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魔一
作者:夜行歌      更新:2020-12-15 06:44      字數:6602
  寧誌來有一把刀, 一把窄長的樸刀。

  他的刀通常在背上, 不過現在急著趕路,拿在了手上。

  大概因為這回輪休的日子長了點, 疏於操練的時間久了點,再拿起刀他身子骨有些乏, 手臂有些酸。但還好,樸刀窄長,可以拄著當杵路杖。

  他在家歇了許多天,一直沒接到軍官調令。可能哪裏出了問題。調令不來, 他就自行南下, 雖然不太記得兵營在哪, 但他知道,隻要沿湘川走就好了。

  湘川橫穿蒼嵐郡, 洛水縱貫湘州南北, 到南邊去, 就沿湘川走。走到二川合流之處,那裏泊有南下的樓船。

  蒼嵐山第三批送往嘉偃關的士兵正在登船。

  岸邊送行的人不多。湘南是戰場, 蒼嵐山也是戰場。布局趕製戰袍需要人,鐵匠鋪錘煉兵刃需要人, 蒼嵐四所描刻符文需要人。每一個人都是與物資匱乏爭鬥的戰士,時間太急, 要做的事太多, 他們沒有餘力哭送親人遠去。

  最後一次確認身份、列隊、登船,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

  隊列末尾, 起了一陣騷亂。

  “城主府有規定,這次征兵範圍是十六以上、五十以下。”負責此次運兵的府軍說道。

  這種待遇不陌生,寧誌來臉嫩,二十五被人當十五的事常常發生。他驕傲挺起胸脯:“我早滿十六了!”

  府軍錯愕一瞬,以為這是搗亂的:“您還是回家去吧。”

  便不再理他。

  時間太急,他們沒工夫陪一個胡言亂語的老人家過家家。

  府軍將人隔開,不肯讓他上船。寧誌來且慌且急,忽然想,可能這不是接他們這批人的,可能載他的船已經走了,或者還沒來。沒關係,隻要沿湘川走,就能到南邊。

  他拄著窄長的樸刀,深一腳淺一腳,走過湘北隆冬的雪地。

  荒原寂靜。

  他聽到戰鼓響。

  越來越響。

  ……

  “他腦子有病,你腦子也有病?好哇,你把寧家養你的東西給我吐出來,跟你那個阿翁滾蛋!”

  轅車,小窗,雪景,嗡嗡的耳鳴。

  寧遠呆呆望著窗外深重的車轍。

  父親那一巴掌太用力,把他好不容易積攢的意氣全打散了。

  除了臉頰那塊難看的紅印,寧少爺優雅的儀容挑不出一點差錯。

  衣裳華美精致,佩飾珍稀罕見。坐姿端正優美,比京梁世家子弟更規整些。他是寧家傾盡物力養出的清貴公子,本就不屬於湘州這片天地。

  寧俞眉頭緊鎖。

  湘南戰亂的消息傳開,清湘兩州邊界更難通行。能不能北上,全看鎖妖陣守衛心情。這些守衛背景大得嚇死人,行事作風也大膽得嚇死人,除了觀星閣的好處不敢要,其他人出關都要被他們狠狠咬下一口肥肉。

  寧氏舉家北上,他們肯定會狠宰一筆。

  果不其然,寧家連同蒼嵐郡其餘幾大世家都被攔下了。

  守衛有空閑,偏不放人,明晃晃晾著他們。

  紹安城眾星捧月的公子少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像是等待過檢的什麽東西。寧遠獨自站在一旁,臉頰紅痕已經消退,無需意識也掛在唇邊的微笑,風儀溫雅而又雍容。

  陳家少爺想與他搭話,寧遠有些心不在焉,略略敷衍兩句。這群棄家而去的人心情都不平靜,陳少爺當時臉色就不大好,走遠之後嘀咕:“孤高什麽,去了京梁大家不都一樣……”

  克製的惡意隻向同類,而那些蔑視他們的清州守衛,他們是斷斷不會編排的。

  他們是湘人,北地看不起他們,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這時,北逃的洪流,濺入一朵格格不入的浪花。

  “喲,大老板也要過關哪。”不幹正事的守衛吊兒郎當說道。

  蒼嵐商行長長的車隊,在關口前列成一行。

  已經是商行老板的孫瑞好聲好氣笑說:“是啊。”手上懂規矩地塞寶物打點關節。

  守衛接了東西,沒急著看,懶洋洋說道:“京中可是說了,嚴禁商隊南下。觀星閣都不敢趟渾水,孫老板,你湊什麽熱鬧呢?”

  此時南下,意味著放棄商行打拚一年多的成果,也許再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商人逐利,有腦子的自顧還來不及,怎會違背神朝意誌南行?

  孫瑞陪笑說:“沒辦法啊,家裏缺東西了嘛。”

  守衛看他片刻,又看了看他塞來打點的東西,嗤笑說道:“就這麽點……”

  孫瑞趕緊叫人多準備些。

  “算啦,窮地方出來的,能拿出什麽好東西。”守衛像是有點不耐煩,把寶物丟回他們車上,揮揮手放行。

  孫瑞又是好一通逢迎,名利場摸爬滾打練出來的本事展現得淋漓盡致。

  車隊很長,通關走得很慢。車上有跟在孫瑞身邊做事的商家,有北上求學的青少年,也有輕涯城做事、相對富裕些的人家。他們有的離湘不久,有的在清州紮根十數年。他們分散在中洲各地,宛如一顆顆隨江河奔流的水滴,躍出水麵時毫不起眼,脆弱渺小,可能初陽照射便會讓他們消散無蹤。當哀訊傳來,弱小的水滴濺出堤岸,執意滋潤家鄉久渴的土地,如蚍蜉撼巨樹,如杯水澆車薪,可笑而不自量力。

  守衛沒有笑,目送他們遠走,語氣古怪嘀咕:“湘人。”

  慣常吐露的字,卻沒有平時那股子輕蔑不屑。

  寧遠遙遙觀望這一幕。

  蒼嵐山走出的帳房先生,臉龐因風吹雨打黝黑粗糙,氣質因商場沉浮俗氣油滑。他穿著粗樸幹淨的長衫,遠行一年多也沒沾染京梁風雅氣息,還是湘州拿不出手的粗野模樣。

  一行人乘車南去。

  一行,人。

  寧遠握住腰間無價的玉石,越發覺得,他好像一條賣相上佳的狗。

  喪家的狗。

  寧俞大步走來,眉目有些喜色:“京梁有人來,聽說是趙家前輩,你見過吧?”

  寧遠順他指引望去,點點頭說:“見過。”

  寧俞問:“能說上話麽?”

  寧遠搖搖頭。

  寧俞臉色垮了一下:“廢物。”自去打聽趙家前輩的來意。

  ……

  趙昶且煩著,哪有閑心理會北逃的湘人。他抓著鬧脾氣的小侄孫,厲聲嗬罵:“叔公能害你?湘南守不住!絕對守不住!你不走留這幹嘛?!”

  趙惟安磕磕絆絆說:“我又,又沒說不走……再等等,再等等……”

  趙昶瞪眼:“還等什麽!有什麽好等的!”

  被他扔進蒼嵐山一去就不回家的小侄孫隱有哭腔:“我不知道啊!我哪知道啊!反正現在不能走嘛!”

  祖孫倆僵持不下,趙昶直想把傻小子打昏了扛回去,趙惟安忽然想起一件事,急聲說道:“我知道了!爆竹,爆竹您知道吧?我跟朋友約好的,一起放爆竹,那東西廢金鐵,我是金靈根,沒有我他們不行的!”

  趙昶不耐煩說:“你想玩回京城給你買一個煙花鋪子。”

  “不是的,不是的。”趙惟安語無倫次說,“我朋友很怕爆竹,他怕響動,沒我幫忙他要嚇壞的……叔公您等我幾天,我去幫幫忙,忙完就回……您可別跑了啊,沒人接我怕出事……”

  什麽亂七八糟的。趙昶越聽越煩,捋袖子準備打人了,侄孫趁機甩開他禦器就跑。

  “個小兔崽子!”

  趙昶氣的一愣,正要去追,身後忽有一人說:“算了吧,老趙。”

  他回頭一看,勉強收斂怒火,還算端正見了個禮:“見過大行令。”

  大行令含笑說道:“年輕人氣盛,隨他們去吧。”

  他們?

  趙昶心思轉了轉,想起那個傳聞,試探問道:“大小姐也……”

  大行令點點頭:“你我兩家修的是心靜,講究順從心意。若強押他們回來,怕是會滋生心障。”

  理是這麽個理,但趙昶哪舍得小輩送死。

  他琢磨著送點什麽寶貝給糟心侄孫,大行令道:“神皇想要湘州亂,小孩子南下是不懂事,你送東西是其心可誅。”

  趙昶暗罵小兔崽子真會惹事,決定隻留點兒遁地符之類保命的玩意。

  心裏罵著罵著,趙昶忍不住笑了笑。他家眼高於頂的侄孫,向來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肯為旁人自損分毫,竟然也會為朋友以身犯險了。

  “莫不是腦子壞了。”趙昶低罵。

  ……

  “你不是腦子壞了吧?”

  “大周,對老人家放尊重點。”

  嗬斥了出言不遜的同袍,重嵐郡負責征兵的軍士溫和說道,“您要去嘉偃關?”

  寧誌來道:“我就是嘉偃關的,前段日子輪休,這就回去啦。”

  大周說道:“您這麽大年紀,還能打妖怪不成?”

  “我還年輕,還能打。”寧誌來堅定說道,“還能打幾十年,打到老,打到死。”

  大周想說你現在就挺老的,但是看到老人家執著的眼神,不由自主把刻薄話咽了下去。

  負責征兵的軍官想了想,說:“嘉偃關確實很缺老兵。這樣吧,我先報上去,看需不需要,先請您在這邊歇幾天。”

  ……

  嘉偃關很缺老兵。

  各族妖獸習性不一,如果有經驗豐富的老兵帶隊,能夠以最小傷亡反擊妖獸。

  湘川南下的樓船上,王納川在給未來的同袍講課。大黑狗興許察覺了肅穆的氣氛,很是安靜,趴在主人腳下,沒有搖尾巴。

  作為隻參選過巡邏隊還沒選上的半吊子兵,葛根生以為遇到妖怪直接拿刀砍就行了,聽課有點發愁。

  其他隻經過體能訓練的新兵也一樣,都緊著趕路的時候臨陣磨槍。五六人共一本蒼嵐四所印發的《妖獸大全》,認真聽王納川講解,能理解的記著,不能理解的硬背。

  湘川水流不息,如同人類搏動的經脈,平穩地將新鮮血液送到最南邊的末梢去。

  ……

  湘南,已成廢墟的太平鎮仍有人煙。

  篝火在燒,一撮疲累的士兵聚在篝火前,用洗幹淨的鐵盔燒水,泡軟幹糧。有人在廢墟中翻翻撿撿,搜尋物資。妖獸來的迅疾,百姓逃的慌亂,撿起來能用的東西還有很多。有人找到一掛藏在瓦罐裏的臘肉,拿刀切小了隔水蒸。

  “這不算違反軍紀吧?”有人說。

  拿肉的那人說:“我認得這家人。”就躺在鎮外不遠。無主的東西,急時取用不算違紀。

  大家抓緊時間補充體力。

  白天妖獸出動得少,他們得以短暫休整。但誰也不知道它們下次出現會是什麽時候。

  他們要在天黑前趕到重嵐山東線,無論如何。

  ……

  “東甲,東乙,這兩個口子最缺人。”

  重嵐山北,一處簡易營地,新製地圖鋪展開,楊司軍如此說道。

  然後軍師長官一番討論,嘰裏呱啦,嘰裏呱啦。

  樓孤寒坐在角落裏,努力聽了很久,然後,低下頭擦拭劍刃。

  蒼嵐山的小仙師遍覽經文,符法精深,習劍不久實力便頗為驚人,陣術也很夠看。但修行以外的事情,談判、經營、行軍等等等等,他真的很不擅長。

  如果沒有係統幫忙,他八成會一條路莽到黑。“不管敵人有多少一口氣全砍死就不用頭疼戰術了”,大概是這個樣子。

  “反正我殺妖怪就好了。”未來劍尊給自己定下目標。

  討論接近尾聲,楊司軍道:“小寒,你去東甲。”

  “好。”

  不太懂戰術戰法的小仙師點點頭,躊躇片刻,問道,“那沈元……”

  楊司軍道:“他一個人能行。”

  甩下這句,又開始和軍師嘰裏呱啦,嘰裏呱啦。

  樓孤寒眼神黯淡了一下,隨即打起精神,準備出發。

  ……

  東甲、乙、丙、丁是嘉偃關這邊臨時取的編號。

  南蠻鳥禽成精不多,走獸多走陸路,齊齊衝鋒雖然可怕,多設幾層拒馬也能打散獸潮。不過,如今妖獸異化,木障固定的刺刀對它們造成的傷害有限,守關口的難度上升了一個層級。

  管它異化不異化,來多少殺多少。

  目標明確的小仙師心情很是輕鬆,握緊長劍,在死屍堆裏四處轉悠,搜尋未被獸類吸食的妖丹。這些妖獸屍體在雪地裏躺了幾天多,軀體能用的地方早教人或者妖挖走了,偶爾找見一顆,就感覺很賺。

  其餘人大多在加固木障。

  全搜了一遍,確定剩下的沒啥用了,再把屍體堆在一起燒掉。樓孤寒倒是想留它們做天然路障,可這大冬天的,雖然疫病發的慢,人放十天半個月也該壞了,何況這些軀體構造不明的妖獸。

  火光映紅半邊天。

  山巒另一頭,離此處約有數十裏的西邊,火光也燃了起來,與此處遙相輝映。

  樓孤寒若有所感,疾步登山,遠遠的,好像那邊有一個影子。修士目力遠超常人,他極目遠眺也隻能看見一粒黑點。

  沈元在那個方向,但他不確定那個黑點是不是。用力招了招手,開心地笑出來。如果是的話,沈元目力更好,說不定能看見自己呢?如果不是……不是就不是唄,權當跟妖獸屍體打招呼了。

  “你在幹什麽?”

  “看我道侶……啊、你,不對,你怎麽在這兒?”樓孤寒被身後突然冒出來的大活人嚇了一跳。

  沈元眼簾輕抬:“你還有別的道侶?”

  “……”樓孤寒看一眼遠方火光旁邊不知道是啥的小黑點。他是腦袋有病才錯以為那是沈元啊……不用想也知道,剛才自己對妖獸屍體笑嗬嗬招手的樣子一定很蠢。岔開話題:“你來這幹什麽?”

  “看我唯一的道侶。”

  “……”樓孤寒有點惱,“看夠了嗎?”

  沈元道:“還行。”

  樓孤寒皺眉:“還行幾個意思?”

  沉默許久,“……不太夠的意思。”沈元冷冷淡淡說。

  樓孤寒抿唇笑了笑。一開始是淺淺的笑,然後笑彎眼睛,無需心念相通便可得知他此時的歡喜。

  沈元平靜說道:“需要充能麽?”

  樓孤寒翻了一下係統麵板:“能量還夠。”

  “哦。”

  耀眼的火光映亮東西兩邊天空,絢麗有如晚霞。火堆明明很遠,卻把冰涼的軀體烤的有點暖。

  片刻之後,沈元道:“現在呢?”

  “啊?”樓孤寒愣了愣,被“需要充能麽,不需要我待會再問一遍”的風格搞懵了,遲疑說道:“還行?”

  “能量不太夠的意思?”

  “還夠的意思。”

  “哦。”

  樓孤寒忍笑。忍的太明顯,誰都能看出他覺得某位道侶很好笑。沈元靜靜移開視線,不到片刻,又忍不住看回來。對麵那人沒有了揶揄的笑,半邊臉頰因火光映襯有些繾綣的味道:“請道侶幫我充充能好嗎?”

  沈元目光平靜點點頭,走近,張開雙臂,仍有些拙笨地擁他入懷。

  動作很輕,時間很長。

  樓孤寒道:“你到這兒來不要緊麽?”

  “不要緊。”沈元說,下巴輕輕抵住他的肩膀,看他看不見的時候,麵容微有倦意,輕不可聞的聲音說,“想來,看看你……”

  ……

  “你來幹什麽!!”

  江隨月嗓音低啞喊道。那聲音是從她肺腑裏擠出來的,連續十來天高強度的救治傷員,令她精神疲倦到了極點,整個人似乎隨時可能倒下。

  運送傷兵的人來來去去,空氣中滿是鮮血和死亡的味道。

  不遠處,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驕貴少女底氣不足說道:“我來看朋友。”

  江隨月冷聲道:“您是大行令之女,元隱真人愛徒,身份何其尊貴,這裏哪有您的朋友?”

  陳渺一愣,那張陌生又熟悉的麵孔滿是嘲諷,吐露的話語尖銳又刻薄。

  陳渺惱怒說道:“你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戴著我的鈴鐺,說不認識我,你把鈴鐺還給我啊!”

  江隨月幾乎毫不猶豫,摘下清心鈴狠力摔到她身前。

  “還你!走!”

  “……”

  正午無風,鈴聲急切。

  陳渺咬了一下嘴唇,俯身撿起鈴鐺,頭也不回離去。

  江隨月微微有些暈眩,連日強抑的疲憊一下子湧上來。

  你為什麽要來,你來幹什麽呢?

  當年神皇逼殺先祖,大行令未曾表態,神皇已有不滿。如今你又跑來湘南,知不知道自己會有多危險?

  江隨月捂住額頭,身軀止不住發抖。

  明明,不想說那些刻薄話的,可是她已經養成了這樣糟糕透頂的脾性,隻懂得把關心自己和仇視自己的人一並氣死……

  ……

  陳渺緊緊握著小巧的鈴鐺,想扔,舍不得,忍住委屈揣進袖袋。

  不由自問。

  你為什麽要來?

  ……

  “因為我腦子壞了!我有病有病!”

  京州眼高於頂的小天才邊罵邊跑。為一群凡人身犯險境,不是有病是什麽?!

  ……

  湘川南下的樓船上,大黑狗追著主人下到船艙。它是普通的一隻狗,未啟靈智,主人去哪,它就去哪。

  ……

  葛根生揉揉發酸的眼睛,把《妖獸大全》交給下一個人。木床比家裏小很多,也不如婆娘鋪的舒服。溫吞和軟的采藥人默默念,秋蓮、金寶、銀寶,念完一遍,可以睡了。

  ……

  樓船底層,兩隻相鄰的木箱側邊分別開了一個小洞。

  “溫少爺你想的好主意,媽的,箱子裏待幾天,不憋死也悶死了!”

  ……

  寧誌來隨重嵐郡的船隊南下。

  睡夢中緊緊握著那把樸刀,時光裏的女孩兒靠著他的肩膀,與他一起重回記憶中的遠方。

  ……

  蒼嵐山走出的帳房先生,即將沒落的商行老板,領著車隊,一路向南。

  ……

  “鄭一,執徐哥,你們顧著我點,妖獸一摸我就死那兒了!!”

  ……

  “看什麽!我說來看朋友,又沒說看你!阿寒是我朋友!你誰啊?我認識你嗎?”

  ……

  “夠了吧?”

  “還行。”

  “……”

  “不夠的意思。”

  ……

  為什麽要來?

  ……

  因為我們曾經並肩作戰,因為不願撇下你們再一次臨陣脫逃。

  ……

  因為我還年輕,還能拿起戰刀。

  ……

  因為不想永遠活在羽翼之下。

  ……

  因為不想永遠被恐懼打倒。

  ……

  因為希望我們的孩子不必再來。

  ……

  因為你在這裏。

  ……

  因為湘州是我們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