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四
作者:
夜行歌 更新:2020-12-15 06:43 字數:2305
樓孤寒心裏揣著一簇火,隻想遠遠將那人甩在身後,深一腳淺一腳拐進僻靜的山道。沈元大約也有自知之明,沒跟過來。楊屹之他們幾個更不知跑去哪兒了。
天際又飄落細雪。山脈樹木染了薄薄一層的瑩白。他經過哪裏,碎雪一落,枝葉就露出了本來麵目。
蒼嵐山脈窟洞很多,裏頭有各類妖獸沉眠。樓孤寒不想亂闖,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坐下。
半刻鍾後,枯草叢中忽的躥出兩隻低階雪齒獸,像在被什麽人追趕。有一隻慌不擇路撞到他身上,直接在他腳下撞暈了過去。
緊接著,小徑右方有人前來,身材很是魁梧,看清眼前場景,說:“那是我的妖獸。”
樓孤寒沒什麽所謂,起身等他走近取走雪齒獸。
壯漢麻利地捉住了妖獸,一邊抬頭問道:“你是蒼嵐書院的學生?”
他的身軀太過高大,擋去一大半陽光。樓孤寒有些不好的預感,正欲後退,先前躲進山中的雪齒獸一閃而過,身後便有勁風襲來。
後頸劇痛,起先還有意識,冷靜的人聲遠遠近近說道:“他有法器符籙。”
“當心著點,別傷了腦子。”
“反正早晚要動手。”
“等雇主……”
“別亂說話。他是魂修,那東西用了沒有?”
此話一出,紫府陣陣劇痛,魂力瞬間被盡數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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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多久,他睜開雙眼,伏臥在木板床上,遲緩地轉動思緒。
有雇主,要殺他。對方對他很了解,知道他是魂修,擅長刻製符籙,所以用了什麽手段壓製魂力,可能以為他沒有任何反擊之力,捆住他的隻是普通繩索。
事實上,他好像確實無力反抗。手腳沒有力氣,頭很痛,那些人用的法子很陰邪,不知道紫府會不會出現損傷。
屋子不是很大。空氣幹燥,離蒼嵐山應該很遠了。隔壁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可能不止兩個,也許其他人修為高深,聽不出來。
他斷斷續續想著,不斷挪動手腕,繩索靠近床沿凸起的一小截細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冬日的天暗得很早,滲入牆縫的光很快淡了不少。
繩索從中斷裂。樓孤寒甩甩手腕,再揉揉額頭,才發現有些發燙。儲物袋裏的符籙和法器都被收走了,須彌環還緊緊錮在手上。裏麵放著給小九拔除鱗片的菜刀,因為毫無靈氣,被略了過去。
隔壁時不時傳來各類響動,大概真的隻有兩個人。他們在喝酒。
這裏沒有其他有用的東西。房門鎖著,沒法不發出動靜弄開。
他撿回半截繩索,藏在身後,重新躺上木板床,不輕不重地呻·吟幾聲。
隔壁有人說:“四哥,你聽見沒有?”
“什麽?”
“那東西很傷靶子……”
“傷就傷了,關我們什麽事。”
那人怯弱道:“要不,你去看看?”
“你怎麽不去!”
然後又是窸窸窣窣的聲音,木門開閉,鑰匙轉動鐵鎖。寒風和酒氣猛地灌入暗房。一隻手扯起他的頭發,再粗暴地推開:“發熱,死不了。”
壯漢毫無防備地轉身,餘光瞥見地上那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坐起,右手舉起一把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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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剛夾住一筷鹵花生,關押肉票的暗房哐當幾聲巨響。他嚇得手腕一哆嗦,高聲喊道:“四哥?”
沒有回應。
他咽口涎水,心想四哥可能喝得太醉,走路時昏過去了。
劉二走出房門,朝隔壁投去一瞥。他愣了愣,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半跪在地上的孱弱少年費力抬起頭,眯眼看向他,慢吞吞站起來。
劉二腿腳發軟,噗通癱坐在地。對方動作很慢,他抖著手翻了個身,連滾帶爬往外逃。寒風呼嘯而過,夾著極輕的破空聲,一根羽箭緊擦他的臉頰釘入黃土地。
四哥的箭。劉二終於承認一切不是幻夢,嘶聲慘叫:“啊啊啊——”
滿手鮮血的少年慢慢走近了他:“不要吵。我的頭很痛,拿不穩刀。”
“啊啊啊啊啊——”
刀刃釘入肩膀,劉二猛然止聲,喉嚨哧哧地喘幾口氣。
“不要吵。”
他慌裏慌張點頭,牽動肩膀冽冽的疼,也不知道背後那人看見了沒有。
少年緩緩跪坐下來,歪著頭,像在思索。
鋼刀映出的寒光釘在那兒,不動。魔鬼的聲音極慢,輕聲道:“我問,你答。”
“好……”
“你們一共多少人?其他人在哪裏?”
“六個,四個在山裏獵妖……”
“什麽修為?”
“我是普通人。四哥練氣二重,大哥練氣九重,其他人練氣五重。大哥很看重我,你隻要……”
“噓,你答,這是哪裏?”
“飛凰山。”
“有護山法陣嗎?”
“有,我打不開……”
“符籙和法器?”
“大哥他們收著,我隻拿了、金銀和玉佩,我不想殺你的,是他們……”
少年聽他說了好些話,問道:“玉佩在哪?”
劉二叮叮當當抖出一堆金銀玉石:“都在、在……隻有這些,我真的沒想……”
“為什麽要殺我?”
“不知道……啊啊——我真的、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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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灰暗,顯出淡淡的一撒星子。
沈元腰間玉玨的光忽隱忽現,到了飛凰山便徹底黯滅下去。
走過一道竹徑,前方籠罩一層無形的屏障。不是麻煩的陣法,很容易破開。眼前立著幾間屋子,門扉都緊緊閉著。空地澆了好多水,結成小塊小塊的碎冰。
正屋燈火閃爍,有酒氣和腥味。
他往前走了幾步,燈火驟然黯淡。羽箭來勢洶洶,卻根本破不開他的護身真氣。
沈元略感疑惑。
這不像是修道者的攻擊。
他停住步伐,隨手擲出一顆靈石,撞開緊掩的木門。
轟然一聲巨響。
可能是機關。羽箭、酒壇、垮塌的房梁,彷如困獸無力的反擊。
沈元側身,看向左首那片密林。那裏有新鮮的血氣,很微弱,慢慢逸了出來,很快被夜風吹散。
他緩步走過去,看到一個人影。
半跪半坐,背靠樹幹,頹然地垂低了頭。手中握著一柄刀。目光沒有焦距。聽見聲響,費力動了動手腕。
沈元道:“是我。”
那個人可能沒有聽清,肩膀仍然繃得很緊。
沈元抬高音量:“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