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後，林風眠順著牆邊靠坐在地上，輕輕的撫著一旁沙發上耷拉著的毛毯。

  放輕腳步走到林風眠旁邊，跟著他坐在地上，他身體一顫，支撐著站起來身，柳淺以然紅了眼睛。

  沙發上的抱枕被遞了了過來。

  ＂地上涼。＂

  坐回原處，空氣安靜了幾分鍾，肩膀上多了個重量，放在身體一側的冰涼的手被握進柔軟的手裏，曾經那麽讓人心安的十指相扣。

  林風眠直了直身子，讓歪在自己肩膀上的頭能更舒服點，在車上時的肩膀上的重量就讓人亂了心神，不久前的哽咽聲更是要把他徹底推進回憶裏，溫熱的拇指輕輕磨蹭著她的手背，終於忍不住鼻尖的酸楚，沙啞著嗓子開口。

  “今天...我知道了當年事情的所有經過，那輛出事的車是阿凱被派去開的，車上坐的人除了你父母還有阿敏姐...”

  “但是阿凱因為工作的事沒有回去，我隻是了解到了這些...”

  摩挲著柳淺的手臂，林風眠眼中帶著疲憊看向她。

  “淺淺，我不想騙你，但是更不想讓你失望...”

  “我不能放手，在找到蔣老大之前，我絕對不能放棄。我知道這件事情牽扯到的人實在是太多，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要還他們一個清白，一個真相...”

  “讓真正做了錯事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握著的手一顫，肩膀的布料上傳來涼意。

  落下的眼淚濕透了林風眠的襯衫，做了多少心裏準備都哽咽在喉嚨的話終於在這一刻顫抖著發出聲音。

  ＂林風眠，對不起。＂

  ＂沒什麽對不起的，你說的對，淺淺。的確有太多無辜的人被牽扯進來了。＂

  ＂林風眠，對不起……＂

  濃濃的鼻音，帶著吸鼻涕的聲音，林風眠前傾身子抽出兩張紙，動作無比輕柔的幫柳淺擦著眼淚，跟不上淚珠落下的速度。

  抽泣的聲音持續了好一陣，伸手繞到背後，把人摟在懷裏。

  ＂你說過，要我永遠都不要和你講對不起，是食言了吧。＂

  ＂林風眠，沒遇到你之前，我做什麽決定都沒後悔過，但是現在，我覺得我自己好自私。＂

  ＂別哭鼻子。＂

  錯過的時間不是後悔和道歉能夠挽回，眼淚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流的再多，也換不回一秒一秒逝去的時間。

  “你知道讓我難受的是什麽嗎？”

  “是我看到小望舒的時候，就會想到我那不堪回首的童年...”

  “但是看到他們一家人的時候，我總覺得幸好，他們又得以重生了...”

  “隻是孩子需要麵對的，也許會在二十年以後和我們一樣，會被一點點揭開的現實，到那時她會怎麽想？是會為了阿凱和阿敏姐報仇嗎？像我們一樣？”

  發絲被輕輕撫著，林風眠的手指隔著頭發滑過耳廓。

  偏過頭去，吻上她的發絲，唇貼過去的時候，懷裏人輕輕的顫抖，連帶著自己的心跳都找不到了頻率。

  ＂但是我更恨我自己。＂

  “柳正南做出來的那些事，他不贖罪，就會讓我心中滿是對阿敏姐的愧疚，那種致命的愧疚，是會延伸到時間盡頭的...”

  柳淺拚命的質問著自己，把這些年壓在心底的不安通通宣泄出來。

  “淺淺...”

  “我沒有權利讓你選擇跟我走一樣的路，因為我走的這條路注定了傷害和孤獨，其實我本不想讓你牽扯進來，我想讓你擁有一個更好、更幸福的生活。”

  翻起身胯坐在林風眠腿上，把他抱進懷裏，林風眠的眼淚沾在鎖骨上一片溫熱，下巴擱在她的頭上，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到發頂，他們都不敢看彼此流淚的樣子。

  ＂對不起。＂

  低啞著嗓音的回答，讓柳淺的眼淚無法抑製的湧出，漸漸地微弱的抽泣聲傳入耳朵。

  ＂……你別道歉＂

  是會繼續下去的吧...

  會的。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邊的溫熱還在，隻是人大概已經去了公司吧...

  柳淺坐起身，看到林風眠忘記收回去而擺在桌上的藥。

  “氟西汀...”這是對於自己來說無比陌生的藥名，但是對於那人來說，卻是支撐著的所有力量...

  讓林風眠來不及把藥盒收回去的原因，是天剛微微亮時阿凱打來的電話。

  “林總，我想見您...”

  林風眠還未曾緩過來的情緒在聽到這樣的聲音以後，快速的收拾便來到了阿凱的家。

  不知刻意的安排還是無心之舉，阿敏和孩子都不曾在家中出現...

  “林總...”

  “阿凱，我真的很高興你今天願意給我打這個電話...我想你一定是有更多的話對我說是嗎？”

  他話音剛落，眼前的男人卻突然跪在了地上，膝蓋和地板之間的碰撞讓他瞬間愣在了當下...

  “林總...對不起。”

  被生活摧殘的滿麵瘡痍的男人，在這個時刻失去了所有麵對現實的尊嚴...

  “你這是幹什麽？快點起來...”

  “當年，你父母乘坐的那輛汽車，是我開去現場的。”

  林風眠手上攙扶的動作緩了緩，但是依然繼續把人扶了起來，隻是沒有正視著阿凱的麵容。

  “林總...真的對不起...”他臉上的淚水落下來，對自己過去十餘年的黑暗記憶，也是為了毀掉一個家庭遲來的歉意。

  “這十三年來，我每天都會夢到當時的那個畫麵，我甚至不敢閉上眼睛。因為隻要一合眼，好像就能看到老林總和夫人對我說不要...”

  “在見到您之前，我每一天都過的驚心膽戰，我怕那一段曆史被戳穿，更怕每天在我夢魘中出現的情節會真實的發生...”

  空洞的雙眼在播放著自己長久以來尋找的真相...

  “林總...我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

  “蔣老大派我去做這樣的事情，我的確在當時是為了錢...”

  “我會去自首，用一生的時間償還自己的罪孽...”

  阿凱正向著門外走去，卻被林風眠突然起身拽著胳膊。

  “在你贖罪之前，幫我做件事情吧...”

  “我要你告訴我蔣老大到底是誰，我要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終於還是歇斯底裏的喊了出來。

  “蔣老大...他已經死了。”

  “你說什麽？蔣老大已經死了，這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