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漸漸駛進入城高速，我按下車窗，望著左側的海岸線，深深吸進一口清涼的空氣。

  李澤言低聲道：“安全帶係好，不想感冒的話就把窗戶關上。”

  我忿忿地關上了窗子，不甘心地看向身邊的李澤言：“……你不應該先表揚一下，我和你裏應外合、臨危不亂的表現嗎？”

  他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臨危不亂’的做法原來就是跳進箱子裏，領教了。”

  雖然嘴上依然吐槽著，他深沉的眼眸卻像是映入了頭頂燈光而變得柔和，唇邊的笑意也柔軟了些。

  公路兩旁的路燈像一個個跳動的光點從身邊掠去，李澤言穩穩握著方向盤，目視著前方。

  車子經過華銳時，大樓門口聚集了很多舉著橫幅抗議的群眾，和采訪的記者。

  看來，華銳似乎也因為Evolver名單公布的事，而受到了輿論影響……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我的心裏還是湧上一層擔憂：“這些日子，每天都會有人來抗議嗎？”

  我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李澤言，他卻神色如常地開著車：“別看了，沒什麽好擔心的。”

  “怎麽可能不擔心？”我不禁憂心忡忡：“Evolver和普通人之間關係的緊張程度，我可是有切身體會的！”

  李澤言張了張嘴，正準備說些什麽，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他似乎很清楚這時候打來電話的人會是誰，微微垂眸，摁下了方向盤上的接聽鍵：“王總。”

  對麵的人聲音很焦急，語氣也很激動，兩個人的談話一字不落地落入我的耳中。

  李澤言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方向盤上輕點，聲音裏已經有了不耐煩的意味：“如果你隻是想重申這些陳詞濫調，我想，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華銳的選擇有很多，衡遠隻是其中之一。”

  對方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掛斷了通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李澤言瞥了一眼我欲言又止的目光，低聲道：“想問什麽就問吧。”

  我遲疑著開口：“對方是衡遠集團的王總嗎？”

  李澤言低低應了一聲：“嗯。”

  “他打電話過來，是想勸你站到特遣署那邊？不然，就要終止和華銳的合作？”我沉吟道：“就因為你是Evolver？”

  數不清的問題湧到嘴邊，我難以理解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這些日子，會不會有很多Evolver因為身份暴露而被歧視和疏遠？”

  這些人裏，也包括他嗎？

  “你的問題真的很多。”

  李澤言歎了一口氣，緊抿的唇角卻隨之變得柔和，他踩下刹車，等待漫長的紅燈過去。

  “偏見是一種很頑固的東西，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變他們的立場。”他認真道：“可是，人不能順著偏見生長。”

  “那樣做，隻會讓這個世界扭曲變形。”

  李澤言看向前路的目光十分堅定，我知道，他的內心不會被這種事擊倒。

  他現在……甚至已經變得更加強大。

  想到這些都發生在我離開的半年之中，心頭就有一種莫名的酸楚。

  他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在擔心什麽？”

  我低聲道：“……擔心很多事，但是數來數去，又發現，好像隻是在擔心你。”

  聞言，李澤言的表情微微一頓，綠燈亮起，他回過頭時，唇角有溫柔的弧度：“那就沒什麽好擔心了。”

  我看著窗外熟悉的繁華街道，陷入一瞬沉思：“李澤言。”

  “你會覺得，有Evol的我，和沒有Evol的我有區別嗎？”

  我輕聲道：“我自己一點也察覺不出來。”

  李澤言沉默了一會兒，薄唇輕啟：“笨蛋不在討論範圍之內。”

  “……”

  我賭氣地轉過頭去，留給他一個倔強的背影，卻沒想到，他又順著剛才的話說了下去：“你永遠都是你。”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柔軟而篤定：“過去、現在、未來，都不會變。”

  綠燈亮起，車子再次啟動，很快匯入夜色下的車水馬龍之中。

  我喃喃道：“你也一樣。”

  他似是沒聽清，回頭看向我：“你說什麽？”

  “沒什麽。”

  我回過神來，忙抬頭：“我在想，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話音剛落，車子便穩穩地停在了一家店門前。

  熟悉的店門和裝潢，門口的黑板上寫著一行潦草的“暫停營業”。

  我不由自主地推開車門，邁了下去。

  夜幕低垂，昏黃的路燈柔和了他的麵容，影子被拉的很長。

  李澤言走到我身邊，牽起了我的手：“還愣著做什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