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燈塔察覺我們的進攻目標，也已經太晚了。她想要集結足夠的兵力，至少需要提前一個月開始海運，現在它敗局已定了。”

  ————施瓦茨中將

  獵頭者還在緩慢靠近，不時轉頭觀察，看其起來，並沒有看到張尋寧，顯然是循著某種張尋寧不知道的蹤跡追來的。

  它如同狗一樣仰起頭，然後轉動著。張尋寧突然意識到，它在收集空氣中的氣味分子。

  他慢慢舉起槍，搶上裝著消音器，即使在這樣寂靜的夜晚，應該也不會傳出太遠。

  他前麵的樹叢仍然在起作用，獵頭者輕輕落下高處的枝頭，跳到距離他更近的樹枝上，卻仍然沒有直撲過來，還在四下收集空氣中的信息。

  張尋寧知道自己快藏不住了，自己與這個東西之間隻隔著一層樹葉。他的手指放到扳機上，但是隨即聽到久違的弓弦崩緊的聲音，從側麵上方傳來，不知何時，她到了高處。張尋寧決定緩一緩。

  獵頭者也察覺到不對，向一側轉頭。

  嗖的一聲，一支飛箭插入它的眼窩中。黑影從天而降，一道寒光閃過。獵頭者胸部被一柄長刃刺穿。

  它掙紮著從枝頭掉落下來，重重落在地上。順便將張尋寧眼前樹叢砸倒一片。張尋寧意識到自己與這個半死的鐵皮人之間，沒有隱蔽物了。

  鐵皮人的一隻眼裏插著箭，另一隻眼睛瞪著突然冒出來的張尋寧，它奮力起身，向張尋寧爬過來，同時從背後抽出長刀來。張尋寧沒有選擇用匕首解決戰鬥，他覺得與這個金屬疙瘩比刀術沒太大把握，於是選擇扣動扳機。他連續擊中這個東西的周身要害。眼看著它扭動幾下，不再動彈了。

  黑影輕輕掉落在殘骸邊上。

  “你不該開槍，應該砍斷那些接縫處的線纜。”女子道。

  “但是槍聲並不太響啊，而且燈塔的大部分爪牙沒有聲音傳感器。”

  “不，不是聲音。是火光和火藥分子會被發現，尤其在下過雨以後，幹淨的氣味背景下。走，得解決你身上臭味和火藥味道。”

  張尋寧趕緊起身跟上，按照女子的說法，剛才那個鐵皮人是循著自己的氣味追過來的。

  女子這次沒有戴上兜帽，這樣張尋寧可以跟上她，而不至於被甩掉。她在叢林裏或疾走，或停下，矯健身形，很像是趙青。張尋寧想起，剛才她用那把陶瓷小刀解決無人機的動作，也與趙青很像，隻是更靈巧。

  “你認識趙青？”張尋寧在她身後問道。

  女子突然停住，停頓片刻，旋即又快走起來。不過看起來她認識趙青。張尋寧看過的第6軍後撤報告裏，並沒有女兵留下的紀錄，不過一定有合理的解釋，這件事暫時還不急著追問清楚。

  他們在叢林裏行走了一個多小時，太陽已然西下，一輪銀月升起。月光下，他們來到了林間的小湖邊，一道小瀑布從對麵懸崖處落下。

  女子站到水潭邊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開始脫掉衣服。

  “別磨磨蹭蹭，衣服也得泡一下，幾分鍾就能去掉火藥氣味。”

  她的動作很快，轉瞬脫的一絲不掛。月光下，展現出瘦削身材。張尋寧趕緊轉過頭。

  “它們正在追蹤……就在身後不遠處。”她轉向張尋寧，“戰爭時期，士兵彼此不分男女，沒時間浪費，快下來。”

  張尋寧耳聽普通一聲，再轉身，那女子已經躍入水中。可以看到她在月下反光的脊背上凸起的肌肉和可怕的傷疤。她遊到瀑布下，衝洗頭發和那張髒臉。張尋寧也知道不是扭捏的時候，既然她說衣服也得一塊兒洗，他就不脫衣服了，隻脫了鞋，便跳進水裏，當然盡量遠離她一些。但是仍然不自覺地，向瀑布那裏瞄了幾眼。實際上，他至今沒看清楚她長什麽樣，自從在機場，見她第一麵其，她的那張臉完全被汙垢遮擋住了。另外，除了知道她的無線電呼號叫做“狐狸”，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實姓。

  她完成了洗刷，向張尋寧遊過來，臉上已經沒有汙濁和泥垢的，但是仍然有一些東西是洗不掉的，那是一條從右側眉毛延伸到嘴角的長長疤痕，如果沒有這道疤，她的容貌應該是相當出挑。張尋寧還從未見過她那樣明亮靈動的雙眸，可惜現在全毀了。

  她停在了張尋寧前麵一米的地方，月光下，清澈的水裏，可以看到黝黑妙曼的肢體。

  “看著我臉幹什麽？沒見過這麽難看的女人？”狐狸笑了起來。

  “不是……不是……”張尋寧除了倉皇否認，一時也找不出其他話說。

  “這道疤……”她無奈地甩過長發，“獵頭者首領留下的，不過我把它幹掉了。我還得到了它的刀。”

  “我注意到你的那把長刀上，有一個獵頭者上尉的標記。”

  “不錯，”他說著伸出雙臂，展現手上的累累傷痕，“起初，我還能忘記每一道傷痕的來曆，後來也就不太關注了。”

  “都是鐵皮人留下的？”

  “大部分是……”她遊向岸邊，然後雙手撐著岩石，爬上了岸，張尋寧趕緊再轉過頭。

  “不過，最大的傷口不是鐵皮人留下的。”

  張尋寧不敢回頭，不知道她是不是說，身上其他地方還有更可怕的傷口。

  “是和燈塔單位的激戰中留下的？”張尋寧背對著女子，隨口敷衍道。

  “不，其實並不是和燈塔的戰鬥中留下的。”

  她自顧自將濕衣服穿上。張尋寧一時沒太領會她那句話的意思，不過好像不重要。他覺得自己也有不少可以吹噓的資本，比如自己腿上有一道婷婷留下的傷口，足夠證明自己也是經曆過大場麵的，可惜穿著褲子，不能展示給對方看。

  張尋寧轉過頭時，她已經穿上背心和短褲。一頭長發在風中飄散。她的肢體同時展現出強健和羸弱這兩種互為矛盾的表象，那些橫七豎八的疤痕布滿後背和雙臂，月光下，簡直如同女戰神一般。

  “你認識趙青？”張尋寧再次問道。

  “好像有點映象，對，我想起了，以前合作過一兩次。”她輕描淡寫道。

  “其實我和他也不太熟……”張尋寧發現打出趙青這張牌，也攀不上太多人情，不免有些鬱悶，“……上個月剛認識，隻是看到你拆無人機的那把刀，和他用的那把差不多，當然他的手法比你笨多了。”

  “就是說，上個月他還活著？”狐狸不經意問起趙青時，開始穿迷彩服。

  “何止上個月，現在都活著。剛去了趟……”張尋寧突然想起保密。雖然他檢查了狐狸腦後沒有接入口，甚至也很確定她就是遺留在島上的我軍遊擊隊，但是紀律畢竟是紀律，在於與上級交換情報，確認其身份前，不該說的還是不能說。

  “它們快到了，我們得趕緊離開。”女人迅速將散開的頭發，綁成辮子。

  “你確定它們還在追蹤我們？”

  “我並不是很確定，不過我們可以驗證一下。”

  她說著走向自己的背囊，取出一隻手雷。

  “這些東西現在習慣於在樹上行動，避免踩到陷進，不過……”她抬頭看向樹木走向“不過，它們也害怕暴露在月光下，所以……應該會從這裏下來，然後躲進陰影裏。”

  她自顧自點了點頭，然後走向張尋寧，張尋寧剛穿完一隻鞋。她用兩根手指，從另一隻靴子裏夾起一隻襪子。然後離著很遠嗅了嗅，露出嘔吐的樣子。

  “簡直是分子追蹤器最好的追蹤源。這裏不需要穿襪子，另一隻也扔到水裏。”

  “分子追蹤器？”

  “燈塔的小發明，比狗鼻子靈。你不會沒被‘戰犬’跟蹤過吧？”

  “當然，當然被跟蹤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