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好吵，發生什麽事了？”葉縱橫坐在床沿，穿著靴子。

  “我讓他們清點人數，活人和死人都要登記在冊，發現人數少了，正核實呢。”艾西婭道。

  葉縱橫心裏掠過一絲不詳的預感，他問道：“被感染者都隔離起來了沒？”

  “都有了。但晚上查夜，少了十幾人，也沒見屍體。”

  “肯定有問題，”葉縱橫拍了一下床棱道，“走，去看看。”

  艾西婭與葉縱橫下了樓，士兵們帶他倆走出客棧，來到一間裝飾得花紅柳綠的三層建築物前，門前的牌匾寫著“繡春樓”三個字，原來這是一間妓院。

  “這邊還有兩個隔離點。”艾西婭指了指，看上去是兩間煙館。

  在當時，妓院和煙館都有住宿的功能。疫情爆發後，外來人員少，這些地方也空了，粵軍便征用來作為隔離點。

  這個時空，妓院煙館多，葉縱橫見慣不怪，麵無表情地踏進妓院大門。

  突然，不知從哪個角落衝出幾個女子撲向葉縱橫，嘴裏叫著：“長官，我們沒病！我們要出去！”士兵拿著槍跟在她們後麵，但根本攔不住。

  葉縱橫拉著艾西婭往旁邊一閃，手一拂，那幾個女子頓時撲空，摔倒在地。看穿著打扮，似是留下的妓女。

  “長官，我們沒病，這裏天天都死人……晚上還有惡鬼，幾個姐妹失蹤了，好驚……我們要回家……”妓女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痛哭流涕。

  葉縱橫問一個拿槍的士兵：“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陳壽。”那士兵答道，他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個子不低，但瘦得跟蝦米一樣。

  “這裏有多少……姑娘？”葉縱橫問道。

  “報告長官，共有三十二人。因還未檢查是否感染，不敢放出去。”陳壽答道。

  葉縱橫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女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小女姓紀名紫蘇，海康紀家人氏，求長官放了我們……真是好驚……”那女子哭道。她相貌秀麗，纏著小腳，應是一名當紅的妓女。

  葉縱橫道：“你還有多少姐妹，都叫出來吧，先接受檢查再說別的。”

  紀紫蘇點點頭，爬起身來，走進裏屋，將姐妹們都帶了出來，數來數去，卻隻有二十八人。其中有些小腳女人是妓女，也有些大腳的脾女。

  “不是說三十二人麽？”葉縱橫問道。

  陳壽回道：“小人正在查實，昨日清點人數是三十二人，今日便少了四人。昨晚，此樓還另有十五人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艾西婭給這二十八名女子檢查了身體，抬頭對葉縱橫道：“她們都沒有感染。隻是……有二人有別的傳染病。”她指了指其中的兩個女子。

  “什麽病？”葉縱橫一驚。

  “那個病……”艾西婭欲言又止。

  看著葉縱橫一臉懵圈，陳壽小聲問道：“花柳病？”

  “嗯，梅毒。”艾西婭道。

  葉縱橫畢竟閱曆少，竟未往那方麵想，臉一紅道：“這病怎治？”

  “青黴素，但要1928年才發明出來。現在隻能用Salvarsan，也就是606，上次戴生從美國運來一些。”艾西婭道。

  艾西婭說的是砷凡納明，又名撒爾佛散，是1909年發明的一種含砷藥物，一直作為梅毒的主要治療藥物，直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才被青黴素所取代。她自成為容素素的醫學助手後，大腦裏的醫學儲備知識不斷被開發出來，已經是半個醫學家了。

  那兩個妓女也知自己得了這個病，本報著必死之心，現聽他們的對話似有藥可治，哭道：“救救我們！我們還年輕，不想死！”

  紀紫蘇心地善良，撲通一聲跪下來給葉縱橫和艾西婭叩頭，哭道：“救救她們，她們才十七歲啊！早知不接那個港客了！”

  葉縱橫想著這些女子說不定也是被逼良為娼，實是可憐，便對艾西婭道：“既是有藥，那便救救她們如何？”

  “注射劑我沒帶身上，要到廣州灣住院治療才行，”艾西婭轉頭對那二名妓女道，“你倆先在這裏休息吧，等疫情控製了，再帶你們去廣州灣。”

  葉縱橫心裏一動，問道：“既然所剩的二十八人均未感染肺鼠疫，那失蹤的四人有無不適症狀？”

  紀紫蘇想了想，抹了抹眼淚答道：“其中倒是有兩個姐妹發燒和咳嗽，現下是嚴冬，我們以為是傷寒，另二人不知……”

  有一妓女補充道：“好似春紅的脖子有幾個腫包？”

  葉縱橫心裏一懍：看來，抓走的都是已感染病毒之人，若是被帶到廣州灣，或是散播到外地，後果不堪設想。

  他對紀紫蘇道：“安鋪此次爆發鼠疫，人人皆有責任參加抗疫工作，既然你們身體還算健康，可作為工作人員到客棧居住。艾西婭，你帶她們去領口罩，教她們做一些護理工作。”

  眼下正缺醫護人員，艾西婭大喜過望，趕緊帶著二十六位身體健康妓女離去。沒過多時，她們便帶上了口罩，成為了見習護士。

  艾西婭還從鎮上的藥房找到一名大夫，令他按山藍、生地、紫草、黃芩配成中藥湯飲給病人服用。

  葉縱橫迷惑地看了看這方子，問道：“這是什麽方子？”

  艾西婭道：“二奶奶說，這叫板藍根湯，清熱解毒，涼血，可治百病。”

  葉縱橫從鼻子裏冷笑一聲，在她耳邊低聲道：“欺負我讀書少？這能治鼠疫？騙鬼了。”

  “主人，病人要喝藥才有信心，心理作用很重要，香灰水都能治病呢。”艾西婭眨眨眼。

  “跟你二奶奶學壞了！”葉縱橫在她額頭上一點，不去理會她，自去找風仔。

  馬群裏，有幾個士兵在用盆煲收集馬尿。還別說，這個土方法雖然讓全鎮彌漫著一種難聞的騷味，但鼠疫的傳播速度明顯慢了，不過，空氣中飛沫的傳染仍然厲害。

  按艾西婭的要求，幾輛牛車陸續從城外石灰廠拉來幾大車熟石灰，撒在全鎮每個角落。整個街道就像下了薄雪一樣。在這個時空，熟石灰就是最好的消毒用品了。

  葉縱橫一邊騎著風仔在街上慢慢走著，一邊左顧右盼觀察可疑情況。忽見前麵圍了一些士兵，他搖搖頭心道：都說過多次不能紮堆了，還是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