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電話響起之後，那頭卻遲遲沒有人說話。

  我等了半晌，李澤言方道：“……是我。”

  我輕輕點頭：“嗯，我知道……”

  電話那頭，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今天感覺怎麽樣？”

  我輕聲道：“挺好的，傷口也不疼了，我也有好好吃藥。”

  李澤言似是鬆了口氣，輕歎：“……那就好。”

  以免尷尬，我忙找了個話題，問道：“你這是在哪裏啊？我聽到汽車的聲音了……”

  李澤言道：“正在去參加會議的路上。”

  我忙道：“哦……那你忙吧，不用管我的。路上小心！”

  李澤言似是還想說些什麽，但又不知從何說起，隻低低道了句：“……笨蛋。”

  “有事隨時……算了。”

  他本來是想說隨時打電話，但後來想想，女孩並不喜歡他的打擾，隻輕聲歎道：“掛了。”

  ……

  聽著電話那頭的歎息聲，我的心中莫名有一絲失落。

  那天之後，李澤言果真沒有再來接過我，電話也變成了一周一個。

  我的生活開始趨於日常，隻是偶爾覺得，心裏好像空了一塊。

  安娜道：“最近節目收視率很好，我們之前策劃的《發現奇跡》回訪單元要提上日程了。”

  悅悅驚歎道：“回訪？從最早期的開始？那不是年代很久遠了嗎？”

  安娜笑道：“年代久遠才有回訪的必要，咱們當年可是王牌節目。”

  顧夢點頭道：“我同意，做成功了可是個大新聞！”

  因為節目的重要性，我決定親自跟進整個流程。

  回訪的第一個人，是一位燒製手工琉璃的老師傅，因為工藝的特殊性，全國隻有他能做這種彩釉琉璃。

  他也是《發現奇跡》的第一位嘉賓。

  為了了解這位師傅，我找出了爸爸的采訪筆記，卻在筆記裏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爸爸出車禍的那天，曾經和他見過麵。

  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是爸爸去世之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心跳不可抑製地加快了一拍，我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某個關鍵的因子。

  這時，我想起了許墨說的那句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

  “不管是現在的事情，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都不是意外。”

  如果這些不是意外，那會是什麽？

  我隱隱覺得，這次回訪，也許會是我解開謎團的第一把鑰匙。

  然而，這位老師傅脾氣卻非常的古怪，他答應了我的回訪要求，但隻允許我獨自前往。

  而他的居住地，在深山老林裏。

  可是，不管怎麽樣，我都一定要去。

  地鐵換公交，再走了一個多小時，我終於到達了老師傅的住所，一所位於半山腰的小木屋。

  “您好，我是今天約好來采訪的悠然。”我敲了敲門，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裏麵傳來了聲音：“讓後麵的人站的遠點，我不想看見他們。”

  後麵的人？

  我疑惑地轉過身，卻看到五個保鏢齊刷刷地站在身後，當然，他們都和我保持了五米的距離。

  我吩咐道：“你們先回去吧，不用跟著了。”

  “李總交代我們保持五米距離，但不能超過十米，我們可以再往後退。”

  說著，他們幾個人又往後退了兩大步。

  老師傅依然沒有給我開門，我有些急，隻好讓保鏢離得更遠一些。

  “你們必須和這個屋子保持十米，不，二十米的距離。”

  保鏢一臉為難：“這……”

  我隻好“威脅”道：“不然，我就……我就告訴李澤言……”

  保鏢們拗不過我，隻好按照我的要求做了。

  門開了一條縫，我終於可以進去了。

  “小姑娘，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狐假虎威？”

  “啊？”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老人笑眯眯地看著我，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我臉紅不已：“哪、哪有……”

  老師傅笑了起來，我不禁也有些想笑，氣氛就在歡笑中變得輕鬆起來。

  我笑著做了個自我介紹：“您好，我是悠然。”

  老人微微點頭：“我知道，我和你爸爸是朋友。我姓陳，叫我陳爺爺吧。”

  “陳爺爺好！”

  我拿出錄音筆，擺好攝像機，便開始了回訪。

  “您當時上節目的超能力是擁有一處個人的異空間，那裏可以燒製獨一無二的琉璃。請問，您是怎麽發現這個超能力的呢？”

  陳爺爺微笑道：“說來很神奇，一開始，我不知道這個空間有什麽用，隻是當成一個普通的地方。”

  “當時，我把我的妻子帶去了空間，她喜歡做手工，我就在裏麵給她布置工具。”

  “慢慢地發現，那裏有一種稀有的琉璃石，可以讓琉璃呈現出獨特的色彩。”

  我繼續問道：“那您一開始知道異空間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啊？”

  陳爺爺笑道：“一開始，當然是不相信咯，很驚訝，覺得這是什麽鬼東西。甚至有段時間覺得自己不是正常人，是怪物，哈哈哈。”

  我忙道：“那後來呢？”

  陳爺爺沉吟道：“後來，我認識了一個人，是他告訴我，我可以用Evol去做一些事情，我是一個對這個世界很有用的普通人。”

  我遲疑道：“那個人……”

  “就是你的爸爸，所以，後來我便作為第一個嘉賓上了節目。”

  說到這裏，陳爺爺看著鏡頭，沉思了一下：“其實，真正奇妙的不是Evol，而是這個世界。”

  “Evol一點都不特別，我也隻是一個有生活、有煩惱的普通人罷了。”

  陳爺爺的這番話讓我心緒萬千，也許，17年前爸爸做這個節目的初衷，也是為了讓大家明白。

  超能力並沒有什麽特殊，大家都活在同一個地球上。

  我想了想又問道：“您是怎麽認識我爸爸的？”

  他輕聲道：“是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燒製的琉璃，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後來，我就跟他慢慢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陳爺爺說著和我爸爸的那些過往，臉上露出了懷念、留戀，還有一些悲傷的表情。

  我猶豫再三，終是開口道：“那您……您……您最後一次見我爸爸，是在什麽時候？”

  陳爺爺低聲道：“他出車禍的那天……”

  我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隱隱覺得快要抓住真相的尾巴。

  他輕歎了口氣：“丫頭，是我對不住你。那天，他匆匆來我家，說我的空間裏有他要找的東西，我正準備帶他進去。”

  “你爸爸當時接到了一個電話，神色大變，說要先離開一會兒再回來。後來，我就再也沒等到他……”

  第一次聽到那天發生的事情，我的鼻子有些酸，爸爸到底接到了什麽電話？那個空間裏有什麽是他要找的東西？

  “如果我早點帶他進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說著，陳爺爺拍了拍我的背，一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他方開口：“丫頭，想去看看嗎？我的特殊空間。”

  “自從那天過後，我也再沒去過。”

  我整理好情緒，點了點頭，準備跟著陳爺爺一起進去。

  陳爺爺讓我先閉上眼睛，等我再次睜開時，眼前出現了一個工藝坊。

  就是這裏，是爸爸出車禍前想來的地方。

  看得出來，這裏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來過，地上一排還沒上釉的琉璃上都是蜘蛛網。

  我遲疑道：“爸爸有和您說，進來要找什麽嗎？”

  陳爺爺搖了搖頭：“不知道。我隻知道，他那段時間很忙，經常大段時間地消失不見，臉色也很凝重。”

  這和我的記憶重合在了一起，那個時候爸爸異常忙碌，還很嚴肅地囑咐我注意安全，就和……就和最近這段時間一樣。

  陳爺爺遞給我一隻琉璃杯子，上麵畫著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女孩。

  他微笑道：“認得出嗎？這是你。”

  我仔細地看著上麵的小女孩，她的手裏牽著一隻紅色的氣球，笑意盈盈。

  我輕聲道：“這是……”

  陳爺爺輕歎：“是你爸爸畫的，他當時說要給你當生日禮物，現在，終於可以物歸原主了。”

  我的手指在杯子上輕輕摩挲著，小心地把杯子收了起來。

  “謝謝您。”

  “陳爺爺，我以後可以常來這嗎？”

  “好。”

  陳爺爺收起了悲傷的神情，對我笑了笑：“不客氣。”

  他打趣道：“不過下次來，外麵的那些保鏢總可以不帶了吧？陳爺爺我又不是壞人。”

  我不好意思道：“那些……都是我……我一個朋友安排的。”

  說到這裏，我忽然想起，今天是李澤言給我打電話的日子，趕忙從包裏翻出手機。

  時間顯示中午十一點多，我關掉靜音模式，以防接不到他的電話。

  陳爺爺看向我，遲疑道：“丫頭，你怎麽心不在焉的？”

  我連忙擺手：“不不不，您誤會了，是因為有個愛操心的家夥，會一直給我打電話，確認我的安全。”

  “門外的保鏢也是他派來的……”陳爺爺似是想到了什麽，笑了起來：“那他一定很重視你了。”

  他輕歎道：“因為是重要的人，才會這麽擔心安危，關心則亂啊。”

  我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李澤言冷冷的臉，還有上次見麵那天，他有些暗淡的眼神。

  想到這裏，我突然有了一個念頭：“陳爺爺，我可以跟你學著做一點什麽嗎？”

  他點頭笑道：“當然可以啊。不過，做完整的是來不及了，來，在上麵畫任何你想畫的圖案吧。”

  陳爺爺拿過兩個粗胚和毛筆遞給我，我挑了其中一個杯子的樣式。

  我看著手裏的杯子，認真思考了一下，方才落筆。

  陳爺爺看著杯上的圖案，一時愣住：“丫頭，你畫的這是……小狗？”

  “額……很難認嗎？”我紅著臉解釋道：“這隻是貓，這是隻狗……”

  陳爺爺看著杯子上齜牙的大貓和咧嘴傻笑的小狗，不禁笑了起來：“哈哈，很生動！我現在拿去晾幹，燒兩個小時就能好了。”

  ……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終於，我的第一件作品出爐了。

  我看著晶瑩剔透、泛著微微藍光的琉璃杯，不禁感慨這獨特的美。

  我暗歎道：“就把這個，當做道歉的賠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