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編程榴彈，是步兵班對付各種型號機甲，最有效的武器。其次有效的，是大口徑反器材槍。”

  ————趙青

  想到這些，難免觸發趙青心事，於是抬頭四處張望。他擔不喜歡被監視，張尋寧大概是無所謂了，要不然不至於光著屁股。

  “你聽到什麽了嗎？”張尋寧突然驚覺起來。

  “什麽？”趙青顯然沒聽到。

  “好像是槍聲。”

  “哪兒？”

  “還不清楚，是突擊步槍的射擊聲。”

  張尋寧起身，站立原地，等待第二次槍聲傳來，好縮小範圍。

  遙遠的地方，又傳來一陣槍聲，持續時間比剛才長，張尋寧可以閉上眼睛，仔細分辨聲音來源。他失去視力時，聽覺會變得特別敏銳，甚至於成為直覺的一部分。

  那是安德森小分隊的武器在射擊，持續不斷。就在這座堡壘的某個角落，似乎被對手纏住了，激烈槍戰持續了40秒後，才斷斷續續起來，最終停止了。

  “在上麵某個地方。”

  張尋寧仰起頭，同時睜開眼。聲音無疑來自於頭頂上的巨大缺口，這個洞口，是剛才那名女子蕩著骷髏頭過來時拽掉的一片天花板後留下的。

  “我們就從這裏上去。一定有通道。”

  那裏還懸著一根鋼索，張尋寧急著想過去查看。

  “別急，先把褲子穿上。”

  趙青把那條奇怪的，幾乎刀槍不入的褲子丟給張尋寧。自己先走過去，躍起抓住那根鋼索。然後幾下攀爬上去，鑽進了那個洞裏。

  張尋寧整理了一下裝備，也到洞口下，他腳上有傷，跳不起來，隻能踮起沒有受傷的那條腿，抓到鋼索，慢慢爬了上去。向上爬的時候，心裏還在想，剛才的女孩兒是不是也是從這裏離開的？或者，其實她並沒有離開？

  趙青打開了手電，在前麵探路。天花板上，存在一個很大的空間，幾乎可以站直身子行走。燈塔的建築總是有這樣的隔層，這樣它的那些，使用履帶或者輪子的，布線機器人，就可以行走其間，完成動力電纜或者通訊線路的架設。

  趙青很多次潛入燈塔的腹心地帶，所以很快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他找到那些主要電纜和線束，沿著這些線路的方向走，總是沒錯的。

  不一會兒，他就有所發現。那是地上的一個空彈匣，那是安德森分隊的裝備之一。這並不意味著這裏發生過交火，可能安德森和他的人，在這裏暫時休息，趁機丟棄一些沒用的東西。

  張尋寧也慢慢走了過來，打了一針止痛針後，他的腿變得不安麽疼了，不過行動速度還是不能太快。他看到趙青找到幾個空罐頭盒，用塑膠袋包裹著，看上去鼓鼓的。

  “什麽東西？”

  “哦，他們的丟棄袋，防止氣味分子外泄，引來‘戰犬’之類的東西。有沒有再聽到什麽？”

  “你是指槍聲的話，上來以後，就沒有聽到了，但是可以聽到周而複始的機械轉動聲。像管道裏的轟鳴，也像渦輪轉子的聲音。”

  “嗯，是蒸汽汽輪機的聲音。我探測到了伽馬射線。”

  “很嚴重嗎？”

  “不嚴重，和過機場安檢差不多。”

  張尋寧比較怵這些無形的射線，也不知道趙青說的真的假的。

  兩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前方是巨大的管道，管道通向某個地方。為了通過管道，巨大牆上開了一個洞，顯然可以順著它走。

  不過，管道裏發出隆隆響聲，顯然是滾燙的蒸汽在其中通過。即使隔著很遠，也能感受到巨大的熱量撲麵而來，他們隻能坐下來，等待蒸汽運行停止。

  過了片刻，管道內聲音漸漸停止了。熱量開始減弱。不過，仍然不能爬上去，順著它走。他們得等它再運轉幾次，找找周期中的規律。於是兩人索性坐下，交換一下意見，順便磨掉點時間。

  “少校，這麽大的雷達，需要非常大的能量吧？”

  “嗯，我們探測到的峰值很高，不過開啟時間很短。實際上，每天隻有幾次短時間開機而已，也許，這個基地的大部分能量，都分配給了行動部分。雷達開機時，整個堡壘必須停下來。”趙青說道。

  “是啊，這個大家夥一直在軌道上變來變去，得花多少能源，感覺完全本末倒置，真的很難理解燈塔的思路。”

  “沒錯，你說出了我這十年最大的感覺。和它打交道，就像麵對一個智力超常卻孤僻怪異的兒童，有時候高深莫測，有時候荒唐幼稚。很難摸到脾氣。”

  “最荒唐的，莫過於在這個基地內部，搞了一個‘人類博物館’。浪費了空間不說，還塞了一堆沒用的東西。”

  “其實這一點，恰恰是有跡可循的。”

  “這還有跡可循？”張尋寧很自然地表示驚訝。在他看來，在戰爭機器裏設置一座人類博物館遠比一座移動碉堡本身更荒誕。

  “整個情報部門過去十年，最大的失誤，就在於沒有注意到，燈塔的行為在變化。它越來越頑強地，在表現自己的存在。表現出它不同於機器的一麵。”

  “表現自己？你是指他也有虛榮心？”

  “當然，它有虛榮心。”

  “所以它造了這個……東西？”

  “這座碉堡，應該不隻是純粹的戰爭機器。而是某個象征。”

  “象征？”

  “嗯，應該就是象征著一座，可以照耀遠方，卻無法摧毀的燈塔。”

  “雷達站比喻做燈塔？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像。不過，還是有點似是而非。”

  “我可能是全世界最了解燈塔的幾個人之一，所以你最好相信我。”

  “那為什麽會有博物館。”

  “它在這裏宣誓成了創世的神，展現它創造的新人類，取代我們這些老人類。你不覺得，這才是最核心的象征意義？”

  “這麽說，這座堡壘對燈塔的軍事意義，反而可能不如這些行為藝術的象征意義？”

  “很可能是這樣的。”

  趙青說著起身，談話的時候，他留心注意到管道內的蒸汽兩次消失之間的間隔。

  “時間差不多了，得去救老安德森。”他起身道。

  “你說，燈塔還會不會造出一個婷婷來？”

  “技術上沒什麽問題。但是沒有人會真的知道，它下一步會怎麽走。這得看，燈塔覺得這筆投資的收益如何。就我個人來看，燈塔的側重是混亂的。製造她，到底是作為戰鬥單位，還是繼續散布謊言的宣傳機器？如果是後者，顯然毫無必要，婷婷作為虛擬人聲就行；如果是前者，婷婷的戰鬥力其實也不怎麽樣，我沒看出價值。”

  “就是說，你認為燈塔不會再造一個實體的婷婷了？”

  “我可沒這麽說，”趙青停了下來，思忖該怎麽把曲折且很難自洽的想法表達出來，最後他決定放棄：“我隻能告訴你我的經驗，想要推測燈塔的下一步行動，是不可能的。”

  “原來是這樣？”

  張尋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感覺到趙青的話，前後有些不搭。不過，這種事真的不太重要。

  兩人走近管道，等著它冷卻。管道一直通向前麵的牆壁上的大洞。一旦它冷卻了，兩人就可以在管道和洞壁之間的空隙裏，手腳並用的向前爬行。至於這個洞有多深，還不知道。當然已經記錄到的管道兩次通入蒸汽的時間間隔是6分鍾，也就是說，如果時間過半的時候還沒有到頭，可以及時趕回來。至於這個6分鍾間隔是否準確，由於統計次數有限，誰也不能確定。當然，在這個地方，要追求萬無一失的行動，那就意味著什麽也別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