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孤寒直接去了授課堂上早課。鬱輕時將這座小院劃歸己有後，腳步輕快走去西山，來到蒼嵐書院最寧靜幽謐的一處住所。

  前門洞開，從走廊看來室內窗明幾淨，真正踏入裏屋，陽光卻滲不進牆壁的縫隙，很有夜話中鬼屋的陰沉之感。

  鬼屋的主人臨窗而坐，案前散落幾塊龜甲，聽見他的腳步聲，側首望去。

  沈元皺眉：“你這是什麽打扮？”

  鬱輕時折扇搖了搖：“不是你讓我打扮得闊又傻一點麽？”

  沈元凝他一眼，道：“很傻。”

  鬱輕時對這類點評沒什麽所謂，開門見山道：“講正事，對那孩子動手的是西洲巫人。不過，他中的咒術已經被人破除了。”

  沈元淡淡應一聲，好似不怎麽關心。

  鬱輕時笑吟吟說：“這麽冷淡做什麽？火急火燎把我叫來，為的不是這件事？”

  沈元道：“不是。”

  “不是嗎？你分明很擔心那孩子啊。”

  “他跟我沒有關係。”

  鬱輕時道：“可你，明明想牽他的手，還想……”

  沈元垂眸瞥一眼玉玨，說道：“我沒有。”

  鬱輕時對他口是心非的性子非常了解，改口說：“好吧，那就是我想牽他的手。”

  沈元冷冷說道：“少說口不對心的話。”

  “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鬱輕時笑了笑，“你怕我影響你的情緒和思維，事實是，我的感情和思想全數由來於你。不管你承不承認，我，我們，都是你神魂的一部分。”

  沈元沉默不語，鬱輕時繼續說道：“你要收回分魂，第一個找上我，是很正確的決定。我對靈識一類的術法鑽研最為精深，且修為不算太高，融合時不會出現損及根本的麻煩。這件事你早就想好了，隻是一直不願去做，直到那個孩子……”

  沈元說道：“別再提他。”

  鬱輕時按住胸口，說道：“我也不想提，可你心裏老想著他，連帶我這裏也疼，我有什麽辦法。”

  暖室一時無聲。

  辟邪花的香氣清清淡淡。相對而坐的兩個人靈台更為清明。繁蕪雜亂的情緒更加無處遁形。

  鬱輕時忽然笑道：“幹嘛冷著臉。再過幾個時辰，他就要過來跟你同住了。”

  沈元道：“別做這些，沒意義的事。”

  鬱輕時沒揭穿他的真實想法，話鋒一轉：“還有一件事，他身上刻有上古流傳的圖騰。”

  “什麽圖騰？”

  鬱輕時道：“跟我們不是同族，可能跟劍皇有點關係。重點不在這個，我敢肯定，西洲巫人會借圖騰再對他下手。”

  沈元道：“那個西洲巫人，很難對付？”

  鬱輕時道：“我修為不高。”

  又一陣短暫的沉默，沈元伸出手，攤開掌心。鬱輕時也笑吟吟伸出手。

  十指相觸，分離千年的神魂合而為一。

  ·

  獵妖大會過後，書院裏的學生格外懶散，心思大多不在修煉上麵，都在等著年關過節。

  趙師不在，談笑聲此起彼伏。樓孤寒心不在焉刻符，目光不時掃過窗外。沈元沒有來。他努力收回心思，溫顏一直在聽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議論，憂心忡忡說：“他們說周成哥哥受傷了。”

  樓孤寒有些驚訝，側耳傾聽。年輕修士們紛紛表示不解：“何師不是領他去重嵐郡了麽？”

  “不清楚。聽說他們回來的時候遇見妖獸，其他人都沒事，隻周成重傷。”

  “去的人那麽多，怎麽隻他……”

  在座的學生都不明白真相，討論不出結果來。散了早課，樓孤寒同溫顏楊屹之一起看望周成，被何師攔在外麵，說他傷勢嚴重，不便見人。

  師長這樣說來，三人不好強闖，各自散去。

  樓孤寒在後山溜溜達達，快到自家門口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家院子已經被無良大款強征。不到一天功夫，鬱輕時重建了垮塌的主屋，還在院外種了一排往生蓮。

  住慣的地方被人搶了去，他在後山轉了又轉，不得已回到沈元那兒。沈大少爺站在院中，好似特意等著他，看出他心情不佳，問道：“怎麽了？”

  樓孤寒冷聲說：“遇到一個神經病。”

  沈元很有興趣：“什麽神經病？”

  “搶人房子的神經病。”樓孤寒不想多說，“昨夜借宿的費用怎麽算？”

  沈元揚高尾音表示疑惑：“怎麽算？”

  樓孤寒赧然道：“那間客房，能不能按月借宿？我可能還要麻煩你一段時間。要不就、一個月，十枚下品靈石？”他算了算手頭餘錢，有點兒後悔沒跟傻大款獅子大開口，狠敲一筆遷居費再說。然後他認認真真說：“還有之前那些傷藥，我會還的。”

  沈元明白這是要劃清界限的意思，臉上涼著，不說話。樓孤寒也靜靜望著他，心想大不了去百草園搭個棚子，跟小九擠一塊兒睡。

  兩人對視良久，沈元側了側身：“進來。”

  樓孤寒回到客房，發現屋內纖塵不染，銅爐點了一線辟邪香。係統忍不住吹了一波攻略對象真是善解人意溫柔體貼，樓孤寒冷哼一聲，將收拾好的物事全搬出來，分門別類理好。

  除了書籍雜物，儲物袋裏還有一塊紫檀木靈位。樓孤寒有些想不通，自己為什麽要刻這種東西？神魂仿佛缺失了什麽東西，怎麽也找不回來。他煩悶地躺回床榻，打開技能麵板發呆。

  心念一轉，魂體便進入了九幽。

  黃泉路上哭號的野鬼，換了一波又一波。

  天際盡頭似有一片竹筏，花海隨船槳飄搖，烈焰如水波蕩漾開去。渡船的女鬼身姿窈窕，眉目如畫，仿若凡間水鎮最溫婉的船娘。

  九幽遊魂為鈴音所懾，望鄉台慟哭的鬼音都弱去幾分。

  樓孤寒看一眼渡船人，目光定在忘川河畔，總感覺那裏少了什麽。係統激動道：“哇宿主我終於能跟你進九幽啦！”

  樓孤寒緩步走向那片花海，席地而坐，折落一段花梗。周圍很靜，雜音被無形的力量悄然隔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