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前往許墨生命科學研究所的出租車上，心頭五味雜陳。

  車窗外的風景不斷倒退，我想著醒來到現在發生的每件事，大腦仿佛一團亂麻。

  “普通人……”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再次閉上了眼睛。可無論怎麽集中精神，依然什麽都沒有發生。

  耳邊隻有司機打開的車載廣播的聲音，新聞主播念著一件件在我聽來熟悉又陌生的事實。

  而那個詞不斷出現……

  Evolver。

  看來，這個城市在過去的半年裏，已經完全接受了超能力者的存在。甚至，許多人已經有了自己的態度。

  “……本台就大逃殺事件主謀，代號為“Hades”的罪犯調查進展，采訪了特遣署最高負責人、指揮官梁季中先生……”

  兩個熟悉的名字在耳邊一晃而過，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中年男人的聲音就通過廣播清晰地傳來。

  “Hades的所作所為，給戀語市帶來了極大的傷害，對此類嚴重的罪行，特遣署絕不容忍。”

  “目前的調查顯示，此前公布過的Hades所在的Evolver激進組織，有預謀地策劃了流感事件。”

  “特遣署將其稱為B組織，有證據顯示，該組織核心成員在事發後體逃竄，其中包括Hades本人……”

  Hades？他不是已經……

  我心頭湧起陣陣驚疑，想到李澤言手中的槍口和倒在我麵前的男人，很快又想起，那些是在另一個世界裏發生的事。

  看來這個B組織就是BLACK SAN，沒想到特遣署會這麽光明正大地把它公布出來……

  或許這背後的目的，和公布Evolver的名單是一樣的。

  廣播裏，梁季中的聲音繼續響起：“當前，我們已經掌握了B組織全部核心成員的身份，正在盡力鎖定他們的位置。”

  聞言，我的胸口又猛地一跳。

  如果特遣署已經查到了BS所有人的身份，那許墨……

  我正陷入擔憂時，出租車已經停了下來。我抬頭看了一眼外麵的景色，頓時愣住了。

  這座孤零零地屹立在空地上的建築物並不陌生，但絕對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遲疑道：“司機師傅，您是不是聽錯了？我是要去許墨生命科學研究所……”

  司機笑道：“哈哈哈，現在哪裏還有許墨生命科學研究所？許墨教授的研究所不就是這裏嘛！”

  我頓時愣住，看向窗外的空地，這才注意到，外麵新裝的圍欄和牌子。

  最高生命科學研究所。

  我對這個地方有許多回憶。

  當初，正是許墨引導我來到這裏。

  也是從這裏開始，他變成了那個我無法靠近的Ares……

  我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

  司機奇怪道：“怎麽？你不是許教授的粉絲？”

  我遲疑地看向他：“……您知道許墨？”

  他不由笑了起來：“許教授可是拯救了整個戀語市的人，我當然知道啦！”

  拯救了整個戀語市？

  我忽然想到，孤兒院裏有一個小孩子在特遣署麵前講過類似的話，說是許墨救了他們。

  我驚疑不定：“他……做了什麽？”

  他有些詫異：“你不是本市人嗎？可這個新聞應該全世界都知道吧。要是沒有許教授的疫苗，我們半年前就完蛋啦。”

  我微微一愣，很快恍然大悟。

  原來，是許墨解決了流感事件。

  了解到這件事的我，竟然沒有多少意外的感覺。或許一直以來，我都堅信，許墨會是那個解決危機的人吧。

  司機感慨道：“唉，幸虧世界上有許教授這樣的天才，不然，我們真就被那些什麽Evol殺光了。”

  我聽著他的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如果他知道許墨本人也是Evolver，甚至是剛剛新聞裏提到的組織成員的話……

  我在司機師傅的催促下回過神來，走下了車。

  這片建築給我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回憶，讓我不想靠近。

  有很多年輕女孩在門口留影，似乎沒有人在意這裏詭異的荒蕪。

  那些女孩聚在一起看手機上的視頻，手機裏傳出許墨的聲音，我心裏一動，也拿出手機，搜索許墨的名字。

  照片和新聞很快湧出來，都是關於許墨拯救人類基因危機的報道，還有不少的熱門視頻。

  我點開其中一條：《最高生命科學研究所重建竣工，許墨教授發言全記錄Part1》。

  視頻裏的男人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讓我想起，我與他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我知道，這是那個與BS無關的許墨。

  “……這次接受世界精英組織的委托，在戀語市重新建立最高生命科學研究所，是我的榮幸。”

  “之所以選擇在舊址上重建，是對前人的敬重，也是為後人敲響警鍾……”

  許墨的聲音從手機裏緩緩傳來。

  我看著屏幕上從容無害的男人，一瞬間覺得並不真實。

  我甚至無法回想，這個人曾用這種聲音對我說過多少危險的話。可在我離開的這個世界之前，他明明已經……

  “……救世主嗎？很抱歉，我不是。我也不希望大家用這個機會來定義我。”

  “我隻是正視並接受了，人類在向前進化的路上存在的適當犧牲，僅此而已。”

  視頻定格在許墨的臉上，他說出犧牲兩個字時的樣子，倒是喚醒了我的一些認知，想到他的另一種模樣。

  我很快又想到，BS的存在已經被發現並且公開。許墨就是Ares的這件事，也會被公布出來嗎？

  心裏有無數的擔憂和疑問在生長發酵，堵塞住了唯一的出口。

  我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大樓入口。

  我放下手機，正猶豫著要如何進入大樓找到許墨的時候，看起來森嚴的電子大門忽然打開了。

  一個穿著白色製服的青年急匆匆地走出來，看到我手中的手機愣了一下，緊接著熱情地開口：“您就是劉小姐吧？我是剛跟您通話的阿明，快進來快進來，許教授的公開演示已經開始了。”

  我尷尬地不知該說什麽好，那青年已經做出邀請的手勢，將我往門裏迎，我隻好從善如流地跟著他走。

  青年帶我穿過白色的通道，來到一間寫著觀摩手術室的房間門口，進了衣帽間。

  “其實我……”

  我剛想開口解釋，他就從旁邊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和他身上相同的白色製服，丟給了我。

  “您把這個穿上。順便跟您商量一下，因為您來晚了，實驗已經結束了，但許教授還有講座時間——”

  我忍不住打斷：“我隻是來找許墨的……”

  他匆匆點頭：“對對對，我知道，可咱們已經遲到了，等會兒進去千萬別發出聲音，再打斷許教授，我的學分就危險了。”

  青年過於急切，讓我無法插話，隻好乖乖地點頭答應。

  或許也是因為內心想要見到那個人的渴望，讓我下意識不想真正拒絕。

  青年帶我走上階梯，一間足有一層樓高的實驗室出現在眼前。

  一群穿著白色製服的研究人員有序地圍成一圈，時不時地做著筆記。

  頭頂上方的環形電子屏顯示著各種我看不太懂的數字和公式，並且隨著講解不斷地變化著。

  我一步步靠近人群，那道熟悉的聲音也愈發清晰地傳入耳內。

  “……在人類進化這條路上，我們麵臨著許多困難，但這是通向終點的必然過程。”

  那道聲音讓我幾乎不敢再向前走去，我知道，這不再是一塊小小的電子屏幕，而是那個真實的許墨在說話。

  他繼續道：“或許有些人想要回到更簡單的路徑上，又或許……有些人正在尋找捷徑。”

  我始終低垂著頭，又忍不住一步一步靠近實驗台的邊緣。

  許墨就在這道透明的屏障之外，一貫的溫柔而冷靜。

  “……但想找到那樣的捷徑，並不容易。”

  熟悉的話語落在耳畔，我不禁抬起頭，心頭猛地一跳。

  許墨戴著眼鏡，正站在那裏，還是穿著那件白色的外套和深色的襯衫。

  他就這樣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心，占據了我的全部視線。

  “抱歉，一直是我在說。關於這場實驗，有哪位同學想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嗎？”

  許墨說著，轉過頭來，猛地對上了我的雙眸，深邃的眼神中閃過一瞬不易察覺的柔軟。

  我的心跳瞬間漏了半拍，但還是徑直地看了過去，目光沒有躲閃，也沒有逃避。

  視線對上的一瞬間，聚滿了人的實驗室中，仿佛隻剩下我們兩個。

  許墨的臉上沒有絲毫驚訝，或許，這世界上真的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我的消失和出現，都不足以令他驚奇。

  他看著我，平靜而鎮定，好像我一直就站在這裏，一直注視著他，也準備著回應他的注視。

  我的胸口漲滿了莫名的情緒，想要說些什麽，又無法在這樣的場合下叫出他的名字。

  而許墨卻微笑著先開口了：“這位同學，能麻煩你和我一起完成下麵這個環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