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就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表麵上仍然平靜，但是岩石下麵正在起著變化。我告訴她，她可以修補各種漏洞，但是無法扼殺噴湧而出的岩漿。她對我失去了信心。”

  ————哈林伯恩斯

  張尋寧立即感覺到一陣耀眼光芒，瞬間出現在了漆黑小巷裏，沒有感受到距離和移動過程。

  他大致了解到，這個數字世界隻是處處模擬現實世界的物理與幾何規律，但是這裏的很多方麵，並不真的遵循一套嚴格的規範，比如空間和時間，都是可以修改的。

  黑暗街道上可以看到伯恩斯被自由捍衛者，推上了一輛沒有輪子，懸浮在空中的奇怪車輛裏。至於它是怎麽懸浮在空中的，張尋寧不知道。他在超虛擬世界看到很多車輛都懸浮在地麵上行駛，顯然這裏並不需要任何磁懸浮技術支持，隻是幾行代碼就能決定，這是一個可以後台修改數據的為所欲為的世界。

  他看著車子後麵的門迅速關閉，想要碰碰運氣，於是撞向車門，卻發現被車門擋住，彈了回來，倒是也並沒不疼。顯然作為一個不存在幾何尺寸的，隻有部分感知能力，可以自由移動的“點”，他仍然沒有穿透那些，精確定義過的牆壁的能力。

  車子開始移動，他試著跟上車輛，但是完全追不上。他原本以為自己作為一個上天入地，無法被察覺到的點，簡直是係統bug一般的無敵存在，但是這個係統後門被設定時，顯然很疏漏，很草率。他竟然無法自由增加速度。他眼睜睜看著車子絕塵而去。

  “這下好了，任務失敗，那小子完蛋。”張尋寧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

  某種程度上，給這個討嫌的伯恩斯當保姆，並不是他分內的指責，他覺得自己終於失敗了，也許是命運注定，總之就憑伯恩斯出錢出力創造出超虛擬，也是罪有應得。

  事實上，不難從伯恩斯的閃爍其詞中發現，他很早就就知道燈塔想要取代人類的陰謀，但是一直在助紂為虐，甚至為她尋找係統漏洞，防止人類可能的反撲。隻是到了某一天，出於某項他不肯說的原因，燈塔突然翻臉不認人，直到他被扔到鱷魚潭裏，才意識到自己也是被消滅的一員，才開始幡然悔悟。所以你將其稱之為幫凶，或者說“人奸”也並不為過。

  但是……這個狗日的確實可能有大用。雖然趙青布置的任務裏，並沒有明確張尋寧必須保證伯恩斯的安全。他抬頭環顧這個陌生詭異的數字世界。

  “我的任務是什麽？”他開始捫心自問，“我的任務不是拯救一個花花公子，而是打贏戰爭。”

  他用最快的速度，向街道盡頭飄過去，眼前的時鍾還剩下205分鍾。這是他最後剩下的時間。

  緩慢移動的過程中，他努力回想了當初與婷婷設想的整個計劃其實是有漏洞的，因為自己作為一個無尺寸的點，除了撞牆反彈，無法與這個世界產生更多的互動，也就是說並沒有救出伯恩斯的本錢，他甚至沒有傳達信息的手段，沒有人能察覺到自己，伯恩斯也無法知道，自己就在他邊上。

  “傻娘們兒把老子帶坑裏來了。”

  他回想起了侏儒評價婷婷：智力很一般，沒有領導才能；看起來這種評價是有道理的，這麽明顯的漏洞她竟然沒有發現？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拯救伯恩斯的行動無法繼續，他一直隱隱知道另一個方案，隻是假裝那個方案並不存在。

  威廉姆斯慨然赴死前，曾經通過李小廣轉達了一部分信息，她也是具有無需腦機接口，自由出入超虛擬能力的複製人，實際上她的肉體已經第二次被毀滅了，但是意識仍然存在於這裏，顯然在這個代碼堆砌成的數字世界裏，仍然有很多燈塔無法控製的角落。

  “看向任何一個市中心的廣場噴水池，她就能知道？這是多麽神奇的事情？”

  張尋寧向前方的喧囂飄去，他仍然猶豫著是不是要走出這一步。他擔心一旦自己形成了外形，最先找上門來的，會是燈塔的那些秘密警察。他倒是不怕自己被怎麽樣，隻是擔心那些家夥順藤摸瓜，找到婷婷這個漏洞。

  花了20分鍾，他再次到達了人聲鼎沸的廣場，這裏的城區很有意思，每一條道路似乎都會通向這裏。

  他盡量避開中央地帶人山人海的呼嘯群眾。那裏已經不再上演，慕容的戰爭煽動演講，而是另一幕恐怖場景。是一名被指控潛入北美休眠艙倉庫的間諜，被吊死的立體畫麵裏。

  張尋寧顯然錯過了什麽，因為沒聽到控訴內容，隻能看到那個人正在3D屏幕裏晃蕩。

  一個嚴厲的聲音在天際回蕩：“還有成百上千這樣的間諜，他們偷偷爬上我們的的海岸，炸毀那些倉庫，殺死無辜的那男女老少。讓我們無法再回到現實……我們必須反擊，必須回到現實，穿上鎧甲，捍衛我們的價值觀。”

  張尋寧從這一派胡言中穿梭過去，四處尋找噴泉，果然在廣場的另一端一座類似市政大廳的大樓前，有一座噴水池。看起來，這件事也不是空穴來風。李小廣沒瞎傳，威廉姆斯沒瞎說？

  他繞過人群的時候，中央的屏幕開始播放新式兵器的宣傳，那套粗製濫造的動力甲，懸在空中360°無死角展示它的防護和各種武器。四周渴望戰爭的瘋狂群眾，全都看的如癡如醉。張尋寧瞄了一眼，很確定這個東西被大大地美化了，被形容成某種無所不能的高科技裝備。在宣傳視頻裏，操控者頭轉向那裏，武器就會瞄準那裏。一旦動力甲背後的小型製導導彈發射，前方就變成了一片火海，瞬間吞沒無數中國坦克。能把一件粗製濫造的自殺武器誇大到這種程度，燈塔蠱惑能力，確實可以的。

  他到了水池邊，水池裏是一座三條海豚逐浪騰空的雕像，水花從海豚嘴裏噴湧出來。

  張尋寧飄到水池中間，看向下麵的水麵，那裏什麽也沒有，隻有起伏的波紋，但是很快一團扭曲的黑色出現在了視野裏。黑色虛空正在變大，似乎想要努力變化成一團人的形狀。張尋寧知道自己如果轉移開視野，它就會消失，如同之前幾次在空中看玻璃幕牆一樣，但是他下決心要堅持到底。

  婷婷告訴過他，看任何產生鏡麵反射的東西，都會形成外形，並同步被燈塔的察覺到，威廉姆斯則表示這是反抗的第一步，他不知道誰是對的，按說威廉姆斯隻有九歲心智，但是婷婷看著也不太聰明。

  胡思亂想中，張尋寧從半空中掉落到，轟然掉到水裏。那一刹那，張尋寧感覺到了冷和重力。

  他掙紮著從水裏站起來，發現動作沒有自己在真實世界利索，顯然哪裏出了問題。他轉而看向四周。有幾名路人不經意看了他一眼，但是也沒太當一回事就轉過頭去了，顯然他們能看到自己了。他趕緊低頭看水麵。

  晃動的水麵下，一條巨漢正與張尋寧對視。這張大臉是張尋寧的噩夢，他從未想過如初粗獷、醜惡的臉，會長到自己肩膀上，外翻的鼻孔裏鼻毛向外滋生，頜下連鬢絡腮的紅胡子。左側臉頰紋了一個奇怪的動物圖案，右側則紋了一個看上去像漢字，但是他不認識，像是亂造的字，有一個突兀的女字旁，不像是正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