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義滅親
作者:漁火愁眠      更新:2020-12-15 19:29      字數:3587
  不知何時,那青煙嫋嫋的桌上,已經零零星星開了兩壇子酒,喝酒的人也已經麵色紅潤,卻神色蕭索。

  金賚雙手撐起椅子,非常艱難的起身,朝著書房中的一個角落走去。

  整個金府書房裏,雖然金賚從來不會讓別人進來,因此也沒人打掃這裏,向來都是金賚一個人鼓搗。

  卻不曾有任何髒亂,反而什麽都是井井有條。

  當然,除了其中的一處小角落。

  角落中灰塵滿布,密密麻麻的蜘蛛俠結的非常之多,甚至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幾個老鼠屎。

  莫說是在這書房中,就是整個金府上上下下,也不見得有如此髒亂的地方,卻在這位家主的書房中,如此真真切切地見到。

  可若說這金家家主不修邊幅,對自己書房中這些灰塵髒亂毫不在意的話,卻顯得有些詭異。

  因為這書房中的其他三個角,都幹幹淨淨,並沒有任何灰塵落下,一塵不染,一看則又是有人經常打掃的模樣。

  因此,這等場景便顯得非常詭異,令人捉摸不透。

  書房裏桌子距離那髒亂角落,不過四五步的距離,金賚卻是走的極為漫長,如同天塹。

  伸手將那七縱八橫的蜘蛛網撥開,金賚順手從一旁拿過一把匕首,隨即開始在那角落的地板上翹了起來。

  一下一下的剜出泥土。

  不一會兒,刨土不到一寸,那髒亂角落的裏頭,赫然出現一個黑色的鐵匣子,黝黑黝黑。

  金賚看著,許久方才伸手,艱難地將那漆黑如墨的鐵匣子拿了出來,隨即起身,回到桌旁。

  做這點活,想來不會耗費許多體力,普通人三兩下都成。

  盡管此時房裏的老人,已經年過半百,卻按常理來講,也不過多費些功夫。

  可金賚此時卻是滿頭大汗,好像從水裏拎出來的一般。

  那鐵匣子生鏽的厲害,可鎖子卻是嶄新如故,並沒有絲毫鏽蝕的痕跡。

  金賚自腰間摸索,不一會兒便掏出來一枚鑰匙來,將鐵匣子打開。

  這枚鑰匙,在他的身上已經整整戴了近十年,一刻也未曾離身。

  鐵匣子中並不是什麽奇珍異寶,隻有一個因為年份太久而顯得有些泛黃的小紙冊子。

  金賚神情複雜,遲遲不肯將鐵匣子中的紙冊子拿出來,反而悵然若失地看了起來,好像在回憶。

  今日太子趙政讓他幫著大秦朝廷,將幽州劉於二家曾經勾結人世間謀害朝廷命官,結黨營私的證據付諸於眾。

  要的,不過也就是這個東西而已。

  或者說,金賚手中捏著的,能讓劉瑜於閔二人伏法的證據,也隻能是這件東西。

  這個看似不起眼的黃色小冊子裏頭,寫的正是當年趙國國破之際,他們這些個士族與那“人世間”後結,次次殺害秦廷派去趙國的朝廷官員的記錄,還有金錢交易。

  金賚心中有些惱火悔恨,卻有些慶幸唏噓。

  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心境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為何當年自己沒有銷毀這等抄家滅族的罪證,反而留在今日。

  可如今他心中卻是隱隱約約有了一絲慶幸,慶幸他當年一個糊塗,將這東西留了下來,才能換來他金家如今的能有一次的選擇機會。

  免死金牌一樣。

  金賚終於打定主意,伸手將匣子中的東西取出,想翻來看看,卻又放了回去,隨即合上了匣子,將這髒亂不堪,甚至還帶走些許泥土渣子的黑鐵匣子,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書房中的床榻裏頭,蓋了起來。

  做完這些,今日突然顯得蒼老許多的金賚癱坐在塌上,呼吸時而舒緩,時而緊促。

  那太子殿下趙政今日所說的話,他一個個都記在心中,絲毫不敢有一丁點忘卻。

  而他金賚究竟該怎麽做,他心中也隱隱約約有了主意。

  也不難選擇,老話說得對:好死不如賴活著,哪怕隻是多活一陣子,人也都是願意為之趨之若鶩的。

  …………

  門外,透過窗子上一處似乎是被人故意戳破的一個小洞,一隻神采閃爍的瞳孔,將方才房中金賚的所作所為,看的一清二楚。

  當金賚將那鐵匣子放在床榻上之後,門外的眼睛這才消失不見,好像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屋裏的人絲毫沒有察覺,自顧自發愣,若有所思。

  ————

  醉翁閣內,今日支走金賚的太子殿下,正翹著二郎腿,嘴裏哼著小曲,懶洋洋躺在床上。

  龔慶開門閉門,走了進來。

  趙政沒回頭,繼續得意洋洋,似乎做了什麽天大的事情一般。

  也對,因為一個紈絝子弟,突然誤打誤撞能證實這麽多年他那皇帝老子心中的懷疑,的確對他這個十八年來在安陽皇宮裏混吃等死的太子殿下,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值得趙政今日如此得意忘形,飄飄然一些。

  龔慶搬了個凳子自顧自坐下,便道:“小政兒,這次你威逼利誘那金家家主,不知能有幾成把握。”

  趙政輕咦一聲,語氣有些嗔怒,道:“呸呸呸!龔爺爺,話說的多難聽呢,什麽叫威逼利誘,讀書人的事情,能叫威逼利誘麽,本王從來不做這等強人所難的事情的。”

  龔慶嗬嗬一笑,也不理這太子殿下嘴裏的插科打諢,又道:“我怕事情敗露,那於劉二家狗急跳牆起來,要不要將城外頭的禦林軍,都給抽過來,也能保護你。”

  趙政翻了個身,道:“龔爺爺你小題大做,這事情成與不成,都和我趙政沒關係,若是突然敗露,他劉太尉狗急跳牆,也得去堵住金賚的嘴,跟本太子何幹呢。”

  說著,趙政眼珠子轉了轉,又道:“再說了,若是城外的禦林軍動了,勢必城中的刺史大人和太尉老爺有所警覺,打草驚蛇可就得不償失了呢!”

  龔慶苦笑,隨即點頭。

  趙政眼睛突然眯起,道:“龔爺爺,不知道您注意到沒有。”

  “什麽?”

  趙政眼神閃爍,道:“那金家的大公子,見到我的時候不卑不亢,甚至比他那精明老爹都遊刃有餘,我覺得此人有些不簡單。”

  龔慶聞言,微微仰頭思索起來,片刻後,道:“的確,此人眼神溫文爾雅,說話做事卻是毫不拖泥帶水,是個人才。”

  說著,龔慶搖了搖頭,有些惋惜道:“唉,隻是不能為我大秦所用而已,略有損失!”

  趙政撇嘴,腹誹道:“龔爺爺,這都啥時候了,你還向著那老東西,您應該向著我來著。”

  龔慶哈哈大笑,道:“對對對,是老頭子我唐突了,應該向著殿下來著,哈哈!”

  ————

  許久沒見什麽水氣的竺昌城,今日晌午過後,突然零零灑灑地漂起雨花來,不一會兒街上就開始濕漉漉起來,便也人影蕭索,整個城中,都安靜下來。

  雨越下越大。

  金碧輝煌的於府中,三人正以三足鼎立的姿勢坐著,互相看著另外兩個人。

  看得出來,於閔和劉瑜的神情都非常凝重,甚至有些陰冷。

  而另一個麵色有些淡然,甚至還愜意地敢喝茶哼曲兒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趙政還口頭誇讚過的金家大公子,金縱。

  劉瑜眉頭此時皺的極深,從來沒有的境況。

  他沉默許久,方才開口,聲音沙啞道:“金大公子,這事可開不得玩笑,你若是將我們兩個老家夥火急火燎叫來這裏是為了消遣的話,怕是你爹今天來了,都不能如此簡單的下來台!”

  於閔也是點頭,隨即眼神惡狠狠看向對麵怡然自得喝水的俊朗男子,麵色猙獰。

  金縱嗬嗬一笑,道:“兩位前輩說笑了,我金縱就是有天大的麵子和本事,也不敢和二位在這裏就這件事情,開半個玩笑不是。”

  說著,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三指衝天,道:“我金縱今日所言,若是有半句假話,便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生子為奴,生女為娼!”

  此話一出,端坐著的三人瞬間啞口無言,各自心中都是驚濤駭浪,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死一般的沉寂,持續了不知多久。

  平日裏向來拿不定主意的於閔終於開口,打破了寧靜。

  “劉兄,現在你我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坐以待斃,等著城外的禦林軍殺上門來不是?”

  劉瑜眼神似千年寒冰一般,讓人一觸即渾身不適。

  他眼神充血,突然看向一旁的金縱,卻一句話也不說。

  許久,劉瑜方才出聲,道:“這就要看金大公子,有沒有這等魄力與否了!”

  於閔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偏頭看向金縱,等著麵前比他二人淡定了不知道多少的金縱說話。

  金縱嗬嗬一笑,看了看前方死死盯著自己的二人,淡定道:“自然,晚輩今日能來,就不是為了求救,心中自然有了這等打算而已!”

  劉瑜臉色緩和了些許,試探問道:“那麽金公子覺得,此事應該如何處理呢?”

  金縱眯眼,湊近正在問自己話的劉瑜,嘴巴微張,道:“此事,自然得在下大義滅親,前輩覺得,是也不是?”

  說完,金縱嗬嗬一笑,仰頭看向那雨下的極大的天空,閉上眼睛。

  於閔聽得雲裏霧裏,不知道眼前的二人說的是什麽東西,但是從大義滅親的四個字裏頭,他也隱隱約約瞧出來一些端倪。

  劉瑜臉色震驚,隨即又立馬緩和了一些,道:“不知道金大公子口中的大義滅親,和我心中所想的大義滅親,是不是一個意思?”

  金縱回過神來,眼神一如既往溫文爾雅,道:“是一個意思。”

  說著,他突然轉頭,看了看一旁一直不插話的於閔,道:“於大人,不知道我大秦律法中,一個膽敢調戲太子嬪妃的欺君之罪,在加上一個勾結“人世間”的反賊孽黨,能得一個什麽罪名呢?”

  於閔心中突然驚濤駭浪,看向眼前俊朗男子的眼神,猶如看向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魔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他喉嚨這才動了動,道:“株連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