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0 千年思戀(五)
作者:意聖域      更新:2021-02-09 22:24      字數:3896
  “快下雨了,進屋吧!”阿蘭勸無憂進屋,“淋壞了身子可不好。”

  無憂搖搖頭說:“大嫂,我不想進去,我覺得袁飛馬上就會回來了!”

  “那我去給你拿把傘。”阿蘭知道自己勸不了倔強的無憂,進屋拿傘去了。

  下一秒,伴隨著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後,豆大的雨點敲打著地麵,不一會兒,磅礴大雨就如期而至。

  在院子裏勞作的老人婦女和玩耍的孩童紛紛進屋避雨。

  隻有無憂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雨中,心中的不祥感占據了她整顆心,她現在隻想著袁飛等一下就回來了,其他什麽都不想了,連對雨水拍打著身體的痛楚也感覺不到。

  雨水模糊了雙眼,看不清遠處的景物,無憂擦了擦眼裏的雨水,繼續看著前方,突然,前方出現了幾個晃點,隱隱約約,分不清是人還是物,無憂上前一步,眨著雙眼想努力看清遠處。

  晃點由遠及近,輪廓慢慢清晰,當近大門時,可以清楚看到,四名身穿鎧甲的士兵抬著一副簡易的擔架,步伐沉重地邁進了院門。

  一個炸雷在天空中響起,一下子把無憂打懵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退後了幾步,穩定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她朝思暮想的愛人回來了,但是他不是像以前那樣笑容滿麵地走進院門,而是被人毫無生氣的抬進了院子。

  一股絕望的悲傷從心裏湧起,無憂發瘋似的撲了過去,使勁推著躺在擔架上的人,四名士兵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擔架,其中一位啜泣地說:“將軍陣亡了,請夫人節哀!”

  又是一個炸雷在無憂的頭頂響起,雖然知道袁飛有可能不在了,但是確定他死亡的事實後,最後的一線希望都沒有了,這個結果還是讓她無法接受,趴在袁飛的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

  這時,阿蘭拿了傘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景,一陣目眩,扔掉手中的傘,衝過去,問:“這是怎麽回事?”

  離她最近的士兵滿臉是水,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回答她:“我們是裕親王的部下,親王親自率領一支精銳騎兵,殺進東峽穀前去營救袁飛將軍,但是我們還是去晚了,等我們趕到時,袁飛將軍和他的部下全體陣亡,我們隻能在東海人的手中搶下他的屍首……”

  年輕的士兵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言語中透露著對袁飛的敬重和不舍。

  在戰場上戰死的人能馬革裹屍,回歸故裏,不用留在他鄉做孤魂野鬼,對他的家人來說是最大的安慰。

  阿蘭能責怪士兵們沒盡力營救袁飛嗎?像袁飛這樣深受士兵愛戴的將軍,凡有一線生機,那些士兵就會拚盡全力。

  在這個家生活了十幾年,此情此景,她見多了,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安慰好那個最傷心的女人。

  現在院子裏的情形讓袁家人都陷入了無限的悲哀中,對於他們來說,天塌了,黑暗陰霾籠罩這個悲傷過度的家,雷聲和雨聲更加肆虐,好像在替袁家人悲吼著心裏的傷痛。

  這場大雨連續下了好幾天,仿佛老天也在為這個家失去了頂梁柱而一直哭泣。

  無憂和阿蘭一起替袁飛擦拭身上的雨水和汙漬,當無憂看到袁飛身上百餘處傷口的時候,無法壓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憂傷的情緒隨之湧出。

  她用顫抖的手細細地撫摸這些傷口,她能感受到袁飛多麽努力想回到她身邊的心情,能感受到袁飛有多麽想她,竭盡全力想保住性命回來,因為他還欠她一個承諾。

  看著她淚流滿麵傷心的樣子,阿蘭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說:“去休息一下,這裏交給我吧!”

  無憂立即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深呼吸一下,穩定了自己的情緒,說:“我沒事,我不累,我想這是我唯一能為袁飛做的事了。”

  阿蘭歎息了一聲,加快了手裏的活,想盡快結束這讓無憂傷痛的一幕。

  從昨天起無憂不吃不喝,一直哭,她怕無憂繼續看著袁飛的傷口會更加難受,更怕她會為袁飛殉情,像她那樣純真率直,善良倔強的人是會做出這種傻事來的。

  可讓阿蘭始料不及的事發生了,那位曾替袁飛和無憂主持婚禮的百歲老人,在得知袁飛離世的消息後,硬是拖著病體從床上爬了起來,衝進院子,任由雨水淋濕他那病態龍鍾的殘軀,嚇得大夥趕緊把他拽回屋裏。

  可他力氣大的驚人,掙脫眾人的束縛,站在院裏,指著天罵道:“老天爺啊,你不長眼睛啊,該死的人是我這把老骨頭啊,為什麽你一次又一次帶走我們心愛的孩子,讓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你睜眼吧,你睜眼看看吧……”

  老人在院子裏喊出了一家人的悲鳴,但是回應他的依舊是無止無終的大雨,老人當場在院子裏口吐鮮血,追隨袁飛而去了。

  之後幾天裏,陸陸續續有七名九十歲以上的老人撒手人寰,是悲傷過度,還是在他們的心裏覺得他們這些老不死的不死,命太硬會克死下一代?他們的想法單純而質樸,但是這裏誰又知道藏著多少天意、多少人為呢?

  因為下雨的關係,無法選定出殯的日子,這個被死氣包圍的家顯得很陰沉,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

  阿蘭身心俱疲,但是她不能倒下,家裏的人還需要她的照顧,她還有個十歲的孩子,她要養大這個孩子,現在這個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將來擔負起家族重任的希望。

  某天,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開進了這片綠洲,來人是北漠的大王,他特意前來為袁飛吊唁。

  這位君王為死去的臣子吊唁的事,在他繼位以來從來沒有做過,這次是第一次,讓袁家人受寵若驚,感激涕零。

  大王緬懷莊重地在袁飛的靈前深深的三鞠躬,阿蘭和無憂在一旁扣頭謝恩,大王幾步上前,雙手扶起她們,臉色沉重地說:“快快請起,袁家滿門忠烈,為國鞠躬精粹,是孤王之幸……”

  當他看到無憂梨花帶雨的臉龐,突然臉色一變,愣了半天,直到身邊的隨從瞧出端倪,在他耳邊輕輕喚他,這才讓他回過神來,柔聲地說:“孤王會替袁飛好好照顧你們,這塊封地依舊供你們長期居住,誰也不能動你們分毫。”

  說著,把無憂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裏揉捏,美色當前使他本性全露,那好色之心昭然若揭。

  無憂尷尬地抽回手,後退幾步,低頭恭敬地說:“多謝大王,袁飛一家感激不盡。”

  大王迷離的雙眼看著無憂,要不是現場的氣氛,他早就撲過去把無憂抱在懷裏了,但還是想揩油,再一次握住無憂的手,色咪咪地說:“要不你就跟孤王回宮,孤王答應袁飛好好待你,會讓你錦衣玉食、生活無憂。”

  “不!除了這裏,我哪裏也不去。”無憂抽回手,急忙跪下請求,“大王,您的厚愛,袁飛在天之靈一定會收到,可是他屍骨未寒,肯請大王讓我留在這裏守孝三年。”

  “三年時間未免太過漫長,女子榮華美顏豈能在此虛度?孤王明日就來接你,你收拾妥當,就進宮吧。”大王的意思很明顯,毋庸置疑,自己的臣子剛死,他就在覬覦亡將之妻,真叫人心寒。

  不過他是大王,看中哪家的女子,無論其是何種出身都是手到擒來,那些阿諛奉承之徒也會雙手捧上自己心愛的女人,更何況是這個殘弱的家,大王能看上袁飛的遺孀,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無憂再一次陷入了當年的窘境,瑟瑟發抖地癱跪在地上,心裏很慌,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上次是袁飛救了她,現在怎麽辦,她該何去何從?

  “地上涼,你還是起來吧。”大王和顏悅色,正準備彎腰想扶起無憂之際,裕親王黑著臉踏進了靈堂。

  “王兄,好興致啊,下這麽大的雨,親臨袁家哀悼,袁飛成為你第一個默哀的將士,不知是喜還是優。”裕親王直步走近大王,怒目瞪著他。

  大王直起身子,刻意後退幾步,無暇去扶無憂,隻覺得裕親王危險的氣息讓他提高了警惕,冷言說:“王弟,話中有話啊,孤王悼念為國浴血奮戰而死的將士是很平常之事。”

  “哼!”裕親王不屑地冷哼出聲,怒道,“少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這個結果不正是你希望的嗎?怎麽?現在又惦念著人家的妻子,王兄還真會享盡齊人之福啊。”

  “放肆!”大王像是被人踩中尾巴一樣,跳了起來,“大膽妄言,有何居心?”

  “難道不是嗎?王兄,你敢說如今的局麵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嗎?”裕親王聲色俱厲地質問大王。

  “你真是瘋了!”大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似乎不願意與裕親王多做糾纏,一甩衣袖,憤然離去。

  裕親王依舊是怒目圓瞪地看著大王離開,而後,一臉歉意地扶起無憂,說:“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希望你不會怪我。”說著,不著痕跡地將一個小紙條塞入無憂的手中,又說,“請你們節哀。”

  “親王,是我們感謝你帶袁飛回來,這都是命,袁飛那孩子命苦啊!”阿蘭一邊啜泣,一邊扶著無憂安慰。

  而無憂已經沒有了應變能力,她的注意力全部在手中的紙條上。

  傍晚,一家人全部去飯堂吃飯後,無憂隻身一人來到一處僻靜的走廊,那裏有個人已經恭候多時了。

  “親王。”無憂行了一禮,說,“請問您找我何事?”

  裕親王走上前,語氣著急地說:“你回去讓袁飛一家收拾一下,二更天時,在院子裏集合,我會帶你們離開這裏。”

  “去哪?”無憂疑惑地問。

  “去哪都好,隻要不在北漠就行。”裕親王催促道,“越快越好,此地不能住了。”

  “這是為何?”無憂再次詢問。

  “你別問那麽多!”裕親王差點對無憂吼出聲,但還是止住了,繼續說,“總之,我答應過袁飛照顧好你們一家老小。”

  看著裕親王如此著急的模樣,無憂倒是很冷靜地說:“親王,如果您不說清楚,我們是不會走的。”

  裕親王歎了一口氣,妥協地說:“袁飛死了,大王肯定容不下你們一家,正所謂斬草要除根。”

  “您是說大王要殺我們?不,這不可能,袁飛一家為國捐軀,大王一定會厚待我們,為何要殺我們呢?”無憂反問裕親王,“袁家戰功赫赫,怎麽就成了大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想,我不說清楚,你是不會帶著一家老小走的,袁飛的死沒那麽簡單,是大王刻意安排的,故意假傳敵軍數量,讓袁飛陷入寡不敵眾的境地,我多次請求大王派兵前去增援,但是大王執意不出兵,導致袁飛戰至一兵一足,也未能殺出重圍。”

  聽到這個另人震驚的真相,無憂一下子沒了反映,沒人知道這個真相對於善良純真的她是個多麽大的驚天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