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級竟然認為，燈塔的大數據也無法猜到我們會在幾千個島嶼中選擇哪一個？即使我不知道計劃，我也可以大致猜到他們更想要去哪兒，我可以靠直覺，把可能的進攻地區，縮小到大約10個島左右範圍內。從我認識施瓦茨那天起，他就老在念叨：我會回來的。所以，所謂沒有跡象可循的隨機性，隻是自欺欺人而已。”

  ————趙青

  榴彈還在落下，張尋寧控製住驚慌情緒，小心在這些小徑裏閃轉，爬行。盡量控製速度，漸漸的，那些鐵皮人發射的彈藥遠離了自己。顯然叢林裏周旋的經驗與戰場上的經驗截然不同，在戰場上，你必須在敵人火力轉向的同時，迅猛做出反應，而在這裏這套方法行不通，你的四周有足夠的隱蔽物，能不能藏住，有時候取決於你的定力。

  他終於還是跟丟了那名女子，敵人火力徹底停住時，已經找不到她了，他從灌木地帶走進一片叢林時，發現自己迷路了。

  可恨趙一戰這個人型地圖不在身邊。他東張西望一番，也沒有看到那女子，想必她也找不到自己。

  這下該怎麽辦？看起來隻能自己確定方位，然後找回去了。機場那邊也早就沒了槍聲，想來趙一戰也脫身了，但是不能用電台聯絡他，那樣容易暴露雙方位置。不過他不是很擔心趙一戰，趙一戰接受過叢林戰訓練，而且對地形的判斷能力，是他的一百倍，所以對他來說，還是多擔心自己為妙。

  張尋寧在叢林裏小心走出幾百米，進入一片空曠地，終於可以對照附近標誌性地物地貌了。周圍沒有製高點，不必擔心被狙擊手幹掉。他取出電子地圖，開始根據機場的位置，判斷大致方位。

  由於雙方的導航衛星，都在戰爭開始之時被對手摧毀了，所以現在叢林定位，又成為困擾很多偵察兵的難題之一。

  風吹過叢林，讓附近枝葉隨之搖晃，這是張尋寧討厭的情況，因為他的聽力會受到幹擾。

  “看起來，目前的位置在機場以北2。5公裏左右？”

  他意識到自己進入了一片丘陵，這意味著沒有足夠高、足夠突出的地形作為判斷位置的依據，不過仍然可以看到遠處那座神像。他意識到，剛才在潛伏點時，那座神像殘破的半張臉還能看到，現在則全然看不到了，就是說，自己的方位要更靠西一些？

  “我草，趙一戰這狗日，是怎麽在幾秒鍾內做出判斷的？”

  他傷腦筋的功夫，警惕性沒有放下，隱約聽到風聲後麵，奇怪的響動。那是一種什麽東西慢慢繃緊的聲音。

  嗖的一聲，一樣東西飛向自己。張尋寧趕緊縮身，一支飛箭從他頭上飛過。他趕緊轉向射箭的方向，卻聽到背後什麽東西重重掉落到地上的聲音，再轉頭。一部小型無人機掉落下來，上麵插著一支箭。

  一個人影，如同鬼魅一般從張尋寧身後冒出來，她手裏拎著一張弓，身上的色彩又開始隨之變化，從墨綠變成了淺綠色。她竟然就一直躲在了離張尋寧很近灌木陰影裏。

  對於這件神奇的迷彩服，張尋寧倒是不太驚奇，他見過更強大的隱形服，不過即使如此，這件衣服也不是中國軍隊現在能達到的技術。

  他跟著女子到了那部還在地上翻滾的“狐犬”邊上，女子一腳踩住“狐犬”然後右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陶瓷小刀，張尋寧覺得眼熟，他認為自己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

  女子蹲下，迅速將小刀插進小無人機的某個縫隙裏，然後看著它不再掙紮，停止徹底停下來。然後她熟練地翻開一個蓋子，抽出一張小卡，踹到口袋裏。

  她起身的時候，張尋寧的手槍正對準她的臉。

  “你就是狐狸？”張尋寧問道。

  “看起來，不止燈塔在偷聽我的通話。”她麵無表情道。

  “轉過身去，慢些。”

  女子慢慢轉身。

  “把兜帽脫了。讓我看到你的後腦。慢一些。”

  “沒問題，我知道你在怕什麽。”

  女子慢慢脫掉迷彩兜帽，漏出馬尾辮。張尋寧的手槍幾乎頂到她頭上，然後伸出摸她的後腦。

  “我沒有你朋友的那個玩意兒，”女子笑道，“我還想問你，複製人什麽時候，站到我們一邊了？”

  張尋寧的手伸進頭發，沒有摸到任何接入口。

  “最近幾個月，有幾千個加入了我們。行了，你是自己人。”

  他說著收起了手槍。

  女子蹲下，取下弓上的弓弦，將它折疊起來。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我是說，剛才我們走散了以後？”

  “我一直知道你在哪兒。你顯然沒受過太多叢林遊擊戰訓練。”

  “你知道我的位置？”

  “當然……”她踩住狐犬，將那支箭拔出，回收進背囊，“我知道你擺脫不了狐犬，所以沒有現身，等著你……把它引出來。它們喜歡在起風的時候，貼著樹梢靠近，那樣很難找到。但是它們一動，仍然會暴露。”

  “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我的朋友是複製人的？”

  “我和他隻隔了一條跑道，用瞄準鏡能看到他那張臉，大部分早期複製人都長的差不多。”

  “我還沒有感謝你救了我。”

  張尋寧在審問了女子很久之後，終於想起了必要的禮儀和客套。

  女子無奈搖了搖頭。

  “你能出現在我眼前，我已經感謝上天了。”

  “我帶著任務來的，我必須得立即返回海邊……”

  “你可能回不去了。燈塔會在沿岸布滿無人機，夜間溫差會讓這些東西的紅外傳感器，格外靈敏。如果你暴露，載你來的潛艇也會暴露。”

  她的言談表明她的思維極敏捷，即使張尋寧故意沒有提及潛艇，但是她猜到了。

  “這樣人物可就……”

  “你們一定有備用方案，不急於這一時。記住，在這個地方，著急就是找死。”

  “那倒是……”

  “現在不是廢話的時候，趕緊離開這裏。這裏太空曠；而且，快下雨了。”

  女子不待張尋寧說話，轉身跑進叢林。張尋寧跟上她，此時太陽已經西下，兩人在越發漆黑的樹林裏行走了一段路程，大雨果然落。密集雨水打在寬闊的芭蕉葉上，發出轟鳴聲，兩人行走下麵，倒是沒淋到多少雨。

  又走了一會兒，大雨停下了。叢林中充滿了清新的氣味。一些鳴蟲也開始唱起歌來。

  前麵帶路的女子突然停下。張尋寧趕緊停住，仔細分辨四周的動靜。他可以聽到身後很遠處，蟋蟀的叫聲在間或停下，然後傳來一聲樹枝彈起的聲音，似乎是某隻笨手笨腳的叢林貓，從一顆樹跳到了另一顆樹。

  “你被跟蹤了，是獵頭者。”

  “我被跟蹤了？”張尋寧很想知道，為什麽又是自己而不是她被跟蹤，但是現在不是提問的時候。

  “記住，不要開槍，那樣會引來麻煩。”她小聲說了一句，閃到一邊樹叢裏不見了。張尋寧也趕緊躲到一側，然後意識到她好像什麽也沒交代。

  天色越來越暗淡，張尋寧完全不知道代號狐狸的女人躲到了哪裏。他可以清楚聽到遠處葉子上落下的水聲，卻聽不到這個女人呼吸聲，看起來，她隱藏自己的能力確實是一絕。

  不遠處再次傳來異動，那是一根枝條被重量壓下，彎曲的聲音。那不是叢林動物，動物的體重沒那麽大。它很小心地隱匿自己的行蹤，但是它的重量實在太大，無法像體態輕盈的叢林貓那樣潛行。

  張尋寧向聲音的方向望去。什麽東西一動，擋了一下從樹葉間漏進的絢爛夕陽。

  那個東西在樹上行走，它小心移動，它的動作很輕很慢，身上沒有任何的金屬反光。它正向自己靠近。

  張尋寧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隱蔽不良，但是它如果真的發現自己，應該包抄過來，而非直接靠近。他握住手上的槍，現在隻要扣動扳機，就能擊中它，但是女子說過不要用槍支，以免引來更多敵人。他現在有些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