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翻來覆去地始終睡不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換了一個地方的緣故。

  猶豫再三，我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

  還未響幾聲，那邊便接通了。

  李澤言慵懶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怎麽。”

  我輕喚了聲：“李澤言……”

  他柔聲道：“是需要什麽東西了，還是有哪裏不舒服？”

  “不是，就是……有點睡不著，所以，有一點點想聽聽你的聲音。”我低聲道：“總覺得，好久沒有這樣跟你打電話了。”

  我忽然突發奇想，伸手輕輕敲了敲牆壁，一麵輕聲道：“我如果在這裏敲牆壁，你能聽見嗎？”

  他低聲道：“當然不能。”

  我不由莞爾：“哈哈～看來Souvenir的隔音還不錯。”

  李澤言：“……”

  “我聽了你給我的留言。”我頓了頓，又道：“總覺得，你也有話要跟我說吧？”

  他卻道：“沒有。”

  “嗯？是嗎？”

  我一時有些懷疑，想了想道：“那我們交換吧，我跟你說一句實話，你也要跟我說實話。”

  他輕聲應道：“可以，你先說。”

  我小聲道：“唔……那我跟你坦白，剛剛我說，有一點點想聽你的聲音，是假的。”

  “我其實很想，很想聽你的聲音、很想跟你說話、很想見你，也很想問你……”

  “……”

  見他不說話，我頓了一會兒，又問道：“這段時間，你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李澤言低聲道：“一定要說實話？”

  我連忙點頭：“當然了！”

  “不辛苦。知道某個笨蛋在外麵處處遇險，把自己折騰的狼狽不堪……”他話鋒一轉，輕笑了聲：“我倒是覺得很有趣。”

  我頓時氣急敗壞：“你！”

  “晚安！”

  正準備關掉手機，不再理他！

  電話那頭的他卻忽然開口：“不過……”

  李澤言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道：“經過這次之後，我再也不會把你送到任何其他地方了。”

  “以後，安安生生地待在這裏。”他輕聲道：“早點睡吧，晚安。”

  一時之間，我心裏百感交集：“李澤言……”

  他遲疑道：“還想說什麽？”

  我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道：“……想說，我回來了，我已經回來了。”

  他低聲應道：“嗯。”

  ……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幾縷陽光從窗外傾瀉而下，新的一天在晨曦中拉開了帷幕。

  Souvenir樓上的客房也舒適的像家裏一樣，我伸了個懶腰。

  雖然嘴上說著隻是臨時搭的一間客房，但各個角落都能看出精心裝修的痕跡。

  “也不知道李澤言醒了沒有？”

  壁鍾的時針剛指向七點，按照李澤言的作息，他應該早就起來了。

  我推開門，踩著拖鞋下了樓。

  可是意料之外的，我找遍了整間Souvenir，都沒看見李澤言的影子。

  “他一大早又去哪兒了？”

  無意中摸到了兜裏揣著的懷表，我想了想，下意識朝廚房走去。

  剛走到那扇小門前，我便聽到了裏麵李澤言的聲音。

  “……抱歉又讓您跑一趟。”

  他果然在這裏！

  可是這個時間……李澤言在跟誰說話呢？

  門沒有完全掩上，我湊過去，探頭望向琉璃空間。

  和李澤言交談的人是……陳爺爺？

  我的心裏不免有一絲絲疑惑：有什麽事是需要瞞著我進行的？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推門走進去，這時，李澤言從懷裏拿出一本筆記本，遞給了陳爺爺：“這個給您。”

  “你……見到他了？”

  陳爺爺接過那本略顯陳舊的筆記本，聲音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李澤言點點頭。

  陳爺爺沉默了片刻，輕輕撫摸著筆記本微卷的頁腳，輕歎道：“我也想去見見這位老朋友啊。”

  空氣中流淌著淡淡的懷念，我隻覺得，這本筆記本格外眼熟。

  這熟悉的封皮和樣式……我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瞬間無法動彈。

  李澤言手上的這本筆記，和爸爸留給我的那本一模一樣！

  我竭力抑製住起伏的心緒，繼續聽下去。

  空氣也在這一刻凝滯住，誰也沒有打破這份沉默。

  半晌，李澤言才輕輕開口：“見到您的那位故交之後，我才突然明白，她身上的勇敢和堅強是遺傳自誰了。”

  說到這，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低頭輕笑了一下：“她……真的很像他。”

  陳爺爺擺手道：“算了，這些悲傷的事不提也罷，都過去了。”

  李澤言……真的見到了……

  這樣想著，我的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恍惚之間，並沒有注意碰到了懷表上的按鈕。

  隻聽“吱呀——”一聲，那扇門在我麵前打開，門內的兩人訝異地回過頭來。

  “對、對不起……”

  我有些手足無措地碰了碰鼻尖，輕輕走到他們身邊。

  李澤言眼中的意外稍縱即逝，他轉向我：“醒了？天還早，怎麽不多睡會兒。”

  “沒看見桌上的早餐嗎？”

  他一貫平常的語氣裏帶著幾分關心，而我再抬起頭時，那本筆記本也仿佛從眼前消失了一樣。

  陳爺爺一臉慈愛：“孩子，昨晚休息的好嗎？”

  我看著神色如常的陳爺爺，甚至懷疑，剛才是不是看花了眼。

  可那個筆記本……那個，和爸爸留給我的一模一樣的筆記本……

  我看著兩人的表現，明白他們的確有什麽瞞著我，或許，此時的確不是追問的時候。

  我笑了一下，輕聲開口：“……托您的福，我睡了個好覺。”

  李澤言看向我：“剛睡醒就到廚房來，的確是某個笨蛋會做的事。”

  “還不是因為找不到你！”

  我正想還嘴，突然意識到陳爺爺還在旁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他輕聲道：“好了，陳老先生也要走了，我們先回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陳爺爺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他在身後點點頭，目送著我和李澤言離開這裏。

  門輕輕合上，我跟在李澤言身後走了出來。

  空氣中有片刻的沉默，半晌，他伸手攏了攏我身上的外套。

  我看著已經穿戴整齊的李澤言，心裏隱隱有了猜測，遲疑道：“今天也有很多事要處理嗎？”

  “嗯，我要暫時離開一趟。”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揉了揉我的頭發：“等我回來。”

  ……

  李澤言走後，空無一人的Souvenir多了幾分冷清。

  我拉開厚重的窗簾，好讓陽光灑進來，又換掉花瓶裏的水，將整個餐廳上下來了個大掃除。

  “也要給他一個驚喜才行。”

  ……

  時間慢慢過去，看著煥然一新的Souvenir，我心滿意足地躺在沙發上，捶了捶酸痛的腰。

  適時打開手機，屏幕上忽然彈出一個消息提示：

  [您的點評收到一條來自店家的最新回複]

  ……來自店家？！

  我的心怦怦跳著，有些不敢相信，卻又懷著幾分期待地點開了信息。

  [店長加油！我永遠為Souvenir搖旗呐喊！評分：★★★★★來自****的匿名留言]

  這個是我昨晚的留言，下麵是店長的回複：[下一次想喝什麽酒，提前點單。]

  心裏咯噔一跳，我眼前又浮現出昨晚桌上的紅酒杯和他的眼神。

  他、他這是猜到這條留言是我發的了？！

  我的心再次胡亂跳了起來。

  短促的一聲“叮”的提示音響起，我的手機再次彈出一條最新消息。

  “會是誰發來的？該不會又是那些退訂不了的廣告吧……”

  仔細一看，好像真的是廣告短信。

  或許，是因為我瀏覽了太久點評網站，網站便向我推送了一家新開的禮品店。

  “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正想回複退訂，卻一不小心點開了那個鏈接。手機界麵跳轉到點評應用的界麵，開始自動播放一段視頻。

  “現在的廣告真是……”

  一段熟悉的鋼琴旋律從手機中傳來，我點向關閉按鈕的手指瞬間停住。

  屏幕上，鏡頭沿著這家禮品店的貨架一一掃過，伴隨著那帶給我無數寒冷回憶的琴聲。

  鏡頭拉到全景，我一眼看到一座展櫃上，那台不奏自響的水晶鋼琴。

  旋律像雪花一樣飄散，流淌，擴大，在我眼前鋪成一場白茫茫的大雪。

  “卓以……”

  我的身體忍不住晃了一晃，周身漫起在那個漫長的冬天感受到的陣陣寒意。

  卓以真的在這裏。

  他到底，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