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解主宰浪費資源，修建一座對戰爭毫無用處的自戀塑像的用意，一直以來，她的大象無形，才是她的可怕之處。”

  ————婷婷

  “戰犬的跟蹤器集成了幾百萬個氣味敏感跟蹤元，靠氣味記憶追蹤。鐵皮人攜帶的略小些，但是它們喜歡占據高處，往往能發現更遠的氣味信息。”

  她一邊說，一邊在岩石下的陰影裏設置詭雷，動作非常熟練，顯然經常幹這個。

  “不過，它們的視覺是一個缺陷，很難看到不動的東西，也看不到與背景色調對比不強烈的陷進，而你的襪子，對它們簡直是致命誘惑。”

  她用兩根手指夾著張尋寧的襪子，半轉過頭，將其丟到岩石後麵，然後用腳在地上蹭了幾下，將其淺淺掩埋掉。看起來，她對這隻襪子的警惕，遠比剛才撥弄手雷絆弦時。

  “走，去我的指揮部。”

  “是去見‘岩石’？”

  “當然不是，我和岩石小組，從未見過麵，在這個地方，各個小組間，最好不好碰頭。你永遠不知道，是不是燈塔在電台裏搞鬼，它可以偷偷監聽，偷偷跟蹤，也可以偽造人的聲音設置陷進。所以我們之間，從不打聽對方具體位置。”

  她說著拎起背囊向山裏走，張尋寧趕緊丟掉另一隻襪子，緊跟上去。

  兩人不說話，保持了幾米距離。很奇怪，她身上的那件迷彩服不再變化顏色，反而容易跟蹤了。

  快走到山脊時，後麵傳來一聲爆炸聲，方向就在剛才水潭邊。

  狐狸這才停下，轉頭看了一眼。

  “有些虧它們永遠吃不明白。機器人和人之間確實有一道鴻溝，它們跨不過來。”

  “是說鐵皮人？”

  “燈塔一直想改進機器人的視覺係統，但是永遠做不到人眼的水平。”

  她說完繼續向山上跑，到了山脊處才小心停下。月光下，在山脊上行走容易被發現，甚至留下很長的人影。她決定快速翻越這裏，但是也必須十分小心。

  張尋寧不知道她又在害怕什麽，也不是多問的時候，隻是跟著她在草叢後麵躲避。

  她的眸子在月光下閃動，觀察著每一個角落，張尋寧則用熱像儀進行觀察，沒有發現任何目標。於是他匍匐爬行，湊到狐狸跟前。

  “沒有發現熱源。”

  “把那個玩意兒給我看看。”

  她伸手要過張尋寧的熱像儀，仔細觀察了一番，似乎也沒有發現。

  “鐵皮人有時候會讓自己處在低功耗待機狀態，熱源前還會有遮擋層，用這個不容易發現。”

  “你不用熱像儀？”

  “製冷器和配件早用完了。而且，這些東西會被欺騙……”她將熱像儀塞回給張尋寧。繼續用她的眼睛觀察。

  “永遠不要太相信傳感器，它們有更好的傳感器，多用我們的原始感官和直覺。走吧。”

  她突然起身，似乎威脅解除了，張尋寧也不知道她是以何種依據坐處判斷的，總之她在毫無後方保障的情況下活到了現在，這就是依據。

  兩人走到山脊時，吹來涼爽的風。在這個炎熱地方，簡直最愜意的時刻。但是他們不敢在這裏停留太久，迅速翻越山脊，躲到西方岩石地帶，張尋寧知道自己正在遠離海邊，向著內陸前進。他不知道狐狸的指揮部還有其他人，到底是什麽樣子，不過這次任務算是超額完成了，因為聯絡到本地遊擊隊了。

  “狐狸”再次停下，這次似乎不是發現了敵情，她從背後取過了單兵電台。

  “你要進行通訊？”

  “這裏位置高，通話容易些。我得提醒岩石不要靠近機場。”

  “你就不怕……”

  “怕它被它偷聽？放心，我們的每一次通訊，它都在偷聽。不過隻要你夠小心，它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包括位置信息？”

  “如果你的通話時間短於10秒，它無法找到精確位置，不過能找到大致位置，所以在回到我的指揮部前，必須與岩石完成最後的通話。”

  她說著打開握住手台，然後按下通話鍵。

  “岩石，這裏是狐狸。鹹魚太鹹，懶貓不肯吃飯。鬆鼠林裏螃蟹又死一隻，藤條上結出黃鼠狼正在遊泳……”

  張尋寧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這樣古怪的暗語，竟然能在燈塔眼皮底下糊弄她幾年，也是讓他大開眼界。

  狐狸的通話，果然沒有超過十秒，實際上大約6秒鍾左右，她對著那邊喊了一通，不等對方回複，就關掉了電台。然後轉向張尋寧。

  “中尉，你的山地負重跑怎麽樣？”

  “優秀啊。”張尋寧得意道。

  “那還愣著幹什麽？我們剛暴露了位置，它們的無人機馬上就會追過來，搜索整座山頭。”

  狐狸說完，轉身在山坡上狂奔起來，張尋寧趕緊追上去。他這才意識到，狐狸和她不見麵的戰友之間，如此肆無忌憚地通話，就是靠這麽瘋狂的方式來擺脫跟蹤的。

  想來每一次通話，都會被燈塔發現，但是存在一個可以逃脫的時間窗口。他想要發揮出自己奔跑的優勢追上去，但是發現狐狸不是那麽容易追上的，她背負的東西並不比張尋寧少多少。至少有一支狙擊步槍、一張弓和一把長刀，另外還有數量不明的各式箭矢、彈藥和炸彈。

  他們在樹林裏跑出至少兩公裏，身後山脊上，突然有照明彈落下，將半座山照的透亮。狐狸這才停下，她意識到已經脫險了。

  “看，它們是多可憐。”她說話時，竟然聽不出氣喘。張尋寧可是已經大口喘氣了。他自稱山地越野項目優秀不是吹的，但是和狐狸相比，還是差了一些，想來她經常和燈塔的無人機玩這樣的捉迷藏。

  “大姐……下一步……下一步……怎麽辦？”

  “先停一會兒，你心跳太快，待會兒過曠野的時候，容易被躲在高空中的熱像儀發現。”

  “還有……多遠？”

  “還有幾小時的路。”

  張尋寧坐在石頭上等了一會兒，喘息終於稍稍平息。他覺得既然還要在樹林裏停留一會兒，不如先和狐狸交流一些信息。

  “這歌地方，我是指這個島上，還有多少我們的人？”

  “在中央山脈以東的區域，是燈塔的集中營，有從世界各地運來的俘虜，隨時有幾千人。她重新武裝那些俘虜，用他們來實驗性武器，磨煉戰術。不過，那裏是地獄，沒人能逃出來，我們也救不了他們。”

  “哦。”

  “在島的中部和北方，第6軍鐵鷹部隊和其他殘存部隊聚集在一起。”

  “他們還在成建製作戰？”

  “是的，實際上去年他們還試圖攻擊東部集中營，救出那些俘虜，但是作戰失敗了。”

  “還有其他的部隊嗎？”張尋寧瞪大眼睛問道，這些信息，都是上級急著想要知道的。

  “中部及南部，就是我們所處的區域，也有零星的小組。我們平時在電台裏互相聯絡，交換情報，每隔一段時間，在密語失效前，約定更換新密語的地點，實際上，你是我最近兩年見到的第一個人。”

  “這也太過小心了吧？”

  “如果你在這麽殘酷的戰場生存三年，就不會覺得難以理解了。來，把手伸出來。”

  張尋寧伸出手去，狐狸一把攥住，給他把脈。

  “體溫應該下來了，子夜時濕氣上來，也可以破壞那些躲在天上的無人機發現你。”

  “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

  狐狸轉向張尋寧：“中尉，我又沒有問過你的名字？”

  “好像沒有。”

  “你知道我的呼號叫狐狸就足夠了。你也可以告訴我你的，我們互相以呼號相稱即可。”

  “我的呼號關乎機密，恐怕不能告知啊。”張尋寧無奈道。這確實是機密，要是燈塔知道了，就可能偽造聲音，進行假通話，這些事，她以前都幹過。

  “沒關係，隨便起一個即可，不如叫‘黃鼠狼’，嗯，就這麽定了。”

  狐狸不容分說，給張尋寧定下了新名字。

  “黃鼠狼？”

  張尋寧這才回想起剛才狐狸與岩石之間，快如疾風的6秒鍾通話裏，其實已經給自己擬了這個名字。他想，黃鼠狼就黃鼠狼吧，好歹不是叫“懶貓”或者“鹹魚”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