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一
作者:
夜行歌 更新:2020-12-15 06:43 字數:2038
樓孤寒擦幹刀刃上的血跡,站了起來。
應該表現出一點情緒,惶亂或是恐懼,消解敵人的戒心。
他這麽想著,唇齒輕啟,想說些話。
然後放棄了。
做戲很累,而且他不擅長。
與妖類以外的人物對敵,他也不擅長。
這兩件事他都沒有把握做好。
但還是要做。
隻能拖了。
拖到沈元傷勢恢複。
他沒考慮過沈元不能及時趕到該怎麽辦,倒不是因為虛無縹緲的信任,他做錯了事,就要想辦法彌補,就算沈元趕不及,或者撇下他獨自逃跑,也必須要做。
體力因為先前那場並不激烈的戰鬥稍有損耗。樓孤寒沉沉地呼吸著,目光釘住敵人最微小的動作,小腿緊繃,隨時準備發力。
修真者的力量灌入竹林。
秋風過處,枯葉不動。
帝都仙師小心翼翼的試探,足以摧毀一具肉體凡胎。
樓孤寒有點喘不過氣,眼前微微發白。
膝蓋在發抖。
弱者於強者,本能地臣服。
一念便可定他生死的白衣仙師,此時神色精彩至極,仿佛看見了一樁荒唐軼事。他本以為樓孤寒利用靈寶秘法隱藏實力,奪路而逃的準備都做好了。然而再三試探,他終於確定,這就是個道基未成的凡人。
練氣修士不費吹灰之力殺了化形狼妖,說出去誰信?
帝都的天才可能輕視敵手,但大多不蠢。心念一轉,他便反應過來,問題出在兵刃上。
那把血色短刀,似乎對妖族有種天然的壓製。
定是一件品階卓絕的法寶。
白衣仙師思緒急轉。
耽擱到這一步,少了狼妖助陣,對上沈元,他勝算頗低。
殺人奪刀,還是直接逃?
血刀漾著一抹清麗的光暈,刃口因為血液幹涸更顯斑駁。
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懷揣萬兩黃金,竊賊很難對其視而不見。
帝都仙師麵對單薄羸弱的少年郎,雷霆萬鈞出了手。
沒留什麽後手,起始便是奪命的手段。
樓孤寒稍微抵擋了一下,軀體多出數個血洞。
這不是一場戰鬥,而是碾壓。
傷者毫無還手之力。
符籙法器靈寶,統統無用。
樓孤寒無力地揮動短刀,臉頰越來越白,眼眸光芒漸淡,呼吸越來越弱。
他對生與死的界限並不陌生。
麵對死亡無可奈何的感覺,讓他很是悵然。
一片竹葉墜落發間。
微風靜止。
樓孤寒緊捂小腹癱坐在地,似有所感,朝帝都仙師的方向投去一瞥。
滿地狼藉。
鮮血塵土屍首斷竹,還有更遠處,肅容端立的人影,纖塵不染的衣衫。
樓孤寒視野模糊,再看不清什麽,輕快地笑了一笑:“我以為你趕不及了。”
沈元繞過血跡,徐步走來:“你的藥呢?”
“用完了。”樓孤寒道。
‘偷襲你的時候。’
後麵那句當然沒說出口。
血口太多,兩隻手捂不過來。樓孤寒慢吞吞低頭,有些拙笨地撕下衣角,包紮傷口。
沈元止步,斜著眼,漠然旁觀。
他的藥還是有的。但縱使是下一代人皇,他也沒大度到贈藥給差點兒殺了自己的人。
黑狼伏在腳邊,不弱於帝都天才的強橫氣息消散無蹤。
沈元正眼瞧了瞧浴血的少年,冷色消去幾分:“我們兩清。”
“先等等,還沒清!”
樓孤寒豁然抬首,因為動作太快而一陣目眩。他稍作喘息,誠懇地問:“能不能幫個忙?處理屍體。我沒殺過人,手生。”
沈元慢慢勾起唇角,目光在少年眉眼間轉了兩轉,挪向血泊中的黑狼。
粘結的皮毛刀傷猙獰,共有一十二處,狠辣刁鑽,刀刀致命。
沈元微嘲說道:“沒殺過人?”
“殺人是第一次。”
樓孤寒渾身浴血,說這話實在沒什麽說服力。他想了想,解釋說:“但我十歲就開始殺妖怪了。剝皮抽筋還湊合,挖坑埋屍真的不在行。”
沈元接受了這個解釋,皺眉端詳帝都天才的殘屍,紆尊降貴撥弄兩下,道:“我也手生。”
樓孤寒驚訝:“你也沒殺過人?”
沈元道:“殺過。”
樓孤寒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麽,覺得他管殺不管埋好生奇怪。
沈元看著他,無言,覺得認為管殺不管埋奇怪的人才是真奇怪。
樓孤寒心想,就算你沒聽過話本子藏屍的橋段,事後也該搜一下儲物袋啊。殺人不奪寶,那太敗家了。
然後他又想起,眼前這人花一萬多靈石買了一把仿劍,大手大腳能敗好幾個宗門,頓時唏噓不已。
相視片刻,樓孤寒道:“不處理屍體,萬一他身上有定位追蹤,給帝都傳信的寶貝怎麽辦?”
沈元道:“無妨,帝都不會管他。”
樓孤寒道:“他死在這裏,說不定會給我們書院惹麻煩啊。”
“不會。”
“為什麽?”
“我殺人,沒人敢找麻煩。”
樓孤寒胸口一梗,差點厥過去。
沈元神色尋常,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完全不是在開玩笑。
又過了片刻,沈元轉身欲走,樓孤寒再叫:“等等!”
“還有何事?”
“你……”
樓孤寒一時語塞。
在他眼裏,沈元就是個隨時可能投靠敵營的危險分子,必須留在身邊好生監察。
找什麽借口把人留下來呢?
樓孤寒苦思冥想,靈光一閃:“你是不是在找神魔古戰場?”
沈元轉身,凜聲問:“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
樓孤寒彎眼一笑,靈動且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