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Souvenir和從前沒什麽兩樣，隻是好像多了幾分冷清。

  李澤言伸手打開Souvenir裏的燈，我環顧四周，隨口問了句：“蔡爺爺呢？”

  他輕聲解釋：“最近Souvenir暫停營業，他休假了。”

  李澤言最近都忙著‘無名島’的事，確實抽不出時間來打理Souvenir。

  隻是不知道他口中的“最近”，到底過了多久呢？

  花瓶裏的花早已枯萎，時鍾滴答滴答地轉動，昭示著這過分安靜的空間裏唯一變化的事物。

  原本以為要率先解決我的溫飽問題，李澤言卻帶著我繞過廚房，徑直來到一扇隱秘的小門前。

  他邊走還不忘調侃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就戳破了我的小心思：“想吃什麽，待會兒跟我說。”

  “烤箱裏還有做好的布丁，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我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反駁道：“怎麽說的好像我隻知道吃一樣！”

  預想的吐槽沒有來臨，他抽出一隻手輕點了下我的額頭：“瘦了這麽多，該多吃點補回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在這之前，還有個人想見你。”

  “什麽人？”

  我一頭霧水地跟在李澤言身後，走進這扇小門，眼前是一片熟悉的雪白。

  我很快意識到這是哪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同時響起：“悠然，好久不見。”

  “陳爺爺？！我們怎麽會進到你燒琉璃的異空間裏來？”

  我震驚地看著眼前笑眯眯的老人，像是被從天而降的驚喜砸中，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

  “這個，你就要問他了。”

  陳爺爺的目光投向了李澤言，那人卻微微避開了我疑問的眼神，輕咳了一聲：“總之……以後如果遇到危險，就來這裏。”

  重新見到故人的喜悅暫時壓下了我心底的好奇，忍不住拉起陳爺爺的手。

  他感歎不已：“這麽久過去了，看到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不禁喜極而泣：“看到您，我也很開心！”

  此刻，我好像才終於有了一點回來的真實感。

  陳爺爺憐愛地輕撫著我的背：“傻孩子，眼睛怎麽紅了。是這段時間太辛苦了嗎？”

  溫暖的掌心貼上我的後背，似乎在傳遞某種力量。

  “不是的！我隻是……”

  我搖搖頭，挺直了脊背，借著那力量對陳爺爺微笑道：“我隻是很開心。”

  陳爺爺的臉上浮現出慈祥的笑容，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交與我的手上：“我這次來這裏，最主要是把這樣東西給你。”

  我疑惑地接過：“這是……”

  原本裂開的日晷懷表已經被修複成嶄新的樣子，沉甸甸地落入我的手心。

  陳爺爺輕歎：“雖然沒辦法修複它的所有功能，但好歹，能當做自由出入這裏的鑰匙。”

  “這扇門直接通往這個琉璃空間，無論以後發生什麽，隻要你進到這裏，安全就有保障了。”

  “陳爺爺，謝謝您！我——”

  千頭萬緒湧到嘴邊卻又哽住，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去回應這可貴的善意。

  陳爺爺點點頭，目光卻越過我，落在我身後的李澤言身上。

  “每天盼著你回來的，可不止我這個老頭子。要知道……”

  “……陳老先生。”

  一直靜靜站在我們身後的李澤言忽然開口打斷，陳爺爺也不惱，隻是笑嗬嗬地點著頭：“好好好，你們年輕人的話題我插不上。”

  “把這枚懷表交到你手裏，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見吧。”

  我忙道：“您這就要離開了嗎？我們準備了晚飯，要不——”

  “傻孩子。”

  陳爺爺慈愛地摸了摸我的頭，笑歎道：“剩下的時間，留給更重要的人吧。”

  ……

  從這扇門出來，我將那枚懷表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兜裏。

  再抬起頭，我看向從剛才起就沒怎麽說話的李澤言。

  “李澤言，你是不是……”

  他卻徑直越過我，打開一盞壁燈，走向散發著暖黃燈光的烤箱前。

  伴著“叮”的一聲輕響，略帶苦澀的焦糖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他輕聲道：“剩下的問題，等填飽肚子再問。”

  廚房燈亮起，桌上傳來輕微的細瓷叮咚相撞的聲音。

  李澤言戴上隔熱手套，俯身將剛烤好的布丁拿了出來，一邊還不忘囑咐一句：“當心燙。”

  忙完這些的李澤言坐在了我的身邊，適時給自己倒了杯紅酒。

  我忙伸手去拿酒瓶：“我也想要！”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紅酒配布丁，哪有這種吃法？”

  我嬉笑道：“我的獨門搭配，沒見識了吧！”

  他無可奈何地拿過一隻酒杯，淺淺斟了個杯底，推到我麵前：“就一杯，不許得寸進尺。”

  “你也太小瞧我的酒量了……”

  我的小聲腹誹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中，他挑了挑眉：“你酒後的‘豐功偉績’還要我一件件拿出來說嗎？”

  “……一杯就一杯！”

  我連忙大聲嚷嚷著製止他舊事重提的想法，轉頭認真品嚐起我的特別美食來。

  是久別重逢，也是我懷念已久的味道。

  布丁還沒吃完，桌子上不一會兒又擺上了其他幾道精致的小菜。

  趁著消化甜食的間隙，我適時抽空刷起了手機。

  我心裏一動，點開了一個很久沒用過的美食測評軟件。

  搜索到Souvenir的頁麵，底下寥寥十幾個評價中，似乎又添加了幾個差評。

  [怎麽這麽久了還不開張？老板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古怪。一星差評！]

  [我好想念這家的紅酒燉牛排啊！老板什麽時候開張，什麽時候改回好評！]

  [這家店該不會倒閉了吧？！老板你遇到困難就說一聲，我願意投資的！]

  [……]

  順著一條條評論看下去，我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對了！”

  思及此，我偷偷摸摸地點開了評論欄，猶豫了一下，敲上一行字，點擊匿名發送。

  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完這一切，我又抬起頭看向李澤言，小聲道：“李澤言，Souvenir這幾個月一直都是暫停營業的狀態嗎？”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忽然輕了下去：“誰叫那個總是嘰嘰喳喳，吵著要吃這要吃那的人不在。”

  我放下勺子，看著他在清理台前忙碌的身影，心髒好像被什麽刺了一下。

  “李澤言……無論去了什麽地方，我都會回來的。”

  我跳下椅子，走到他的身後：“你看，這一次在你找到我之前，我就已經完好無損地回到你身邊啦。”

  李澤言緩緩轉過身，低下頭安靜地注視著我。

  那雙眼眸裏湧動著一片溫柔的潮汐，快要將我淹沒。

  他的聲音先是停頓片刻，又像是敗給了我似的，無聲地笑了一下：“嗯，是你先找到我的。”

  “這次，我願賭服輸。”

  窗外是靜謐的夜色，Souvenir裏亮著暖黃的光。

  這樣的場景，讓我想起很久之前的某個夜晚。

  那時，我抱著滿腹的疑慮離開Souvenir時，遇到了李澤言，才發現，他就是這家傳說中的餐廳的店長。

  距離那個時候，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最開始吃飯的時候，他給我的賬單還是洗盤子呢……

  那時候的我一定不會想到，這個“脾氣古怪”的店長，現在不僅會給我做飯，還會幫我洗盤子。

  ……

  他擦幹濕淋淋的手，捎帶嫌棄地瞥了我一眼：“又在傻笑什麽？”

  我笑嘻嘻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你認真洗碗的樣子特別有魅力！”

  李澤言微撇過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頓了一會兒，低聲道：“……有空盯著別人看，還不如過來幫忙。”

  “得令！”

  我笑著應了一聲，一邊接過剛洗幹淨的餐具，把它們一一擺進櫥櫃裏。

  我這時才注意到，杯盤裏躺著一隻熟悉的杯子。

  這是……那隻琉璃杯。

  是被我摔碎、卻又被李澤言在閣樓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拚湊起來的杯子。

  我拿起這隻杯子，手指慢慢撫過上麵凹凸不平的裂紋。好像穿過了重重時光，撫摸著曾貼合過他掌心的紋路。

  這些裂痕不會痊愈，那是不是，我消失的這些日子，也在他心上留下了無法愈合的疤呢？

  但好在，我回來了，他也還在這裏。

  李澤言看我半天不說話，皺眉道：“又在發什麽愣？”

  我猛地抬起頭，看見李澤言動了動唇，好像對我說了什麽。

  雖然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麽，但從他那無可奈何的表情來看，一定又是一句再熟悉不過的“笨蛋”。

  “明明是你這個繼續用破杯子的人……更笨吧。”

  我小聲嘀咕著，視線再次落回這隻杯子上。

  也不知道，這個舊的用起來會不會割手……

  或許，該給他做個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