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底線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15 10:32      字數:3594
  蘇韻熙從未考慮自己,隻是下意識的想要保護公荀。與危難時刻肯飛身撲救的,在公荀的生命線裏隻有餘子墨一人,他從未想過蘇韻熙一個不會武藝的女子會用血肉之軀擋在自己身前,但是此刻的公荀卻清晰的知道,餘子墨為他擋劍是為了報恩,蘇韻熙如此,隻是因為喜歡他,是情。

  公荀說不清現在心髒的劇烈收縮究竟是因為危險刺激了腎上腺,還是真的為蘇韻熙動情,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讓蘇韻熙死,終究他不是那個當初娶了她,反手就可以用她的生死鋪陳自己稱霸之路的君主了。

  公荀幾乎本能的攬住蘇韻熙的身體,就勢滾落,甩出的杯盞與暗器相撞發出了脆響,杯盞落地的同時,公荀怒聲喊道:“餘子墨!餘子墨!”殿門應聲而開。

  陳氏已經瘋了眼,見公荀無礙,又往前奔了幾步,再次拉動機括,餘子墨飛身而上,彎臂運力,連發彈珠,彈珠入骨陳氏疼的一個趔趄,飛針也失了準頭,餘子墨足下發力將身邊的繡墩踢了出去,飛針打入布麵,滾落在公荀麵前,針光晃晃,絲絲泛寒!

  “陳!氏!”

  此時的陳氏已被餘子墨生生擒住動彈不得,嘴上湧著鮮血,眼裏流著狠厲,早沒有了國之主母的儀態,完全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婆娘,她恨啊,怎麽就沒拉公荀陪她死!

  “韻熙,韻熙!”公荀已經管不得別人的死活,他隻想知道蘇韻熙怎麽樣,可是蘇韻熙緊緊合著眼睛絲毫不見緩醒。

  陳氏見公荀緊緊抱著懷裏的人,又慶幸起來,不管怎麽說總算是找了個陪葬。

  “哈哈哈哈哈,那針上有毒,你怕是這輩子都喚不醒她了!”

  暗器有多少,是不是打掉了、躲過了,公荀全無知曉,更吃不準蘇韻熙此時的昏迷是不是被陳氏的毒針打到了,聽陳氏笑得瘋狂,公荀隻覺得血氣上湧,鼻翼都因為憤怒抽動了起來,那淨白的臉上隻有狠厲的肅殺,把俊朗攪的麵目全非像極了厲鬼:“餘子墨!他們二人車裂之刑!”

  四王子匍匐在地想要抓公荀的衣擺,可是再如何都無法撼動公荀的決定,公荀珍惜的人甚少,獨獨他們傷了他的喜好。

  公荀坐在床榻旁邊,用眼神描繪著蘇韻熙的眉眼,公荀便想起當初第一次見蘇韻熙,在搖晃的馬車上,他隻看了一眼便記住了那雙眼睛,那雙像極了他母妃的眼睛。那雙眼睛裏的關切和緊張,是他多少年來求而不得的,就是那恍惚的一瞬,公荀以為是他母妃在看著他,他終是提著最後一口氣撐了下來,可清醒之後才發現,那樣的疼惜,是蘇韻熙的眼睛,他娘親從未出現過。如今看著蘇韻熙淨白到透出疲倦的臉頰,她左眼角下的淚痣愈加明顯,公荀忽然覺得當初他有些討厭的這顆淚痣,竟然就像落在他心裏的種子,開出了莫名其妙的花,溫暖又沉醉。淚痣點綴的眉眼微彎暖笑時多了些許俏皮,定睛偷瞧他時多了幾分專注,問他是否喜歡自己廚藝時多了許多期待,就算是床笫情濃時也為潤紅的眼角添了幾分嫵媚,原來隻有帶著這顆淚痣的眉眼,才會那樣在意他。

  公荀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剛剛在那指縫間全是蘇韻熙的血跡。

  “稟王上,王後娘娘並未中毒,隻是突然衝撞胎動異常,胎兒落紅之後再難安保了。”

  “尚能穩住?”

  “若是絕對靜養也就半月,若是時間再長怕是娘娘的身子都要波累了。”

  “保!一定要保住!”

  吳太醫急急叩首,就算他是神醫怕也是回天無力。“王上,娘娘自有孕以來都是強行保胎,如今落紅實難穩固,請王上恕臣庸鈍,難以保全龍嗣,還請王上降罪!”

  公荀不是不知道吳太醫的話句句屬實,可是他最近的心思起起伏伏,公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樣。他一想到蘇韻熙摸著肚子和腹中胎兒溫聲細語的說話就覺得眼窩發酸,正如他自己認識到的那樣,他不能再把蘇韻熙當做他路上隨意拾起的石子,可是蘇韻熙現在的貴重公荀掂量不清。

  公荀垂目,從沒覺得像現在這般疲累,重重出了一口氣,輕聲道:“先保下這半月。王後娘娘醒了,就說並無大礙。”

  “是。”

  剛才的種種,又齊齊衝擊公荀的腦子,讓他本是摩挲著蘇韻熙手掌的力道不自覺的加重,這樣的攥握也讓睡夢中的人有了意識。蘇韻熙先是皺緊了眉頭,輕聲喚了句什麽,然後呼吸就跟著緊了起來,怕是被夢魘住了。公荀剛要喚醒她,就聽見她急急的叫著:“公荀,公荀!”直接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蘇韻熙怔愣的看著前方,胸口劇烈起伏,一時半刻還未從噩夢中清醒,直到聽公荀在一旁喊著她的名字,她才機械的轉過頭來,看公荀全須全尾的坐在自己麵前,蘇韻熙竟然一下子哭了出來,撲進了公荀的懷裏,還好,還好,口吐鮮血身入匕首的公荀,隻是夢。

  公荀摟著蘇韻熙,輕輕捋順著蘇韻熙如墨長發,清涼入指,就像是一襲清泉衝刷了公荀焦躁的內心,還好,還好,蘇韻熙沒中毒針,不然……

  “好了,我在,我在。我沒事,我沒事了。”公荀輕聲安慰,蘇韻熙在公荀懷裏抽噎了幾下,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趕緊摸上自己的肚子,發現還是圓滾滾的,非但沒有停了眼淚,反而哭得更凶。

  “我肚子疼……我肚子疼……”

  “剛才太醫已經來看過了,動了些胎氣,沒事的。”公荀揉著蘇韻熙的發頂,他多希望此時此刻他說的都是真的。可是蘇韻熙像是聽不見一樣,依舊淚水洶湧,反反複複說著“我肚子疼,公荀我肚子疼!”然後整個人依偎在公荀懷裏:“公荀你抱抱我們,我肚子疼!”

  公荀緊緊摟住蘇韻熙,許久蘇韻熙沒有叫他公荀了,公荀知道蘇韻熙這會兒不是什麽徐國的主母,不是王上的王後,她隻是自己的妻子,一個怕失去愛人可以奮不顧身的女人。公荀發了狠的抱著蘇韻熙,他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蘇韻熙知道此刻的他對蘇韻熙有著不一樣的珍視。

  悶悶的哭了一會兒,蘇韻熙終於平息下來,吸著鼻子問到:“你真沒事?”

  公荀柔聲道:“沒事,有你在怎麽會有事。”

  “那,那……那我想吃桂花糕。”

  公荀見蘇韻熙濃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滿眼期待的看著自己,見他不言語,便忽閃了幾下,像隻討好的小狗,突然覺得這女人很可愛,是以前不曾發覺的一麵。

  “好!”公荀淡笑尚未吩咐下去準備吃食,薛子睿就急急進來,見他一臉難色公荀剛有的笑臉就爬滿了厭煩:“這麽點小事怎麽還沒辦好!”

  “王上,是奴才沒用。刑具雖然準備妥當,但是多位朝臣在刑場之上為四王子和陳氏陳情,其中不乏元老重臣,奴才實在拿捏不好,隻能請王上旨意。”

  蘇韻熙知道其中原委,但並不清楚公荀一氣之下要對那二人用車裂之刑,於是問道:“王上要如何處理陳氏和公慶?”

  公荀遲疑了一下,他不想聽蘇韻熙求情,可是此時瞞住了又有什麽用,處決王室定然會傳得沸沸揚揚。

  “車裂。”公荀雖說得若無其事,但是眼睛卻不自覺地輕瞟著蘇韻熙,見蘇韻熙低瞬著睫毛,像是在思量什麽,不由的有些心煩。蘇韻熙抬起眼簾,公荀剛要開口製止她,可蘇韻熙卻衝著薛子睿說道:

  “薛公公,外麵的朝臣是如何說的?”

  “這……”

  “但說無妨!”

  “其實也沒什麽,多為罪人是王室罪不致死,何況王上曾言饒其性命,如今又……陳氏祖上更是徐國的開國功臣……”

  聽到這蘇韻熙轉頭看向公荀:“太和殿上的種種,王上尚未同眾臣嚴明吧,隻是下了車裂的旨意,朝臣定然困頓,王上有王上的考量,有些事情自然是不便直說,但是陳氏和公慶沆瀣一氣,聯合外族意圖謀反這是事實,見東窗事發二人意圖刺殺王駕也是事實,他們甚至對王上的子嗣都痛下殺手,妄圖毒殺我,這都是事實,這樣的罪證都罪不致死嗎?都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是這樣都能網開一麵,那徐國的律法怕是比廢紙都不如。陳氏祖上是功將名臣,徐國多年禮遇有加,官拜高位,封賞不斷,要得就是陳氏一脈忠心無二,可是他的後代卻出離正道,功即功,過即過,功過怎能相抵?!若是如此這般,徐國的朝臣後代是不是都可作奸犯科?!王上,臣妾說的可對。”

  公荀愣住,見蘇韻熙衝她挑眉才應到:“對。”

  蘇韻熙快速一笑竟有些俏皮,轉頭看向薛子睿又換上了往日的沉穩:“薛公公常年侍奉王上左右,這些自然是懂的,不過朝臣牽動社稷根本,你無法言明罷了。如今我一個婦人道出這樣的話,他們不會揣測怪罪,我想我都明白的道理他們知道原委也能明白的,你就照我的話如實說。不過車裂確實殘忍,王上,公慶畢竟是您的血親,臣妾代他求個情,留個體麵。”

  公荀看著蘇韻熙,眼睛一眨不眨,他實屬有些看不懂這女人了,以為溫柔如水的女人會善心大發,像後宮標榜仁善的女子一樣,把寬恕仁愛掛在嘴上,勸他網開一麵,沒想她居然站在自己這邊。

  “好,聽你的。”

  薛子睿得了旨意出去辦事,蘇韻熙疲累的喘了口氣,滑進被子裏,拉高緞麵隻露出眼睛,怯生生的看著公荀。

  “怎麽,剛才還殺伐決斷,這會兒怎麽蔫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毒辣了?”

  公荀拉過被子,駢腿進去,把蘇韻熙緊緊箍在懷裏:“沒有,我很喜歡。”

  “我很喜歡你沒有遵從那些所謂的原則無條件的站在我這邊。”這句話公荀沒有說出口,蘇韻熙不曾知曉,公荀也不會知道蘇韻熙在陳氏想要毒殺公荀之前都是想著求公荀饒恕她的,可是陳氏想要公荀的命,那一切都是不可原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