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11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6      字數:1926
  吃完晚飯,嚴格按要求服下兩粒土製膠囊,滾完兩個燙人的熱雞蛋並吃下之後,桂卿在母親大人的要求下踱著被某種神秘事物抽去了大部分精氣神的腳步,去村子東邊奶奶家玩了。因為他們姐弟從小就愛往奶奶家去,所以這回母親希望他能去那裏散散心,省得老是在家裏窩著,她看著都難受。

  北櫻,這個美麗淳樸、寧靜自然、渾然天成的小山村依山麵水而建,一年四季都有迷人的風景可看,其清秀婉約、韻味悠長的靈動氣質貫穿了它的全部曆史和每一個部位。它北麵的山坡上長有許許多多的櫻桃樹,另外還有少部分的山楂、核桃、板栗、花椒等果木間或生長在其中,剩餘的地盤則被不計其數的酸棗樹、荊條等灌木牢牢地占據了。村前的水庫常年碧波蕩漾、溫潤如玉,默默地洗滌著小山村清幽飄逸的靈魂,滋潤著小山村淡雅別致的靈氣。整個村莊東西狹長,南北短促,所有的住房全都依山而建,順勢修成,不占用一點能長莊稼的好地。

  因為村子東邊青石壘起來的舊房子裏住的人多以老頭老媽媽為主,而村子西邊磚瓦蓋的新房子裏住的人則以年輕家庭為主,所以東半個莊子就被叫做“爹莊”,西半個莊子自然就是“兒莊”了。桂卿的家正處在“爹莊”和“兒莊”的中間位置,且靠近村南唯一的大路。再往北不遠,就在村子的中間位置,是他家的老宅子,大概已經有四五年不住人了,仿佛已經成了珍貴的古董可以供人憑吊、把玩。

  奶奶已經七十多了,是個典型的小腳老媽媽,好似一個曆史遺留下來的古跡,此刻她正在門口那棵大核桃樹下和一幫子老鄰居納涼,拉呱。一隻老態龍鍾、雍容浮腫、性情懶惰的大黃貓正懶洋洋地趴在她的小腳邊,半天想起來就打一兩下呼嚕,輕蔑地看看周圍,表示一下它的存在,生怕別人在夜幕裏因為看不見它而踩它一腳。奶奶家附近幾乎全是漫不經心壘砌的老式樣的石頭房子,隻是有的是草屋頂,有的是石板屋頂。隻要不怕被屋裏偶爾殺出的蠍子蜇著,其實夏天住在這種房子裏麵也並不是太熱,並不比新房子差多少。桂卿因為小時候也沒少在裏麵跟著爺爺奶奶住過,所以他對這種石頭房子還是很有感情的。

  奶奶的一隻眼睛是瞎的。

  當年桂卿的四叔張道才應招去當兵,並且在1979年春天奉調去和越軍作戰,作為一名奮戰在前線的通訊兵,他後來光榮犧牲在了遙遠的南疆,當時老張家的這個四小子才剛剛20歲。她老人家知道消息後整整哭了三天三夜,最後硬生生地哭瞎了一隻眼睛,也沒能見到她最小最疼愛的兒子一麵,“小四孩”年輕稚嫩的臉龐永遠地留在了她的記憶深處,不敢輕易翻騰出來。往事並不因為已經成了過往,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大規模的戰事結束後許多年輕的士兵都複原回家了。在村前櫻峪水庫大壩南頭有一個自然村叫南櫻村,那裏也有一名參戰士兵,叫田福安,他是家裏的老三,外號“小匪”。小匪的運氣好,命也大,最後竟然帶著不小的軍功毫發無損地回到了家鄉。據說他是特務連的,當時和張道才編在一個大部隊裏。雖然他們倆不在一個小分隊,但是互相之間都非常了解,而且關係處得也很好,因為南櫻村和北櫻村之間僅僅隔著一個六十年代修建的櫻峪水庫,可謂是一步兩個莊,誰都知道誰。

  田福安這個海西漢子的本事好生了得,他一個人光在戰場上徒手生擒的越南士兵就有三個,被他開槍擊斃的那就更多了,而據說這些越南士兵雖然看起來像叢林裏的猴子一樣,其實一個個都非常狡詐、凶猛,很不好對付,他能有這樣的戰績,任何時候說起來也是很厲害的。

  身材高大魁梧十分健碩的田福安複原後,最初被分配在了北溝鄉政府工作,也算是端起了旱澇保收的鐵飯碗。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鄉領導一開始居然安排他這個大個子英雄去幹被稱為天下第一難的工作。這位功勞不小的戰鬥英雄扛起槍杆子打仗,擼起袖子來玩擒拿格鬥,那是一點都不帶含糊的,就是在農村地裏掄起鐮刀割麥子,揚起撅頭刨棒子,那也是條響當當的好漢,可是讓他搞這種矛盾重重的基層工作,確實有點太難為他了。一個是因為他自己心裏本身就有抵觸情緒,不太想幹這行,再加上家裏人和親朋好友普遍都認為幹這行也不是什麽太好的營生,很容易得罪親戚鄰居,一不小心就會落下一輩子的罵名,都怕他那冒死得來的好名聲葬送在這樣的工作中。於是,在硬著頭皮強捏著鼻子勉強幹了幾個月之後,他就給一把手提出想換換崗位,幹幹民政或者治安之類的工作。他滿以為他的這個要求很合情合理,一把手肯定會同意的,沒想到人家不僅不同意給他調換崗位,而且還狠狠地批評了一番他的工作態度問題,指責了一通他的業務能力問題。他是個天生的直性子,而且文化水平十分有限,玩心眼子熬耐心肯定不行,那個時候當然也不懂什麽變通和迂回,於是當場就和人家拍了桌子罵了娘。這下他可捅了大馬蜂窩了,什麽目無尊長、作風野蠻、工作消極、挑肥揀瘦的帽子很快就結結實實地扣在了他的頭上,其後果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