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不會拋棄我，我是她親密無間的合作者，是她與人類溝通的橋梁。”

  ————婷婷

  畫麵至此終結，沒有任何的畫外音和字幕，講解發生的地點時間和過程（如果林慕白有足夠的時間，是會加上這部分的），看起來除了真實，沒有任何其他的花招（那正是燈塔擅長的部分）。

  人們開始三三兩兩議論起來，真相已然就在那裏，但是太過可怕，任何個人都還不敢麵對。

  與複製人編組的鐵皮人突然從呆滯狀態複蘇，它們不參與作戰時，通常傻乎乎靠牆站著，這樣可以節省能源。

  所有鐵皮人一起醒來，顯然收到了某項指令。即使趙一戰關閉了媒體中心與燈塔衛星的通信，但是燈塔仍然可以直接給它的機械部隊下達命令，這些機器人本身具備接受衛星通訊能力，並且可以迅速向同類轉發相同信息。

  鐵皮人同時抬起槍，或者拔出它們的長刀，在基地內，這是絕少見到的情景。

  沒有人知道哪裏打響了第一槍，但是屠殺與反抗隨之開始。燈塔應該後悔他剛才下達的，讓複製人領取武器的決定，現在每一名後方人員手邊也都有武器，而他們的作戰技巧也都不弱。與在舟山，有計劃的分批屠殺不同，這裏的局麵，並不那麽好收拾。

  趙一戰立即聽到了周圍傳來的槍聲，他的目的達成了，混戰已然開始。他剛才閱讀了燈塔的部分內部指令，看到了燈塔三天前，最新的部署調整，將鐵皮人與複製人以1比2配置，他已經猜到這樣編組，不是為了實戰。

  實際上，坐著鑽地載具，偷襲人類陣地的六人小組，也是這樣的人員配置，並且非常反常地讓一名軍銜很高的鐵皮人負責指揮，當時他已經感覺到不對頭，以往，複製人總是指揮這些機器，而非相反。在看到文件後，他很確信，這是為了監視和製衡。他知道自己的做法，肯定會使得很多同類會措手不及被殺，但是這是唯一的出路，他剛才也殺死了兩名措手不及同類。

  趙一戰發現自己與馮至陽的通訊中斷了，這意味著，基地進入了緊急狀態，開始無差別幹擾無線電了。不過，此時沒有上級指令，對他不是壞事，因為他還有自己的計劃要執行。

  其實進入指揮部後，他就發現周圍耳朵複製人並不多，與他得到的，超過一萬人的信息不符。顯然基地的某個地方，存在著休眠艙群。這樣的推測很合乎邏輯，燈塔通常會將還未投入戰鬥的複製人，集中起來，使其進入身體休眠狀態，這樣很容易灌輸思想且消耗較少。

  他覺得接下來，自己必須找到那些出於休眠中，毫無還手之力的同類，想辦法拯救他們。他很清楚張尋寧痛恨臨時起意，痛恨不斷延伸計劃，痛恨一切失控，但是現在，他管不到自己。

  張尋寧躲在艾爾溫獎獎杯模型後麵探頭探腦，這個獎狀模型很大，看上去像一本書，正好可以藏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位置，馮至陽找到的地圖，並不包括這一層，以及位於基地更深處的其他樓層。剛才他慌不擇路，四處亂跑，跑到了這間黑漆漆的房間裏。這會兒四下觀望，意識到，應該是什麽收藏品展覽室，如同巨大的雷達裏會有博物館，燈塔總是很喜歡搞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它對儀式和陳列，擁有比人類更盛的癖好。

  笑容可掬的等身婷婷看板就在前麵，穿著粉色連衫裙，拿著一座小獎杯。邊上是一枚銀光閃閃的“斜眼”通信衛星模型，大約是實物的六分之一大。

  在星鏈出現前，燈塔用這種小衛星，對聯軍控製區播放錄製好的節目。斜眼是人類聯軍起的名字，因為這個鬼東西，不必直接飛到頭上就能播音，其覆蓋範圍很大（為了避開打擊），當然下行速度不算理想。

  衛星一側是宣傳氣球和小型無人機的模型；為了應對人類對其信息的各種屏蔽，燈塔玩過的手段層出不窮。早期，還有通過空氣折射進行攻心的海市蜃樓項目，用來向人類展示恢弘的北美城市群，以此表明北美人類活的好好的。但是收效不太理想，最近幾年很少玩這手了。

  黑暗深處似乎還有什麽大家夥，張尋寧小心向前走了兩步，不由得嚇一機靈。一座巨大的馬克IV就在前麵。隨後他意識到，也是模型，而且不是什麽戰鬥型。這是一部拆除武裝，裝載了四座巨大喇叭的前線“勸降機器人”。張尋寧在河內附近作戰時，就遭遇過這種東西，它們日夜不停在陣地對麵遊走，大部分時候播放婷婷唱歌，有時候也念一些投降者來信。它們總是躲在掩體後麵，漏出喇叭，狙擊手很少打這些喇叭，因為可以留著解悶。

  身後傳來動靜，他趕緊躲到勸降機器人粗大的腳後麵。

  遠遠可以聽到婷婷拉動槍機，她的腳步聲很輕，顯然因為沒穿鞋子。

  “我非打死他不可！”婷婷說道。

  “現在應該趕緊去上麵指揮部，控製住大局。”阿秋說道。

  “等幹掉他不遲。”

  “上麵傳來槍聲，可能出了什麽情況。”

  “哼，我才不管，反正戰局根本也沒什麽希望了，主宰又不讓我撤走，橫豎都是死，不如先把毀掉我的罪魁禍首殺死。”

  “我擔心複製人嘩變。”阿秋說道。

  婷婷明顯愣了一下，“嘩變”這種詞，應該不是阿秋這種機器人常用的。

  “不會的。他們不會背叛主宰。”

  婷婷的聲音越來越近，張尋寧握住槍的手漸漸冒汗，他領教過婷婷的身手，如果一對一，自己沒什麽勝算，現在還多了一個馬桶蓋一樣的機器人。

  遠處又有腳步聲，這次聲音清脆，似乎是0號衛隊，來的是兩人。

  “上校，演播室失控了。現在隻有索尼婭和傑西卡盯著。”果然，兩名0號衛隊的女兵追了上來。

  “姐妹們，上麵基地到底怎麽回事？”婷婷問道，“好像有槍聲。”

  “不知道。不是人類的武器，是我們的武器，分明是交火。”

  “難道真的嘩變？”婷婷狐疑起來。

  “不如先上去看一看？那個瘸子躲起來，一時也找不到。等上麵的事情搞清楚了，再下來找他不遲。”阿秋插進話來，聽起來，它比婷婷理性得多。

  “也隻能如此。走，去電梯。”

  她們轉身離開，等稍微走遠了，張尋寧小心跑出來，悄悄跟在後麵。剛才他在這裏亂跑，已然找不到來時的路，跟上她們，或許可以找到逃離的辦法。他也聽到0號衛隊說起，不僅僅是這裏亂套，整個基地都亂做一團。看起來趙一戰的計劃成功了，也許可以乘亂溜走？

  張尋寧保持距離悄悄跟上她們，他沒有進行過專業跟蹤訓練，但是有一樣好處，就是可以拉開很遠距離，靠聽力確定目標大致方位。好在這一層亂的是演播大廳，其餘地方空空蕩蕩。他就這麽一路緊跟在一群女人後麵，保持大約兩個拐彎的距離。即使如此遠的安全距離上，他還可以不時偷聽到一些信息。

  “如果敵人黎明發起進攻，這裏恐怕不保。我得想想辦法才行。”傳來的是婷婷的聲音，“好在，我在宇航中心的地下機庫，留了一架小飛機，能坐下我們幾個。”

  “您真是太睿智了。”阿秋說道。

  “可惜，地麵通道被敵人炮火封鎖了，隻能從地下過去，得經過那個可怕的地方……”

  “我覺得，現在談論逃跑，為時過早，黑色突擊隊應該可以控製局麵。據我所知，白骷髏和利劍部隊，大部分都是軍銜很高的精英戰士，是主宰留給您的最強大力量。”阿秋說接著道。

  “嗬嗬，你其實不懂主宰的心思，她留給我那些呆頭呆腦的機器人，更多的是為了監視我和其他人類。”

  “您真是太……睿智了。”

  “我想在才想明白一件事……姓張的被捕，應該和現在的混亂有關，這是一個計謀。”

  “是的上校，他手上的電子手銬，不知怎麽就打開了。”一名女複製人說道。

  “我最恨被人耍。這個死瘸子，害死我一次還不夠，還要害死我第二次……先覺者的基因到底有什麽優勢？我怎麽感覺我的智力不夠用。”婷婷憤憤道，張尋寧從細微動靜分辨出，她正在狠狠抓自己頭發。

  “您是無價之寶，主宰一定有它的用意。”

  “我真笨，我真笨，活該上渣男的當。”

  這次傳來的聲音更清晰了，她應該在敲自己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