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楚燁過了幾招後，柯以收起了一開始遊戲的心態。

  楚燁確實是新手不錯，刷槍的套路還有些生澀，但是他身體的協調性，發力的方式，對戰時的一些基本意識卻能看出不是新手。

  應該練過武，隻是沒有練過槍法。柯以很快下了結論。

  楚燁一個旋身，槍唰得掃過來，掃出一個一百二十度的大弧線，柯以急退兩步，卻不給楚燁收招的喘息時間，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急速貼近，逼得楚燁後仰，一個練得極熟的招式也走了形。

  可當楚燁亂掉節奏時，他也慢了下來，並不著急分出勝負的樣子。

  兩人有來有往，看似膠著，足足打了近半小時。

  柯以一個招式沒有接上，被楚燁穿過防線，槍尖直刺喉頭，堪堪在喉結處停下。

  楚燁收招，並沒有贏了的喜悅。

  柯以從頭到尾都在留力，倒不是純粹相讓，他應該是故意製造了許多機會，讓自己能發揮剛剛學會的一些招式，從而形成更深肢體記憶，鞏固練習效果。

  要做到這些，他不僅要懂槍法，更要對對手的實力、習慣有精準的判斷，並且具有頂尖棋手那樣下一步看十步甚至更多的計算能力。

  下棋可以靜下來思考，舞槍卻不行，他能在短短的瞬息之間將一切計算清楚，跟他打了這樣漫長膠著的一場陪練比賽，實力可見一斑。

  這個柯以，從資料上來看就是一個普通的小明星，但越是接觸，這人越是讓他看不清楚。

  柯以把槍放回架子上，彎腰撐著膝蓋，大口喘氣。

  這具身體的耐力不夠，這樣打一場就開始大喘氣，要不是因為體力不支，最後那一招楚燁不可能抓住他的空擋，畢竟此前所有的空檔都是他故意放給楚燁的。

  如果不留力，楚燁這樣的新手不用兩招就輸了。

  “喝點水。”聲音自頭頂響起。

  柯以抬頭，楚燁遞來一瓶礦泉水。

  他輕輕一拋，柯以接住，楚影帝身嬌體貴，連礦泉水都是玻璃瓶裝的高端貨。柯以擰開瓶蓋，不要錢似得一通猛灌。

  楚燁也仰頭喝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補充著水分。

  喝完大半瓶，柯以才緩過來，他手臂抹過下巴滴落的汗，道：“你練過？”

  “嗯。”楚燁隻喝了小半瓶，此時也停下道。

  高安安拿了兩塊大毛巾過來讓楚燁和柯以擦汗，楚燁擦了把頭上的汗，問：“錄好了？”

  “好了，我一會兒發給教練還是明天給？”

  “錄了什麽？”柯以問。

  高安安晃了晃手裏的單反：“剛才你們練習的片段，燁哥要給教練看，放心這錄像不會流出去的，用完就銷毀。”

  “給教練看什麽，放出來我看看，教練還能比我厲害？”柯以道，口氣很是囂張。

  這位十八線哪來的蜜汁自信，竟然覺得自己比國家級的武術大師還厲害？高安安腹誹。

  楚燁還沒說話，忽然，某種不可言說的味道悠悠飄過鼻尖。

  他視線立刻警惕地轉了一圈，沒有看見某個煩人的法籍攝影師，鬆了口氣。但隨即他發現，那味道是從門口進來的那人手上的塑料袋裏傳來的。

  彭飛領著兩份外賣螺螄粉走進練武場，遠遠對楚燁欠了欠身。

  楚燁遠遠看見塑料袋上印著柳州兩個字就想把人趕出去，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叫保鏢，柯以已經扔下擦汗的毛巾，往彭飛快步走過去。

  “餓死老子了。”柯以道，“買什麽了？”

  “螺螄粉。”彭飛有些不好意思道，“另外兩家都關門了，就這家還賣。”

  螺螄粉這東西喜歡的人很喜歡，討厭的人深惡痛覺，彭飛屬於很喜歡的那類，隻是他拿不準柯以是什麽態度。

  “真香！”柯以讚道，“有肉沒？”

  “有有，我讓老板多加了一份牛排，肉很足。”彭飛興奮道。

  楚燁的人早就吃過晚飯了，他們對螺螄粉也算不上討厭，但是大家都知道楚燁有多討厭螺螄粉。

  某位《曼莎》的天才攝影師因為午餐吃螺螄粉，被楚燁連人帶粉扔出休息室的事情還曆曆在目。

  楚燁的臉色肉眼可見得黑了下來，幾個小助理大氣不敢出，偏偏某十八線陪練毫無自覺，還大咧咧問道：“一起吃點嗎？”

  楚燁眼角一抽：“不用。”

  柯以點頭，他快餓瘋了，當即也不跟楚燁假客氣，指揮彭飛把外賣拆出來放好，他去洗個手就開吃。

  這店開得荒涼，手藝卻很好，粉裏加了足量的牛排，也都是貨真價實的牛肉。

  吃到一半，柯以突然想起剛才的事，問高安安：“視頻呢？”

  高安安小心地瞥了眼楚燁，楚燁坐在練武場的另一頭，臉色依舊不太好，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沒叫人把吃螺螄粉的柯以扔出去。

  “他剛才有幾個地方沒做到位，這會兒剛好有空，給我看看。”柯以說。

  他一邊吃一邊回憶剛才的對戰，楚燁還是新手，有很多地方沒有做到位或者有更好的選擇，柯以時間不多，就想趁吃飯的時候給他說。

  高安安為難地瞧了楚燁一眼。

  柯以看出了她的為難，隨即直接轉頭對楚燁道：“不是要練習麽？你家練習不複盤的？”

  小助理們又是倒抽一口冷氣，手上忙碌的事情都稍稍停頓了一下，這小明星對他們老板可真放肆。

  楚燁在把他打出去，和把電影演好之間猶豫了足足半分鍾，勉強靠近正在吃螺螄粉的柯以：“複吧。”

  柯以叫彭飛騰了個位，高安安得到楚燁首肯，把視頻導到了平板上，架起來給兩人看。

  “你看這裏，其實往左邊更……

  “這裏下腰太急了，慢半拍會……

  “手低了。

  “我這招漂亮不？你上下三路都被封死，但如果能……還是可以躲過，獨家秘技……”

  柯以一邊嗦粉，一邊給楚燁複盤，說起自己的老本行，他滔滔不絕，看了大半個視頻才想起來自己身邊坐的是個初學者。

  柯以吃掉最後一口粉，轉頭，楚燁坐得離他有三個人這麽遠。

  “你離這麽遠做什麽？能看得見？”

  楚燁抿了口水，淡淡道：“我視力好。”

  “我嗓門不好，坐近點。”柯以道。

  楚燁沒有動，掃了高安安一眼。

  高安安立刻會意，過來笑眯眯地問柯以吃完沒，然後把剩下的螺螄粉湯拿出去毀屍滅跡，順便把還在門邊嗦粉的彭飛也帶了出去。

  “你討厭螺螄粉的味道？”當高安安又拿著空氣清新劑過來時，柯以突然福至心靈。

  楚燁沒答，用眼神表達了濃濃的嫌棄。

  “等著。”柯以道，起身大步往外。

  高安安幾人都不知道他去幹嘛，一會兒後柯以回來了，他半張著手臂道：“現在味道應該散掉點了，車上也沒能換的衣服，剩下的你先將就著。”

  他出去走了一圈，專挑風口，衣服上頭發上頑固的氣味被吹散不少。

  這時節的晚上已經沒有絲毫暑意，柯以進來是身上還帶著絲絲涼氣，剛說兩句，打了個噴嚏。

  為了散味，他出去的時候沒有穿外套。

  柯以用手臂擋著打完噴嚏，坐下打算給楚燁說完最後一點再趕回劇組。

  剛坐下，兜頭落下一件風衣，上麵盤繞著幽幽的男士香水味。

  “夜裏涼。”楚燁道，他抿了口礦水，在柯以旁邊坐下。

  “謝啦。”柯以笑，一點不客氣地將楚燁價值不菲的高定風衣當毯子裹在身上，他重新打開視頻，一邊放一邊給楚燁講解。

  兩人肩並著肩，柯以肩頭裹著楚燁的衣服，楚燁慣用的男士香水味混雜著某些陌生又熟悉的氣味悠悠飄來。

  “……有什麽要問的嗎？”視頻結束，柯以也結束了他的複盤教學。

  他回憶了一下剛才說的內容，不能實地演練一下有點欠缺，但楚燁既然有功夫底子，要理解應該不難。

  然而他等了三秒都沒等到楚燁的回答。

  “喂，我跟你說話呢。”柯以道。

  高安安等人已經習慣此小明星在他們老板麵前沒大沒小了，此時聽到這話眼也不眨、手也不抖，目不斜視做著自己手頭的事情。

  彭飛悄悄為自家藝人捏了把汗。

  楚燁淡淡道：“聽到了，沒有要問的。”

  柯以摸摸下巴：“你拍戲什麽時候？”

  楚燁沒答。距離進組大約還有兩三個月。

  “還有時間的話，我再陪你練幾次？”柯以道。

  “不用。”楚燁卻道，他拎起柯以披身上的風衣，“今天辛苦了。”

  楚燁明顯在送客，柯以卻往桌子的橫杠上一踩，椅子翹起來，吊兒郎當地一晃一晃。

  “楚老師的槍法這麽菜，我出去都不好意思說給指點過，顯得我多不負責任似的。”柯以道，嘴角明明帶著笑，眼尾卻寫著挑釁。

  楚燁瞥了眼作為支點的某條椅子腿，道：“我不要螺螄粉味的陪練。”

  “想踢我椅子？”砰一聲，柯以屁·股下騰空的三條椅子腿同時落地，他站起身，靠近楚燁道，“沒門。”

  楚燁垂眸，長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輕輕掃過，視線在柯以身上短暫停留，輕聲道：“我讓安安通知你。”

  “成，下回不吃螺螄粉了。”柯以直起身子，仿佛是在鼓勵一般，拍拍楚燁的手臂，“我走了，回見。”

  “去吧。”楚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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