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不世出的天才命喪中洲，這件事本該引起軒然大波。

  拍賣會落下帷幕，紹安城熱鬧如昔，蒼嵐山迎來第一場雪，食肆茶寮掛起高高的大紅燈籠。

  如沈元所說那般，白衣仙師的死沒惹出任何麻煩。

  這樣的安寧令樓孤寒感到奇怪。

  母親的教導，皇朝的敕令，十三年間所見所聞，都難對這種情況作出合理解釋，所以再次見到沈元的時候他問：“人皇傳人很厲害嗎？”

  沈元道：“你指哪方麵？”

  樓孤寒說：“後台硬，背景深，帝都敢怒不敢言？”

  沈元說：“不厲害。”

  樓孤寒納悶。

  沒有帝都忌憚的背景，他們憑什麽放過你呢？難不成你實力強，境界高，九天十淵第一人？

  沈元看出他心有疑惑，沒解釋什麽，問道：“傷怎麽樣？”

  倚在榻上的少年掩唇輕咳，臉色又白了幾分，啞聲道：“比昨日好些了。”

  沈元探了探他的脈搏，眉心緊鎖，取出一枚補血養身的丹藥擱在案上，轉身離去。

  樓孤寒懨懨地目送他走遠，右手摸到枕下，扒拉出幾顆靈石。

  光潔無痕的牆壁裂出一道細縫，接著磚石外凸，露出一個小型陣圖。靈石嵌入其中，陣法啟動，嗬氣成霜的冷流很快溫暖如春。

  樓孤寒舒一口氣，霜白的臉頰染上一抹豔色，全然不見方才病怏怏的模樣。

  “又拖一天，今日能造好麽？”

  “快了快了，宿主你再努力裝一裝！”

  係統諂笑，無比佩服他裝病的本領。

  樓孤寒是極陰之體，換句話說就是體質極端虛寒，畏冷畏雪畏風，冬天裝病不要太容易。冰雪初融的大冷天，穿件單衣在室外吹一吹風，脈搏比將死之人更飄忽不定。

  沈元良知尚存，見他無精打采，沒強逼“病痛交加不良於行”的傷員下山尋神魔古戰場所在。

  他盤膝而坐，掌心撐著下頜，心神浸入幻境，沉思。

  雖說對“人皇傳人”這個概念不甚了解，樓孤寒總覺得沈元不像金丹修士那樣好糊弄，妖王老巢八成騙不到他，最好造一個仿真古戰場出來。

  有係統分析數據庫資料，這倒不是難事。框架已經搭好了，隻需再花一些時間完善細節。

  建造幻境之餘，日子還是那樣過，煉氣讀經畫符，以及擦拭那把血色短刀。

  係統一見那把刀，再回想竹林裏發生的事，想把錯以為宿主溫良純善的自己頭敲掉。

  殺神就是殺神，怎麽可能因為沒摸過劍鞘而人畜無害？

  如果樓孤寒得知它的想法，隻會說，你看看床底下堆的靈石，溫良純善的人能騙來這老些？

  拍賣會結束第二天，宋閣主遣人送來了仿劍賣得的錢。扣除事先說好的分成，將近兩萬靈石。

  劉十九每每登門，也是一大筆靈石入賬。

  毫不誇張的講，他現在太有錢了，光用靈石砸也能砸一個宗門出來。

  午後劉十九再上蒼嵐山，興衝衝又畏怯怯，表現萬分奇怪。往日分贓，他可沒這般忐忑。

  樓孤寒問：“怎麽了？”

  劉十九羞羞怯怯奉上今天的收獲。

  是一樣代步用的靈寶，品相一般，材質也一般。

  不過有點眼熟。

  樓孤寒細一思索，驚訝：“這是山長的寶物？”他麵色微冷，“說過多少次，這種事要找腦子機靈的有錢人？”

  “神魔古戰場”的生意做到今天，熟客心裏有了底，都曉得這不是真正的古戰場。進了幻境，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沒人計較幻境到底是怎麽個物事。也有人試探過，在幻境裏死活作不出妖來，便以為劉十九背後站著某位通天大能，更不敢造次。

  為了避免小散修傾家蕩產進幻境的事發生，樓孤寒叮囑過好幾回，劉十九向來也有分寸。

  劉十九支吾說：“沒辦法啊……徐山長太好騙了，我一時沒忍住……”

  樓孤寒無言以對，半晌，道：“你先歇一歇，這事暫時不要幹了。”

  劉十九賠笑：“別啊，小仙師，咱們一起發財啊。”

  樓孤寒道：“隻是歇一歇，以後還有機會。”

  幻境借了“古戰場”的名頭，不能聲張，劉十九能接觸的大修士有限，總不能逮著幾隻羊薅毛，那樣榨不出幾兩油水。

  再者說，古戰場已經引來了一位人皇傳人，一位帝都仙師，再這麽鬧下去，以後招來更難纏的人物可怎麽辦？

  得想辦法，把生意過到明麵上來。

  劉十九心下稍安，告辭離去。

  合夥人走後，樓孤寒卻有點心思不寧，好似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

  “山長”兩個字在腦海中轉一圈，他後背一涼，猛然起身，翻床而下往外跑去。

  授課堂內，徐行正樂嗬嗬朝幾名學生得瑟：“說時遲那時快，天邊一聲驚雷，古戰場地動山搖……”

  沈元擰眉問道：“你去過神魔古戰場？”

  “去過呀去過呀！”

  徐行早把住進書院的人皇傳人當作學生，喜滋滋地繼續往下說，大門哐當被人從外撞開。

  樓孤寒著一件單衣，唇色慘白，喑啞地喚了一聲：“山長！”

  徐行茫然看他。

  這時窗外人影閃動，久未露麵的金伍長奪門而入：“楊少爺，小祖宗，你快跟我回去！司軍大人說了，你們這地界出了神魔古戰場，不能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