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股莫名的憤怒湧了上來，隨後化為新仇舊恨的恨意在心裏翻騰，讓無憂無法思考，隻能呆呆地望著前方的大雨久久不語。

  裕親王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一陣清涼的風吹過，吹動無憂額頭幾縷發絲輕輕搖曳，恍惚間一層淒婉哀怨的朦朧之美披在無憂的身上，刹那間讓裕親王看得著迷，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下子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許久，大概是消化了這個真相，無憂緩緩地說：“大王為什麽要置袁飛於死地，袁飛做錯了什麽？”

  裕親王無奈歎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袁飛多年來在軍中樹立了很高的威望，大王怕他會影響自己的地位，在其羽翼未豐前，先下手為強。”

  “就因為這樣可笑的猜忌，袁飛就該死嗎？袁家滿門忠烈，在大王的眼裏算什麽？”無憂抬起頭，強忍著眼淚對著黑壓壓的天空叫喊，心情鬱結讓她忘記了在裕親王麵前應有的儀態，“老天爺……是不是連你也看不過去了，幾天來的大雨，是你在為袁飛鳴不平嗎？”

  裕親王能明白無憂的感受，畢竟他也剛剛失去了一位誌同道合的摯友，心情沮喪地說：“這片綠洲是整個黃沙大陸中的奇跡，袁飛一家幾代人的努力向整個北漠證明，種樹是可以讓沙漠變成綠洲，但是種一棵參天大樹需要時間，我的爺爺、父親、兄長都覺得時間太過漫長，還是覺得四處燒殺搶掠來得簡單，以至於三代君王都沒有采納袁家人的建議。”

  “長年的征伐其實讓這個國家疲憊不堪，許多大臣和將軍常常聯名上表，肯請大王能接受袁家的建議，少動幹戈，還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國家，像王兄那樣隻為一己之私的人是不會恩準的，再加上袁飛的人氣與威望，更讓王兄忌憚，欲除之才能永絕後患。”

  “袁飛曾經說過，如果是您成為君王，以您的仁義會接受袁家的建議，整個國家也會少很多征戰與殺戮。”無憂看著裕親王，講訴了袁飛對他的評價。

  裕親王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苦笑地說：“可惜，我的母妃不是父王的王後，隻是一個小小將軍家的女兒，空有理想也無用。不過我會傾盡全力，保護你們離開，這也是我能為袁飛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您也說這裏是袁家幾代人的心血，我想他們即使是死也會留在這裏，他們哪兒也不去。”無憂溫婉地回拒了裕親王的好意。

  “可是……”

  “親王，這一家子人數重多，目標那麽大，我們能躲到哪裏去？”無憂注視著裕親王的雙眼，說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話，“大王現下無子，如果他有什麽萬一，那麽繼承王位的是不是就是您？”

  裕親王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他愣了一會兒，反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心裏“咯噔”了一下，無憂不會是讓他殺了兄長，謀朝篡位吧。

  “如果真是這樣，請您不要忘記袁飛的理想，把蠻荒之地變成綠洲，讓百姓安居樂業，還有……”無憂向裕親王雙膝下跪，繼續說，“請您善待袁飛一家。”

  “你這是做什麽？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裕親王伸手欲扶她起來。

  “不，請您聽我把話說完。”無憂推開裕親王的手，神情懇切地說，“袁家人並不知道袁飛的真正死因，他們不會對這個國家心存敵意，還是會為這個國家效犬馬之勞，所以請您一定要善待他們。”

  說完，無憂向裕親王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之後，裕親王扶起她，鄭重承諾：“你放心，袁飛是我的摯友，他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我會保護他們，不讓別人傷害他們，你先前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你究竟想幹嘛？”

  “我隻是一個女人，我能幹什麽？”無憂淡淡一笑，“我明天就進宮了，我會做的也隻是求大王手下留情，放他們一條生路。”

  無憂向裕親王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裕親王看著那柔弱憂傷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臉上覆蓋著層層疑雲，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準備做一件逆天的大事，不禁感歎，能得如此摯愛，夫複何求！

  如果她真的求他殺了大王，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答應，這個女人就是有這種攝人心魂的魔力，讓人欲罷不能！

  無憂心情沉重的走回靈堂，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猶如行屍走肉般毫無生氣。

  阿蘭見狀，急忙伸手扶住她，擔心地問：“去哪了？吃了嗎？手怎麽這麽涼。”

  “大嫂，我不餓，吃不下。”無憂用空洞的雙眼看著阿蘭，說，“今天是我最後一晚陪袁飛了，今晚就讓我守夜，你們都出去吧，誰也別來打攪我們。”

  看著她臉色蒼白，不免讓人不放心，阿蘭覺得不妥：“你一個人能行嗎？我還是留在這裏陪你吧。”

  無憂搖搖頭，強顏歡笑地說：“這幾天你也累了，阿公阿婆他們的後事也需要你打理，你得好好休息一下，我沒事了，你放心吧。”

  的確，無憂說得對，這幾天下來，阿蘭都未曾合眼入睡，急需休息，對著無憂歎了一口氣，帶著家人退出了靈堂，隻留下無憂一人，算是成全無憂最後的心願。

  無憂關上門，慢慢地跪坐在袁飛的靈前，從懷中掏出那把父親臨死前交給她的匕首，放在手裏細細地撫摸匕首上的龍紋，痛苦的眼淚從她的眼裏不斷地湧出，她不想壓抑自己內心的感覺，在這一刻，她隻想盡情地宣泄，當懦弱的眼淚枯竭後，留下的隻有決絕。

  這一夜，腦中回憶著與袁飛的點點滴滴，袁飛已然成為她的生命之柱，當年國破家亡的傷痛也比不上現在刻骨銘心的悲痛，袁飛一家在她最孤獨無助的時候拉了她一把，在她的心裏多了一個想要保護和珍視的人，她要用自己的方法來保全這一家人。

  天灰蒙蒙亮時，跪坐了一夜無話的無憂抹了抹臉上的淚：“袁飛，你放心，無論有多難，有多痛苦，我會盡力討大王的歡心，來保全我們的家人。”

  “就憑你，行嗎？”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靈堂裏響起，顯得非常的突兀，無憂驀然一怔，心跳不由自主加快：“誰？是誰在說話？”

  “你不是想去刺殺那個你痛恨的人嗎？為什麽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為什麽對方會知道她的心思？那隻是她心中一閃而過的傻念頭，她是想殺了北漠王，比任何一個人都想，但是回頭想想，萬一不成功，反而害了袁飛一家，無辜的家人要為她魯莽的行為買單，還不如出賣自己的身體來換取袁飛一家的周全。

  見無憂不說話了，那個聲音又說：“難道你就不恨嗎？你就甘心委身於那個人嗎？為什麽那個人可以肆意踐踏你的幸福？就因為他那愚蠢殘暴的私利，就要讓你付出代價嗎？不……應該是讓那個害死袁飛的人付出代價……他不給你們明天，他也別想有……”

  在話音響起的同時，無憂定了定神，雙眼在靈堂來回掃視，尋找那說話的人，最後，目光定格在靈堂西南角的位置，那裏是燭光照不到的陰暗地，隱隱約約好像有個人站在那裏。

  “你到底是誰？”無憂戒備地看著西南角，“你想幹什麽？”

  “我隻想幫你，僅此而己！”

  “幫？”無憂還不傻，她現在一無所有，那人憑什麽幫她。

  “也是幫我自己。”仿佛知道無憂在想什麽，那人從黑暗中慢慢踱步而出，“因為我就是你。”

  燭光清晰映照出那人的臉，不禁讓無憂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眼前這個人穿著寬大的黑鬥篷，詭譎可怖的感覺直達無憂的內心。

  如果說每個人都是有天使與惡魔這兩麵，那麽此時，無憂麵對的就是化身成惡魔的自己，天使與惡魔隻在一念之間，對方說的對，她亦是她。

  惡魔無憂邪魅的一笑：“所以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你想用這把匕首殺了那個你最痛恨的人，為什麽不去行呢？”

  無憂低頭看著手中的匕首，思緒紛飛，第一次是父王把它交在她的手裏，第二次是袁飛把它交在她的手裏，可是他們都離她遠去，他們為什麽會死？都是因那個人而起，無限的恨意在心頭蔓延，原本已幹涸的眼淚再次湧出，一顆晶瑩的淚滴落在匕首上，如果可以，她多想用這把匕首捅進那個罪魁禍首的胸膛。

  “還記得嗎？”惡魔無憂來到無憂跟前，從黑鬥篷裏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緩緩地勾起無憂的下巴，對上後者哭紅的雙眼，帶著蠱惑的口吻，“這把匕首裏住著一位至高無上的魔神，他可以幫助你達成任何願望。”

  無憂的雙眼眨了眨，顯然她心動了：“我要怎麽做？魔神能幫我？”

  惡魔無憂表情虔誠地說：“隻要你把靈魂獻給魔神，魔神就能幫你心想事成。”

  果真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無憂苦笑了一下，她並不怕死，因為已經生無可戀，活著隻是盡一份心意而已。

  惡魔無憂放開無憂的下巴，直起身來，慢悠悠地晃到她的身後，接著說：“那個人一次又一次把你從幸福的雲端拉進痛苦的深淵，眼前就出現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魔神會幫你結束這一切的痛苦，你還在猶豫什麽呢？當然，你進宮後可以等待時機，伺機而動，總會找到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但這時間，可是遙遙無期啊……你忍受得了和那個深惡痛絕的人朝夕相處，親密無間嗎？”

  “當然是一刻也忍受不了！”無憂憤恨地說著，如果可以，她寧願死，但是她逃不掉。

  “那就對了！來！讓我們一起去為袁飛報仇。”惡魔無憂將雙手搭在無憂的肩上，“用那個人的血來祭奠深愛你的袁飛。”

  袁飛是無憂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為了他，她可以豁出一切，包括自己的靈魂，無憂猩紅的眼睛帶著滿腔的悲憤，鬼使神差地拔出匕首，像是祈願一般對匕首說：“魔神啊，您真的存在嗎？我願意把我的靈魂獻給您，您能幫我完成我的心願嗎？”

  “如你所願……”站在她身後的惡魔無憂狡黠地笑了，身體虛幻成一團黑霧迅速竄入匕首上鑲嵌的藍寶石裏……

  與此同時，無憂雙手相握匕首的把端，毫不猶豫地將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心髒，鋒利的小刀片應聲紮進身體裏，直接貫穿了心髒，奇怪的是沒有出血，但瞬間奪走了無憂的性命。

  沒有感到任何痛苦，無憂以跪坐的姿勢離開了人世，但是一切並未結束，龍紋匕首上的藍色寶石慢慢變成了紅色，仿佛吸收了人體的鮮血，被鮮血染成了妖異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