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六
作者:夜行歌      更新:2020-12-15 06:44      字數:6463
  地震, 山傾, 妖獸的嘶吼, 靈鵠鳥的悲號。

  磚瓦搖搖欲墜, 最初的驚惶過後,眾人迅速鎮定下來。

  楊司軍擲下朱筆, 大步踏出祠堂:“怎麽回事?”

  一名軍士飛快搜尋了慘死的靈鵠鳥,奉上傳訊:“嘉偃關有妖獸攻門。”

  楊司軍一目十行看過信箋,扔下一句“整軍”, 奔向稍微安靜些的空地, 試圖啟用傳音陣。

  樓孤寒死死望著傾塌的雪山, 想不明白, 哪來的妖獸?哪一族集結的妖獸?他分明已經……

  係統惶惶然說:“別慌別慌!可能隻是流竄來的……沒事的!我、我給掌教教傳個信……他來就好了,一定沒事的……他好像在忙……沒事的, 宿主沒事的……”

  怎麽可能,沒事……

  重嵐山為什麽會塌……

  如果重嵐山塌了, 山脈弱化靈氣的寶物……

  樓孤寒不敢繼續想下去, 又不能不繼續想下去。他擠出人群找到楊司軍:“我想去重嵐山……”

  “不行。”楊司軍分神說道,“小寒, 聽話, 你和楊咩一起。其他人我不放心,你看著他們點。”

  深山蟄伏的妖獸也開始蘇醒,仿佛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吸引。太平鎮外四麵八方皆有零零散散的妖獸, 不知什麽時候將會聚成獸潮。

  樓孤寒握住妖王贈予他的內丹, 忽然想起那句, “神朝遲早搞出其他惡心事,要你跪尊敬了信他們”。

  是神朝麽?若不是他們,重嵐山怎會……

  他們想做什麽?隻湘南如此?蒼嵐郡怎麽樣了?

  天又開始下雪。樓孤寒很冷,冷得心底森寒。他舉目四望,總是站在他身旁的人卻不在這裏。

  他看向對神朝最為了解的人:“隨月姐……”

  “我不知道。”

  江隨月臉色蒼白說道,“如果真的是他們……”

  她想說你不要與他們為敵,沒有勝算的,一點勝算都沒有。可是看著眼前不再稚嫩的年輕人,為家鄉默默經營數年的人,這句刻進意識深處的話,她說不出口。

  執徐鄭一各自入隊。鄭二幫忙加持法陣。江隨月去了藥堂。樓孤寒解下劍匣,握緊娘親留下的兵刃。

  湘南妖獸多見,鎮民見慣生死,並不慌亂。煉體士和強壯的青年守在鎮口,嚴陣以待。那些半大的孩子們,小臉僵硬著,聚在祠堂附近。

  溫顏有些害怕,咬緊嘴唇,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

  大雪染白所有人的發梢。

  夕陽沉入地麵,夜幕降臨。

  楊司軍換了戰甲,金光燦燦。那道光芒曾經無數次閃耀在前線,帶領湘南一次次走出必死之局。眾人心中大定,安安靜靜等待她的指令。

  然而第一句話不是軍令。

  她說:“朱筆,朱筆丟哪兒去了?”

  一名軍士從滾落的磚瓦中找出毫筆。楊司軍道:“楊屹之,過來。”

  楊屹之走出人群,每一步都無比沉重。他以為娘親會像以前一樣拋下他奔往嘉偃關,他不知道反常的關愛意味著什麽,緊張得手腳都在發抖。

  楊司軍定定望了他一會,提腕,朱砂輕點額心,念誦最後的祝辭:“令月吉日,昭告爾字……”

  楊屹之忽然握住娘親的手,搖頭說:“不要。今天日子不好。等明天,等你回來,再給我取字……”

  楊司軍肅顏喝斥:“楊屹之,你已經長大了。”

  楊屹之啞聲道:“我不要。”

  他的母親如往常一般告誡他:“你已經長大了。你要去京梁學宮,你要好好修行,你要記得回來,別忘了湘州是你的故鄉。”

  楊屹之執拗地說:“我不要。我等你回來。”

  寒風,大雪,四野皆是妖獸的嘶號。

  楊司軍拂開他的手,翻身躍上巨獸。那道金光沒入黑夜,沒入濃濃無邊的妖氣。楊屹之呆呆立在原地,猛地邁開雙腿。

  少年嘶啞的吼聲劃破夜空。

  “阿娘我等你回來!我等你回來——”

  溫顏跟他跑出去,在寒風中拽住冰冷的手:“屹之哥哥,外麵有妖怪,我們回去,回去再等。”

  暗處的影子抬高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後反握牽住他的手,默默往回走。

  臨近小鎮,溫暖的、幹淨的燈光遙遙鋪散。樓孤寒迎了上去,伸開雙臂抱住他,沉聲道:“沒事的。”,從惶然,到堅定,“一定,沒事的。”

  楊屹之靠著他的肩膀,笑著說:“我知道。”

  太平鎮駐守的兵力不多。幾名道修四散在各方維持陣法,防止妖獸突襲。鎮中最高的地方是瞭望台,楊屹之爬上木架極目南望,樓孤寒牽著溫顏跟上去,楊屹之啞聲道:“上麵很危險。陣法一旦被攻破,最先遭殃的就是這裏。”

  溫顏說:“那我們下去好不好?”

  楊屹之搖頭:“高處要有光。要讓全鎮人都能看見。”

  溫顏便不再勸,挽住他的手臂,樓孤寒坐在另一邊,三人手心交握,冰雪之中遞來一絲暖意。

  某一刻,試探靠近的妖獸亮出獠牙。樓孤寒緊了緊掌心,然後放開,隨駐兵走入暗夜。

  雪一直在下,好像永遠不會停止。

  楊屹之看不清黑暗中的妖獸,也看不清遠方交戰的沙場。他聞到血的味道,聽到人或妖獸的慘嚎,口中漸漸也多了鐵鏽的腥味。

  他又在發抖,又很想吐,曾經無畏的少年對自己的嫌惡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深重。

  沉鬱的廝殺被尖嘯聲打破:“將軍令,撤——”

  下方黑漆漆的亂成一團。楊屹之顫巍巍站起來,取下簷角火把。留守此地的軍士正到處找他,楊屹之問:“怎麽撤?”

  軍士拉著他去傳送陣,陣器忽而咯噠一聲,碎作兩半。軍士笑了笑:“沒事。我帶你出去。把火滅了,妖獸馬上攻進來了。”

  軍士對今夜的情況早有預料,一邊領他們往西趕一邊說:“你們跟在我身邊。有落單的順手幫一把。”

  鎮上的孩子都在西口,跟在另外兩名軍士身後。鎮東和鎮北燃起火光,這邊的妖獸便少了許多。等到獸潮最薄弱的那一刻,軍士捏碎傳訊符,保護太平鎮的法陣徹底破碎,他們護著婦孺衝進黑暗,瞬間湧入血海之中。

  妖獸太多了,太多了。不知有多少是蟄伏山中的,又有多少是重嵐山那邊湧來的。

  廝殺和血腥會引來更多妖獸,他們必須盡快衝出獸潮。軍士開路,青壯斷後。三隊人越來越少,漸漸合成一隊。一名軍士重傷,將儲物袋交給戰友,轉身衝進獸潮。舊友與同伴一個一個消失在黑暗中,沒有人停下來收整誰的屍首。

  樓孤寒持劍開路,偶然拉一把快要倒下的同伴。寒風灌入衣領,大雪落滿外袍。這一夜太過寒冷,太過陰沉,太過漫長,如雪一般,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他們最終衝了出去。領隊軍士下令休整。

  樓孤寒煉化一絲妖王內丹的靈氣,然後控製氣息,驅散想往這邊闖的妖獸。

  溫顏凍得手腳僵硬。樓孤寒找了半天,五行符和破煞符大都塞出去了,還有幾張能照亮取暖。溫顏搖搖頭,將黃符讓給其他人。

  楊屹之麵色煞白,額頭滿是黃豆大的汗珠,勉強穩住手腕為青壯年們包紮傷口。樓孤寒也跟著一起,他抬頭看了看天邊,沒有星子,離天亮還早。

  過了半刻鍾,有一絲神念輕叩紫府,他怔了一瞬:‘沈元……沈元!’

  那抹神念平靜如初:‘我知道。留在原地別動。’

  ……

  樓孤寒緊緊握著長劍,從半刻鍾前到現在,一動不動。他發間凝著雪,睫毛結了霜,冷風將唇色刷得慘白,手背筋脈凍得一片青紫。

  忽而,紫府逗留的神念被人收了回去。樓孤寒轉過頭,山腳掠來一道頎長的人影。他回身握住那人灼燙的手:“重嵐、重嵐山……”

  “我知道。”

  沈元擦了擦他臉上凝結的冰霜,“我在這裏,我陪著你。”

  樓孤寒顫聲說:“那你、你怎麽辦……”

  倘若真的是神朝引起妖族動亂,湘州值得他們圖謀的,隻會是仙尊傳人,謝皇傳下來的仙意……

  他們算準了的……

  樓孤寒心亂如麻,甚而懼怕。十幾年來他從未這樣怕過,哪怕當初麵對千餘妖獸,也遠不如此時惶恐。

  他知道,無論有多麽危險,不需要說一句話,沈元就會站在他身邊。

  正因為知道……他怎麽忍心讓沈元置身險境?

  樓孤寒努力扯開一個微笑:“不管怎麽樣,就算……你不要,動用仙氣……”

  “好。”

  沈元仔細擦淨他的臉龐,含笑說道:“別怕。我很厲害的。”

  樓孤寒重重點頭。

  天邊亮起一抹微光。前赴後繼襲擊人族的妖獸忽然停歇,仿如江水退潮。

  “有人指揮麽?”樓孤寒皺眉望著四散而去的妖獸。

  沈元道:“神皇催生了一位……”有點不知該如何稱呼那東西,頓了頓說,“新的……"妖王"。”

  像妖王這類淩駕凡俗的強者,向來是一代接替一代。因為南蠻的“氣”有定額,注定了隻能有一位特殊的存在。可能所有妖獸、小妖、大妖的“氣”加起來,也無法供養出一位妖王。隻要蛟龍內丹在樓孤寒手上,論常理,南蠻妖怪的品階,至多也就是大妖了。

  如今鎮國神獸利用部分念力,締造了一位類似“妖王”的存在。

  很麻煩,但不至於令人絕望。

  沈元道:“還有南蠻妖獸,異化了……”

  神朝最初是因為謝淵渟的意誌而建立的,神皇就像一個拙劣的模仿者。謝淵渟費盡心血培養出一位傳人,“砍”掉他一部分“人”的特質,令他無限趨近“兵器”。神皇亦然,他一直在嚐試改造妖怪。

  “數量多麽?”樓孤寒問。

  沈元道:“多。”

  不過這些異化妖獸更像是消耗品,“妖王”有令,它們短時間內力量韌性可以提升數倍,但來個兩三次,便會承受不住異化的身軀,自毀而亡。

  “還好。”樓孤寒喃喃說道。

  情況沒有想象中那麽糟。

  除了重嵐山。

  以前重嵐山在,妖獸隻能從嘉偃關來,隻要守住嘉偃關,就守住了湘南。現在嘉偃關一線破了好幾道口子,他們兵力不足,更有可能陷入妖獸圍攻……

  樓孤寒閉了閉眼,輕聲道:“還,好。”

  比最壞的打算好太多了。

  他轉身去尋溫顏。

  麵容稚嫩的少年脫力癱在地上,傻嗬嗬笑:“樓哥哥,我殺了一隻妖獸。”天明之前,他催生草藤,絞死了一隻幼獸。也隻有一隻幼獸,僥幸困死它,便耗盡真氣。

  “阿顏好厲害。”樓孤寒笑著說,“待會你和楊屹之回蒼嵐山,好不好?”

  做好了小孩兒執拗不肯的準備,怎麽勸說、勸不聽怎麽打昏心中都排演了一遍,沒想到溫顏乖乖點頭:“好。”

  樓孤寒微感詫異,但無暇細思。找來楊屹之叮囑幾句,讓他們帶一些人,乘靈器先走。

  ……

  回到蒼嵐山,已是三日之後。

  妖族入侵的消息回來的比他們早。到處都在招兵。兩萬多人的山城,也籠罩在緊張備戰的氣氛之中。

  溫顏沒管那些,甩開其他人直奔與殷九離談話的那塊山崖,算了一下位置,下到山穀找尋玉玦。找東西又花去三天。暖玉到手,溫顏咬牙握緊掌心,緩了許久,開始仔細端詳那東西,這裏敲敲那裏碰碰:“信物,怎麽用啊……”

  不知碰到哪裏,暖玉亮起微光,破碎浸血的嗓音從遙遠的京州傳來:“溫顏?”

  “……”手一哆嗦,鼓起的勇氣瞬間流逝,差點又把信物扔下懸崖。

  “想通了?”殷九黎道。

  小小的少年細聲說:“我想變強……”

  殷九黎道:“好啊,你來京州,我傳你功法。”

  “需要多久?聽說魔功速成……”

  “十年。”

  “……”

  “怎麽?與道修相比,十年很快了。溫顏,倘若修魔,你就是萬裏挑一的天才。”

  溫顏把玉玦整個扣住,不想再聽那些蠱惑。

  十年……湘南根本等不了十年,就算十年後他是天才,又頂什麽用……

  切斷傳訊,他猶豫片刻,終究沒把信物扔下去。

  ……

  蒼嵐山緊張的氣氛持續了好幾天。

  葛金寶一手牽著妹妹,一手遙望訓練場。前天他逃課去訓練場看人征兵,被娘親拿擀麵杖狠狠揍了一頓,現在身上還有點疼。

  蒼嵐郡入伍年齡是十六,葛金寶覺得很沒有道理。他已經十三歲了,聽說小仙師在他這個年紀,已經打死好多好多妖怪了。

  聽說湘南戰事吃緊,蒼嵐山滿十六的預備兵這些天南下了兩批,紹安城府軍也有南行的,湘州各地都在往南邊送人。但是不夠。

  嘉偃關需要人,很多很多人。

  蒼嵐山到處都有人說南下的事,都說南邊戰況很糟糕很糟糕。從學堂,到英靈祠,再到家,葛金寶一直眉頭緊鎖。五歲的小妹妹不懂他在煩惱什麽:“哥哥,抱,抱~”

  葛金寶抱起她。

  回到家,娘親做好了飯,父親在院子裏收團篩。父親以前是采藥人,現在在藥鋪裏做事,偶爾也去山裏采藥,采回來的草藥放院子裏曬著,就像他們還在六隴山那樣。

  晚飯過後娘親攆他做功課,葛金寶隱約聽見父親說:“有個事兒……”

  “啥事兒?”

  葛根生蹲在地上撿藥材,悶聲說:“南邊打仗,曉得吧……”

  “咋不曉得,場子最近都在趕衣服。”他家名叫秋蓮的婆娘在布局做工,最近其他衣裳都停了,全力為新兵趕製戰袍,“來扯根線……南邊打仗有你麽子事?”

  葛根生擦了擦手,眯著眼給婆娘找線頭:“我就想,我參過軍嘛……”

  “嘁,你參過軍,豬都會織布。”秋蓮嗤笑說道。

  “本來就是嘛……”葛根生訥訥。老夫老妻就這點不好,底細都清楚。他年輕的時候,有一年紹安城組織巡邏隊,他跟府軍訓了半個月,差一步就選上了。城主府還給他發了一個月的口糧。因為這段經曆,葛根生總覺得自己也是當過兵的人。來到蒼嵐山後,經過幾次半強製“軍訓”,這點認知更強烈了。

  “我就想,南邊人不夠,我是參過軍的……我想到南邊去……”

  “就你還參軍,我都比你厲害!哪次比賽我名次不比你好!”秋蓮沒好氣搖了搖紡車,“要去也該是我去!”

  葛根生是過分認真的人,摸不準婆娘說氣話還是真這麽打算,緊張說道:“總不能咱們都去吧,金寶銀寶怎麽辦,萬一我倆都……”

  秋蓮眉毛倒豎,嗓門陡然抬高:“好哇,人家打仗想啥日子回來,你衝著死去的是不是?!”

  葛根生訥訥說:“不是啊,不是啊,唉,金寶銀寶總要人照顧嘛……”

  葛金寶被娘親關在房間裏,聽不清他們在爭論什麽。隻是想,爹那個溫吞性子,竟然跟娘吵起來了……

  五歲的小妹妹趴在桌案另一邊,開開心心舔阿爹買給她的糖人吃。

  ……

  南邊戰況真的很糟了。

  楊屹之心想,溫叔竟然來蒼嵐山,勸他和溫顏上京州。

  溫城主慕夫人都是守城到最後一刻的人,但是總不願兒子遭遇這些。他們越明白湘南的慘烈現狀,就越想送走兩個孩子。

  之前乖乖回來蒼嵐山的小少年不聽話:“爹,我要到南邊去。”

  溫城主擰起眉:“你去幹什麽?又幫不上忙。”

  溫顏認真說:“不是呢,我那天殺了一隻妖獸,一個人殺的。阿爹,我可以幫忙的。”

  “殺一隻妖獸頂什麽事!”

  溫顏更認真說道:“我殺一隻,楊姨和樓哥哥就能少殺一隻呀。妖怪總是有盡的吧,不可能幾百萬幾千萬吧……而且,阿爹,我法術精進很多了,真的能幫忙的……”

  溫城主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摸摸他的頭說:“你還太小了,太小了,湘南是大人去的地方。”

  楊屹之苦笑一下。溫叔真好應付。阿顏說要南下,溫叔勸住他,就沒有提北上的事……

  他以為阿顏在對親爹耍小心思,兩天後新一批士兵南下,溫顏偷偷扯住他:“屹之哥哥,我找到兩隻木箱子,上船不會有人查……南邊,你跟我去嗎?”

  ……

  樓船停靠在湘川河畔,等待運送新兵南下。

  馬車停靠在紹安城外,等待運送財寶北上。

  寧家在京梁消息還算靈通。自從知曉妖族狂亂是神皇要對付仙尊傳人,寧俞便找好了北上的路子。湘南絕對守不住了,至少至少也會亂到當年那個地步。這些年寧家一直在做準備,將大部分產業轉移到清州,今日總算有備無患,等以後到了京梁,他們也有紮根的資本。

  “寧遠呢?”寧家主和兒子並不親密,通常直呼其名。

  “後院……”忙忙碌碌間,有人回答。

  竹林盡頭那間小庭院,寧遠匆匆忙忙往那處趕。

  寧俞與寧誌來關係惡劣,直似忘了他一樣,北逃竟不打算帶親爹一起。除了寧遠,寧府上下大概也沒人記得那間小院子,那個高大但枯瘦的老人家。

  “阿翁——”

  寧遠推開那扇門,出乎意料,沒有看到癡愣發呆的爺爺,眼前站著的是一位精神矍鑠的退伍老兵。

  老人家目光清明:“遠兒來啦。”

  “嗯。”寧遠笑了一下,攙扶爺爺出門。到了寧府準備好的車駕附近,寧俞皺了皺眉頭,對於父親沒看見他當不存在,但既然想上車寧俞也懶得管。

  寧遠攙著爺爺,正要上車,老人家問道:“你們這是幹啥去?”

  寧遠沒說話,寧俞冷冷說道:“去清州。”

  老人家目光呆了一下:“不同路哩。”老人家仰頭看了看日頭,算了一下方向,掙開小孫子,與他們相背而行。

  “阿翁!”寧遠急忙拉他,“您去哪?”

  寧誌來憨厚一笑,指指南邊:“戰鼓響啦,要打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