂抿著嘴巴,聽著眼前喋喋不休的老人嘴裏的遺言。

  “若是以前想的開,我就自己自縛去安陽城讓趙俊千刀萬剮了,也不會讓於老哥和公子落到這部田地。”

  劉瑜說著,突然泣不成聲,兩行老淚就縱橫了出來。

  嚴驂歎息一聲,道:“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公子他從小就離家學武,也許與於薇姑娘閑雲野鶴的生活,對他來講和在府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差不了多少。”

  劉瑜抬頭想了想,隨即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

  二人說話間,門外就已經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嚴驂知道已經不能逗留,便朝著裏頭的劉瑜拱了拱手,歎息一聲,道:“大人,從此一別,你我陰陽相隔!”

  劉瑜抿了抿嘴,突然又跪了下去,腦袋磕在地上,不給嚴驂扶起的機會,道:“嚴驂!日後若是真的見了公子,告知他所有事情,我不配讓他報仇,讓他好好活下去就好!”

  嚴驂喉嚨動了動,最終僅僅“嗯”了一聲,便轉過身去,身子抽動了幾分。

  他大跨步離開,後麵傳來一陣帶著笑意的聲音。

  “算我求你的!”

  語氣見,除了一股灑脫的意思之外,也有一絲絲哀求在裏頭。

  嚴驂已經不敢在大聲應和,門外的人已經走進,隻能閉上眼睛,低聲說了實話:“萬死不辭!”

  便真正頭也不回,揚長離開。

  ………………

  剛剛開門進來的楊孝,便和準備出去的嚴驂撞了個正臉。

  楊孝眼珠子轉都不轉,嘴角噙著一絲絲陰寒的笑意,道:“嚴大人,來這裏做什麽,這裏陰冷潮濕,若是傷了您這欽差大臣,我也不好向陛下交代不是?”

  嚴驂微笑了一下,看不出喜怒哀樂,和方才判若兩人,回頭瞅了幾眼,道:“為人臣子,忠君之事,我就是來看看幽州的土皇帝是生是死,畢竟陛下所托,萬般不能馬虎。”

  楊孝冷哼一聲,道:“既然嚴大人也看到了,是生是死自然見了分曉,隻不過還有個事情嚴大人估計也看得出來。”

  嚴驂愣神幾分,道:“什麽事情?”

  楊孝嘴角揚起幾分,在昏暗的牢房裏踱著步子,道:“這地方,我楊孝既然把人放進來了,就絕對不會再出的去,嚴大人你覺得呢?”

  嚴驂自然知道眼前的人口中都快要溢於言表的威脅之意思,不過也隻是笑了笑,點了點頭,道:“如此,便是極好!有勞楊大人了!”

  “嗬嗬!哪裏談得上什麽麻煩不麻煩,你我都是食君俸祿,可都得忠君之事呢!”

  楊孝冷哼道,隨即伸手:“請吧!嚴中侍郎,賀大人在外頭等您多時了。”

  嚴驂看著外頭的萬丈陽光,心中不知道在想什麽,思慮良久,這才跨步出去。

  從此,這世上少了一個曾經趙國太尉的門生,多了一個大秦帝國的治世之才!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

  幽州以北,越上便越發的離著北齊之近,自然也越發的寒冷刺骨,人煙稀少。

  按著大秦的人口中所講,除了穆河以北的那幫蠻子獸人一般的北齊,很少有人能在這尿尿都得拿棍子敲的地方過個冬。

  容易凍死。

  幽州最北,有一個甚至不在大秦州府之下報備下轄的小鎮,名字和南邊竺昌城再南,那都快趕上一些大城市的雙魚鎮倒是相像異常,叫做魚鼓鎮。

  實在是書裏頭“窮鄉僻壤”的不二代表地方。

  此時的這裏,經過從昨日開始的數天大雪,已然都快把路給封住,出不去進不來,鎮子上的那些住戶也大都習慣,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給自足的人,沒什麽講究。

  隻不過街道上卻是沒多少積雪,但是也僅僅隻是好像走出來的一條花花道兒,而且隻有一條,彎彎曲曲伸展向遠處一間算不上破敗也算不上豪華的小宅子。

  今日一早這鎮子上的大寡婦小媳婦碎姑娘就嘰嘰喳喳,不樂意起來。

  不是因為什麽,隻是那一向溫文爾雅的淩公子,突然閉門不出,今日不出攤,給這些女人摸骨看相了而已。

  一大早這些女人就嘰嘰喳喳,似乎還給鬧起情緒,在這院子外頭糾纏了半晌,這才悻悻然的離開,更有甚者還會罵幾句髒話。

  卻也隻是因為今日揩不到那長得極為俊俏的公子的油了而已。

  果真是天大的損失!

  …………此時的院子裏頭,一向手中無論天氣冷熱都執著一把扇子的淩公子,卻和另外一男一女都是紛紛單膝跪在地上,甚至有些惶恐的看著此時正笑嘻嘻坐在院中的一位男子。

  噤若寒蟬!

  此時天空中仍然飄著大雪,院中的男子身上披了一件紫色的長袍,卻是周圍的雪都像長了眼睛一樣,片片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男人看著底下跪在雪中的三人,聲音沙啞,似乎是個中年男子,道:“說說吧!任務都是如何?”

  平日裏似乎無論遇見什麽事情都是神情自若的淩公子,此時卻是猶如一個被人驚住的小貓一樣,身子都蜷縮了幾分,急忙轉頭,朝著後頭跪著的一男一女使著眼色。

  坐著的紫袍男子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道:“怎麽,淩王不願說?還是不知道?”

  “將軍,屬下……屬下知道!”

  被這紫袍男子叫做“淩王”的淩公子,哆哆嗦嗦,這才開口說了一句話。

  “知道?”

  紫袍男子慵懶地說道:“知道為什麽不說呢?還是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