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眼珠子轉了轉，突然道：“嘿！我說老哥兒，你今日去那於府，有沒有見到那於家小姐呢？聽聞她可是長的極為美貌來著。”

  老乞丐說著咂了咂嘴，似乎想入非非的樣子，一臉的癡笑，卻沒有絲毫淫邪，隻是欣賞的目光而已。

  就像看到良辰美景一般，沒有瑕疵。

  曹淳道：“哪能！嫁出去的女子潑出去的水，見不到，況且你也說了麽，人家於小姐剛剛大婚，這不小兩口度蜜月呢不是！”

  曹淳臉色也是透露出一絲絲的猥瑣，和那大秦朝廷上的鐵麵丞相，有天壤之別。

  老乞丐嗯了一聲，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

  曹淳輕笑，道：“那老兄你，為何你要一直窩在這裏，不如去碰碰運氣，去那於府門口轉轉，你也有美酒能喝的。”

  聽到這話，老乞丐腹誹了一句：“那老兄你明明經過這裏，為何不給咱帶一些美酒？方才留點也行麽。”

  曹淳嗬嗬一笑，道：“給你帶酒帶肉，那屬實是忘了，至於方才壺中的酒，斷斷不能給你喝的。”

  曹淳也是蜷了蜷身子。

  此時的他也猶如一個乞丐一樣，無師自通，倚靠在牆角。

  老乞丐哼哼唧唧，似乎是覺得眼前的老者是因為扣門，這才不願意給他分一些酒喝。

  曹淳似乎沒有意識到，又道：“你自己就可以去麽，那於府闊綽的很，我估計丟的垃圾都有好吃的，好喝的。”

  那老乞丐打了個哈哈，道：“害！何必這麽麻煩呢！都在這兒做起了乞丐了，哪裏還有心勁整天四處轉悠，老兄我在這裏，吃饅頭也是吃，吃肉也是吃，都能填飽肚子；喝酒是喝，喝水也是喝，都能讓我不饑渴。何必要拿著碗遭人嫉恨，看別人臉色呢？”

  曹淳聽著這等懶漢的標準話語，曾經他一定要教育教育眼前不思上進的老乞丐，哪怕他隻是個乞丐。

  可如今他卻是覺得，眼前人說的，也不無道理，甚至有大道理。

  老乞丐望著天空的圓月，道：“家裏沒人了，兒子被那劉太尉的惡奴給打死了，兒媳婦也跑了，帶走了小孫女。我也沒厚著臉皮讓孩子跟我受苦，人這一聲有時候還是挺槽蛋的，隻是如今也瀟灑快活。至於死了，誰不都是占那巴掌大的地方，王侯將相，泥腿百姓也就這個時候能一樣一下。”

  說著，他身子靠了靠，道：“老哥，你不是說你都快嗝屁了麽，我覺得這臨死之前，吃頓好的還是可以，畢竟不能做餓死鬼，到了陰曹地府也不能吃糠咽菜一肚子。”

  曹淳怔怔出神，道：“放心，這趙地從此不再會有老兄你這等，因為那豪紳惡霸而家破人亡的事情。”

  老乞丐哈哈大笑，他心中一百個不相信眼前因為喝酒而胡言亂語的家夥，道：“我說老兄你是不是喝糊塗了？你當你是那安陽城中坐在金鑾殿的皇上呢，趕緊睡吧！做乞丐的就不洗洗了，或者老兄你去那臭水溝裏將就將就。”

  說著，他身子靠了下去，翻身背對著曹淳，沒過多久就打起了呼嚕。

  曹淳笑了笑，望著空中的皎月，不久起身，他繞了個道，沒從那老乞丐身上跨過去。

  免得又要給錢。

  城西到城東還有些腳程，他手裏提著那已經交底了的酒壺，叮叮當當。

  沒多久，在他即將走近自己所住的客棧的時候，曹淳突然跪了下去，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來。

  “這等藥效，的確也算是久的！這些命就權當是向閻王爺借的，也算是賺了不是！”

  曹淳嘴裏咳嗽幾聲，自言自語似乎再自嘲一般。

  他艱難地轉身朝向西邊，五體投地，道：“陛下！臣為我大秦，出這最後一份力！大秦萬年！”

  他腦袋重重磕在地上，不知道是故意為之，還是因為身子已經支撐不住。

  腦袋上已然滲出了一些血跡。

  曹淳就這般跪在地上，嘴裏滴滴鮮血逐漸斷線，緩緩閉上眼睛。

  這一刻，他的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混濁和汙穢，有的隻是無限的清明，和亮堂。

  …………

  客棧上頭，那開了窗子，望向外頭的賀興歎了口氣。

  床榻上已然是他已經收拾好的包裹行囊，他緩緩背上，出了客棧。

  他來到逐漸已經僵硬下去的曹淳身邊，也不動他，隻是道：“老夥計，你白死不了。”

  說完這句，他沒有過多贅述，便起身朝著那城門口走去。

  這天，快亮了！

  …………

  城南門口，身後帶著五十甲士，那象征著身份的四駕馬車緩緩駛來，當頭騎馬的楊孝將腰間銀牌亮出，便出了這離開城門還有兩個時辰的竺昌城。

  趙政微微掀開簾子，看著外頭逐漸環境改變，城門樓子消失的景象，終於鬆了口氣。

  草草被叫醒，胭脂水粉都沒來得及打理的辛瑤此時嘟著嘴，明顯的心有不爽的很。

  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個小鏡子，辛瑤便開始梳理起頭發來，弄得認認真真。

  趙政將一旁的二喵揉捏在懷裏，大開大合的倚靠在車內，道：“都什麽時候了，還要搗拾搗拾，女人就是麻煩，愛臭美。”

  辛瑤轉了個身，沒有理他。

  趙政討了個無趣，便探頭伸出窗外，看著已經漸行漸遠的竺昌城三個大字。

  他眼神中透露出肅穆，突然苦笑一聲，道：“老丞相哦！指不定我馬上也就得來陪你了。。。”

  坐會馬車裏，趙政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老子也有一天能有這父債子償的覺悟，嘖嘖嘖！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龔慶敲了敲門，道：“殿下要不要先差人前去告知陛下一下，免得出事。”

  趙政眼珠子轉了轉，隨即拍了拍腦門，便出了馬車。

  他騎馬來到前頭趕路的楊孝旁邊，突然道：“楊大人，送我等出了這竺昌城後，你便回到城外，等著皇城裏來的那一千禦林軍吧！”

  楊孝愕然，連忙抱拳，道：“殿下不可！陛下此次是命臣來保護殿下的，萬萬出不來差錯！”

  趙政搖了搖頭，語氣意味深長，道：“非也非也！保護我少你一個不少，多尼一個不多，有這八百秦卒和龔老總管在，楊大人盡可以放心！”

  說著，他身子靠近楊孝一些，道：“況且，這次若是楊大人留下來，孤保證你有份大功勞可以拿！”

  楊孝默然，低頭走路。

  趙政語重心長，道：“等那一千甲士來了，就直接殺進城去將那劉瑜與於閔府中所有人給控製起來。”

  楊孝臉色大驚，道：“殿下！為何！”

  趙政不知道從哪裏突然摸出來下把折扇，突然扇起扇子來，騷氣橫秋，道：“到時候就有消息傳來，楊大人等著皇城中來人就行！”

  楊孝再次默然。

  君命不能不受，況且這些日子下來，他也越發不覺得這當今太子殿下是皇城中傳聞那樣的廢物。

  他甚至覺得眼前不過十九歲的男子，城府之深，令他這個帝國爪牙都是看不透，與他那個一代聖君的秦皇趙俊一樣，睥睨天下！

  趙政說完便離開，準備回馬車裏睡個回籠覺。

  楊孝看著遠處漸行漸近的竺昌城地界，又瞅了瞅身後，心中也是打定了自己的主意。

  隊伍出了那竺昌城地界，領頭的人已然換了個跟著從龍牙山來的禦林軍中的，一位千戶長。

  趙政和龔慶則騎馬走在路旁。

  方才沒睡多久，興軍中帶著的吳侗小丫頭父女，小丫頭便來到那帳外，怯生生地敲了敲門。

  自從知道自己曾經黏著問了一路七七八八大城市問題的吳侗，此時在見了趙政，都顯得拘謹無比。

  趙政也是每每苦笑，隻覺得自己這從小養了近十年的臭名聲，算是揚名四海，估計和在趙地提起郭起就能止孩夜啼一般，他的浪蕩名聲，天下少女否是害怕畏懼。

  睡得正香的太子殿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裏頭本就被他占了大半個馬車，而弄得心情不好的辛瑤，給連推帶揣，此時也隻能出來。

  也不好意思去後頭吳老漢馬車裏，便就和龔慶一同在這裏騎馬走著，看看這幽州大地的美景。

  聊以慰藉。

  此時逐漸入秋，路上兩旁的大槐樹上，也逐漸飄飄灑灑起來，讓這隊浩浩蕩蕩的秦軍甲士，少了幾分肅殺氣息。

  龔慶覺得如此這般有些無味，便樅懷裏摸出來個羊皮袋子，喝了起來。

  趙政搖搖晃晃，似乎今日對那美酒，少了幾分興趣。

  前頭領頭的，那名叫江塵的千戶長突然捏住自己的馬韁繩，減緩了速度來到趙政麵前。

  他抱拳，道：“殿下！楊大人交代，此次回去的時候路途凶險，指不定就會被那人世間的賊子埋伏，可前麵五十裏的地界，似乎有個葫蘆口子，我等要不要繞道一下！現在繞也多不了幾個時辰的路程。”

  說著，他便攤開手中的地圖，指著上頭自己標記出來的地方，問道。

  趙政看了看眼前身材有些瘦小，眉宇間卻生的一股子英氣的千戶長，嗬嗬一笑，隨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考慮周到，如此我們便換吧！”

  “諾！”

  那千戶長應了一聲，便起馬準備離去。

  趙政突然叫住他，道：“繞道是往東邊繞，還是西邊？”

  名叫江塵的千戶長愣了愣，道：“回殿下，是東邊。”

  趙政微笑微微眯起眼睛，道：“那繞過去是不是後麵回去的時候，可以裏瀚城近一些？”

  江塵點點頭。

  趙政突然歎息一聲，莫名其妙，道：“那就繞吧！先去運河工地，在轉回龍牙山！”

  江塵本想組織，可轉念一想從這幽州大地隻要出去，便差不多可以安然無恙，也就安心下來，點了點頭。

  趙政雙腿夾了一下胯下駿馬，自言自語，道：“老子真想說一句，天意弄人呢！”

  在一旁方才一直不說話的龔慶，終於開口，道：“喝一口壓壓悶？”

  趙政接過羊皮袋子，將裏頭酒給喝了個精光，便甩鞭揚長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