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無赦-塵寰
作者:
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7214
“我又聽到笛聲了。”
枕寒星說這話時,外麵已是夜幕降臨。幾人在屋中收整,準備出門去看花燈。
“你真的聽到笛聲了?”蕭無常很意外,“不應該,我什麽都沒有聽到。”
“少郎君沒有聽到嗎?”枕寒星朝窗外望去,“嗚嗚咽咽的,時斷時續。”
他反反複複,說自己聽到不止一次,令蕭無常覺得有些詭異。自己身為護法神,卻什麽都沒聽到,岑吟更是不知,就算去問九皇子,竟也一無所查。
那所謂的笛聲竟像是衝著枕寒星來的。
“你今夜不要出去了。”蕭無常道,“好好在這裏待著,我把扇子留給你。”
“是,我也有此心。”枕寒星點頭,“少郎君,女冠,一路小心,恕我不能陪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盯著屋中那隻小兔子看。那小兔子戰戰兢兢地縮在牆角,抖成了篩糠,顯然是很怕他。
“自己跟上,別像個憨批似的等著人來喊。”枕寒星冷冷道。
那小兔子嘰地一聲用耳朵蒙住了眼睛。
“寒星哥哥……好凶……”
他嚇得可憐,蕭無常卻沒空管他。他將折扇摘下來丟給枕寒星,把自己那白骨長鞭捆在腰上,接著就招呼岑吟和那兔崽子出門。
“你一路上有點眼力見,”他吩咐那兔子道,“該做什麽就做,不能偷懶的別偷懶。若是被我發現,就打斷你兩條腿。”
小兔子一邊哭一邊點頭,害怕得像是見了鬼。
蕭無常嗯了一聲,沒把他放在心上。他見岑吟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推門離開,滿麵春風得意。
“看花燈去嘍!”
岑吟暗道不過是看個花燈,他怎麽搞得像要去喝花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誰知蕭無常一拉開門,迎麵就是抓著一圈蘋果“花環”的九皇子,把他嚇得差點跳起來。
隻見九皇子手裏握著一串被串好的蘋果,用繩子穿成了一個大大的果環,正在往脖子上戴。
“喂喂喂,你在做什麽!”蕭無常連忙製止,“此事不雅觀!”
“有什麽不雅觀的。你沒聽過懶人吃餅的故事嗎?”九皇子手裏還拿著一個,正被他咬著吃,“一張大餅,套在頭上,餓了就吃一口。爽。”
“你知道那個懶人什麽結局嗎?”
“不知道。”
“餓死了,因為他吃光了麵前一圈,懶得去轉過來繼續吃。”
九皇子的臉色好像有些變了,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岑吟急忙把蕭無常按下去,示意他少做這些沒眼力見的事。
好在九皇子是個心寬的,一見到岑吟,馬上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來,立刻換上一副興奮的神情。
“我跟你說,我昨天——我想到一件事!”他激動道,“我有法子去尋你故地了!”
“故地?”岑吟一愣,“此話何意?”
“還記得我們先前編竹筐,商討術法嗎?那時我們說,南國地域不同,對尊長稱呼也不同。我那時問你,如何稱呼令尊,你說是爹爹。”
“……是有此事。”
“所以我今日就派人去查了!”九皇子揮著手道,“就查南國諸城,哪裏的風土人情裏,是管父親叫爹爹的,這樣一來大概就知道你是哪裏人了!”
岑吟聞言,頓時大喜過望。但隨即她又躊躇起來。
“爹爹這叫法,想來也是無數的。”她遲疑道,“這可難了……”
“不難!”九皇子忽然一吼,把麵前幾個人都嚇了一跳,“舌頭!”
岑吟雲裏霧裏,九皇子卻說,幼時所嚐之飲食,往往會成日後鍾愛之物。你愛吃什麽,酸甜苦辣,何種口味,一定與舊時住地的民俗有關。
味覺騙不了自己。家鄉味道,一定記得。
岑吟聽罷,簡直難掩心中狂喜,揮手就打了蕭無常一下,把他嚇了一大跳。
“看看人家殿下,再看看你!護法護了好幾個月,連這個都想不到!”
蕭無常嗷嗚一聲就哭了。他幾百年沒吃過人吃的東西了,哪還想得到這個法子,當下百口莫辯,心中淒苦,孤立無援,不由得險些落下淚來。
但岑吟卻一把扯住他手臂,拉著他急慌慌地就隨著九皇子下了樓。
她無端覺得喜悅,似是平生以來從未這樣高興過。仿佛很快便能尋到爹娘下落,連衣擺都輕快飄搖起來。
蕭無常在她身後看著,見她換上了那一襲釉雲觀的羅袍,衣擺上繡著仙鶴,頭戴一頂小冠,長長的黑發散在背後,比街上那些佳人還清雅秀麗。許久未見她穿這身衣服了,今日竟覺得她格外美麗。
一行人走下台階,來到了外麵街道上。回頭看時,見枕寒星正在樓上衝他們招手。那兔子頂著兩隻耳朵蹦下台階,仰頭一見外麵華麗的花燈,頓時就張開了嘴。
“好漂亮啊……”
他的長耳朵一動一動的,原本很怪異,但因著是夜晚,且戴著兔耳帽的孩童有許多,誰也沒有注意到他。
岑吟也隻顧著四處看花燈,覺得這景色實在是太美了。整座海陵城的燈全部都掛起來了,竹竿挑的,雜技耍的,掛在望樓上的,琳琅滿目。上麵圖案不一,繪著許多山川胡泊,花鳥魚蟲,龍鳳戲珠等等,看著極有仙氣。
“黑河龍王誕辰到!”有更夫敲著鑼在街上吆喝,“宵禁除!仔細火燭!”
煙花一簇簇放起,許多孔明燈亦徐徐高升,寄托著夙願上達天庭。路邊的戲台子一個一個搭起,唱著許多熱鬧戲文。雜耍之人頂著銅碗,擺攤的商販連聲喊著客官。此地之熱鬧前所未有,岑吟亦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花燈。
“當神仙真好啊。”她羨慕道,“不過一個生日,竟讓滿城百姓燃燈以賀。”
“你喜歡?”蕭無常問。
“隻是感歎感歎。”岑吟道,“對了,九殿下呢?”
她一轉頭,看到九皇子正在那裏戳那兔子精的耳朵,滿臉都是打量食材的眼神。
“……殿下,那個兔子不能吃。”岑吟正色道,“說起來……那些籮筐呢?”
“哦,那個,我已經吩咐人都安排好了,不必擔心。”九皇子神秘道,“時辰還不到,我們先去觀燈吧。”
“殿下就……一個人嗎?”
“當然不是。”
九皇子說著,將手一拍。瞬間一個黑衣人便出現在他身旁。那人臉上帶著半扇麵具,抱著一把刀,十分冷漠。
“我的隨身侍衛,禍殃。”九皇子拍了拍那人肩膀。
岑吟點頭,打量了禍殃幾眼。她覺得此人莫名有些眼熟,但一時她實在想不起來。
“走了走了!”九皇子樂道,“觀燈去了!”
一行人約著朝集市走去。行至半路時,蕭無常卻叫住了岑吟。她轉頭去看,卻見蕭無常端著一盞小小的孔明燈,不知何時弄來的,張開手遞給了她。
那燈小小一盞,甚是可愛。岑吟接過來,放手讓它飛向上空。那燈緩緩高升,循著那無數明燈指引的方向徐徐飄去,於半空中俯瞰著整座海陵城。
“龍王來了!”驀地,隻聽人群中有人喊道,“看天上!”
眾人都朝天上看去,隻見天際遠遠匯集出一塊烏雲來,遮蔽了半輪明月。那雲緩緩凝聚成一個龍形,張開了巨口,頓時半空那些孔明燈就朝它口中飄去,彎彎繞繞,竟匯集成了無數條天燈路。
“是登仙道啊!”有人喊道,“萬燈引魂!”
“萬燈引魂?”
岑吟不解,就去問那人是何意?那人說,這是龍王爺的恩典,將海陵城無數孤魂怨鬼超度。它們隻需寄宿在那孔明燈中,便可飛向龍口,由龍王引渡,得以超脫。
“真想不到,這黑河龍王居然是條好龍。”岑吟望著燈道,“蕭釋,我們——”
她話音還沒落,就被擠得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蕭無常急忙扯住她的手臂,再一看,九皇子和禍殃已經被人群擠著朝前麵去了,隻能擺手示意他們回頭見。而那兔子也不知被擠兌到哪去了,說不定已經被踩在了腳底下……
“人太多了……”岑吟勉強道,“我們去人少些的地方吧……?”
“那就走著。”
蕭無常說著,一把將岑吟扯了過來。隨後岑吟便感覺周身人事物極快地移動起來,就在她驚魂未定之時,又驟然停了下來。
再抬頭時,已來到了一處較為清靜之地,熙熙攘攘的繁華已在遠處了。
“好神通。”她感歎道,“你之前怎麽不用?”
“懶。”
岑吟一時語塞,她看蕭無常的眼神裏又多了幾分往日常有的嫌棄。
“我先前聽人說,你們佛國護法,是以神通論排位的。”她道,“蕭無常,你當年是不是沒對我說實話?”
“什……什麽實話?”蕭無常心虛地左右看風景,“我不記得了。”
“某人曾經說他自己,不能變化,不能飛天遁地,不能通行九霄宮闕。”岑吟掰著指頭,把他先前說過的話大致數了一遍,“現在我看,全是撒謊。你根本就是不用神通而已。”
“今夜的花燈真好看。”
“別顧左右而言他!”
兩人正爭執著,忽然不遠處往樓上,有人戳爆了一個巨大的繡球。頓時許多彩帶與花瓣便紛紛揚揚落下,一陣風吹來,正灑在兩人頭頂,飄散在身旁。
岑吟被那景色吸引住了,忍不住抬頭去看那漫天的飛花彩帶。蕭無常就立在不遠處看她,穿著一襲白衣,身材修長而挺拔。
他望著岑吟,看那些花瓣墜在她額上又落下,頓覺周遭景象似是緩了下來。那女道士明眸皓齒,唇紅齒白,秀氣而高的鼻梁,纖長的睫毛,正仰頭向上看著。
“她真美啊。”
蕭無常喃喃著,眼睛一直一直望著她看。
她真的很美。
那就吃了她。
眼前忽然模糊一瞬,於此同時眼眶突然刺痛,又瞬間複原。
把她吃了吧。
眼眶又是一痛,眼前再度模糊又再度複原。
蕭無常用拇指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吃了她。
吃了她?
對,吃了她。
咬斷她的喉嚨。
吃空她五髒六腑。
如你從前一樣。
蕭瑟。
蕭無常咬緊了牙關。眼前畫麵瞬間變幻,花燈變為陰樓,女子化為厲鬼,一片淒慘月光之下,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又瞬間複原。
呲呲。呲呲。像是有指甲在抓撓木板,每抓一下,眼前畫麵就變幻一分,隨即又恢複成花燈盛會。
血。屍體。鬼魅。哭喊之人。灌耳的風聲,淒慘的哀求,破敗的院落和大門,昔時所有雕欄玉砌,如今皆成殘磚敗瓦。
可眼前分明是花燈,分明是熱鬧景象。
你看到了嗎?那個聲音問。
你殺了人。
全是你殺的。
看看你的手。
蕭如笙。
蕭無常緩緩抬起了雙手,他的手有些微微發抖,被他緩緩送到了自己麵前。
白皙修長的手指,攤開的掌心,看著沒有任何變化。但忽然之間他感覺掌心滿目都是鮮紅,隻見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時站滿了鮮血,染紅了他的袖口,衣衫,還在不斷順著指縫流淌。
蕭無常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手臂抖得越發厲害。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緩緩從身後探過來,慢慢地掐住了自己的脖頸。
“一命抵一命,蕭如笙。”
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
“你說,我要抵誰的命,”蕭無常喃喃說著,朝身後看去,“蒼梧?”
脖子上的觸感消失,身後空無一人。眼前所見仍舊是花燈,但他卻沒有放下雙手。
好多血……他下意識地想,好多血……
好多……
“蕭釋?蕭釋?”
一雙手伸過來,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掌心。蕭無常回過神來,看到岑吟就在他麵前站著,抓住了他的手指。
“你怎麽了?”她擔憂地問,“你臉色很差。”
蕭無常愣了片刻,才慢慢恢複了神智。他手指動了一下,攢緊了岑吟的手。
她真美啊。
把她吃了吧。
“我沒事,”蕭無常笑道,“忽然想起來……我生前……”
想說什麽來著,他忽然不記得了。
岑吟看著他,見他的表情起先是笑著,接著悵然若失,現在卻十分迷茫,看得她心裏很不安。
“蕭釋,不舒服要說出來,”她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臉,“有什麽事……也要說出來,我師兄常說,人心底都有鬱結,若不抒發,會害了自己。”
“我沒有。”
“撒謊。”
又想逃跑。每每這樣盯著他看,他都要躲避自己,像是隨時要逃走。
“別逃,蕭瑟。”
岑吟說著,拇指擦過他的嘴角,有一瞬間……似乎碰到了他的獠牙。
有什麽他恐懼的東西過來了。岑吟在心中說,我感覺得到。
*********
的確感覺得到。
迎鬆客棧的房間內,枕寒星捂住耳朵,跪在地上,覺得那笛聲越來越響,也越來越刺耳。
紅血絲布上眼角,他發瘋似的撕扯自己的頭發,覺得頭顱嗡嗡作響。
這樣不行……他捶打著自己的頭顱,勉強清醒些後,便站起來跌跌撞撞地朝窗邊走去。
他推開窗子,望著遠處的星月與引魂燈河,卻將手向脖子伸去。他脖頸上帶著一枚玉佩,被他解下來,攤開放在掌心裏。
“處處逢歸路,頭頭達故鄉。”他喃喃道,“本來成現事,何必待思量。”
速與尊者傳信。
那玉佩忽然動了,旋轉著離開他掌心,忽然變作一個玉盤,如明月一般直向蒼穹而去。
此玉盤非是凡物,乃是佛國尊者千年來從不離身之物,如今脫離桎梏,當即穿越層雲,穿行數界,行向了一處蒼茫雪山。
它穿行在黑夜之中,卻又追趕晚霞,一路來至蒼涼之所。途徑幽冥界,自二殿王耳邊拂過,下十八地獄,輾轉向上而去九霄宮闕。盤桓過佛國護法祠,繞過青煙嫋嫋的朱雀殿,來到流雲之上。
那玉盤飛著飛著,越發明亮起來。它周身泛出佛光,竟穿破六道輪回,來到欲界天。隻聽刀兵劫此消彼長,喊殺聲此起彼伏。欲界天眾生終日生活在殺伐之中,好戰弑殺,窮凶極惡,卻又超脫在人道之外,天道之間。
乃是阿修羅界。
“這是何物?”一個聲音忽然道。
隻見一隻龐然巨手伸來,一把抓住了飛行著的玉盤,送到自己麵前。那竟是一尊高大的阿修羅男子,生得樣貌冷漠疏離,麵目陰沉邪佞,六條手臂揮舞在身後,頭戴法冠,腳踩黑蓮,一身白袍無風自動,上麵繪著許多詭異的圖騰。
“白玉盤?”那阿修羅男子道,“何人之物?竟能在此地穿梭。”
“放開它,此乃佛國尊者之物!”旁邊一個隆隆聲道,隻見一個極其凶暴醜惡的阿修羅揮舞著十二條手臂近前,“你我不可怠慢,速速放行吧!”
“哦?”先前那男子冷笑,“我若是不放呢?”
“不放,那就等著塵海微生前來討伐你吧。”一個嫵媚多情的聲音道,“他昔年可是佛國第二護法,如今位列尊者,你有幾個本事打得過他?”
巨大的流雲之上,三尊阿修羅鼎立不動。最後那人是位阿修羅女,八條手臂持法器而動,樣貌極為美麗,嫵媚之態撩人心弦。
“你不必拿塵海微生來壓我。”那冷漠的阿修羅男子道,“這東西明明可以不從此處走,卻非要途經此處。顯然是塵海微生欲監視我欲界天眾行蹤。”
“你我本是八部眾,乃護持佛法之神,理當受尊者轄製,何必耿耿於懷。”那美豔女子穿得少而輕薄,笑聲一出,身上飾物叮當作響,“快放了它吧。”
那冷麵修羅張開了手,看著玉盤迅速飛離,隻是陰沉地掃視著它不動。
那美麗的阿修羅女卻打量著他笑,八條手臂緩緩蠕動著,三人皆如密宗唐卡中的法王一般莊嚴殊勝,卻又陰鬱可怖。
“都說阿修羅男子醜陋暴虐,而阿修羅女子則美麗非凡。”她饒有興趣道,“你倒是與旁人不同,長得竟比……其他男人好看一些,性子也更古怪些。”
那阿修羅男子冷哼了一聲。
“是嗎,那真是多謝。”
在他餘光之中,那玉盤越飛越遠,循著流光而行,繞過幾根雲柱,來到了一處廣場之外。隻見那廣場寂靜無人,四周有結界固守,顯然從無人造訪,似乎是在封印什麽東西。
但那玉盤卻不受封印影響,穿過陣法來到了廣場中央。在那地方,遠遠看去便有一尊彩繪塑像,栩栩如生,高約數丈,是一個身著金衣的年輕男子,一手持扇,一手持蕭,正在雲端做舞動之相。
他那舞姿剛中帶柔,攜雷霆萬鈞之勢,又有山雨欲來之相。麵目英俊,慈眉作笑,很是不凡。
正是佛國第二護法神像。
玉盤飛過去,繞著那神像盤旋片刻,便朝下方落去。旋轉之時,擦過一頭烏黑秀麗的黑發,掀起她白色的衣裙。遙遙望去,隻見有一白衣女子獨自立在神像之下,正仰頭看著它。
那女子看著不過十八九歲,生得杏眼柳眉,麵容大氣端莊。她微微笑著,任由那玉盤飛過自己身邊,朝遠處而去。
“哎喲喲,你還在這裏看啊。”一個鄙夷又帶妖氣的聲音響了起來,“三百年了,你也不嫌膩。”
“沒有三百年。”那女子道。
她聲音輕軟,略帶些沙啞,卻十分悅耳。
“什麽沒有三百年?”
“才兩百六十七年。”
“哈。”她身後那人冷笑,“蠢姑娘,人家早有了新歡,不要你了。”
話音一落,她身後立刻響起了一大片嘲笑聲。隻見無數阿修羅女擺著手臂,扭動著腰肢自雲中飄來。她們穿得十分華麗,肚臍上貼著珍珠翡翠,身形曼妙動人。
“瞧瞧你那副醜樣子。”有人哈哈大笑,“這人形有什麽好,你非要保持這樣?現本相不好嗎?”
“就是就是,看看她那模樣,真叫人惡心。”其他人隨聲附和,“放棄吧傻姑娘,他不要你了!哈哈哈哈!”
阿修羅暴躁易怒,且極為好戰,若受挑釁則睚眥必報。但那白衣女子卻並不生氣,她雖收斂了一絲笑意,但麵容卻十分平和。
“情之一字,本該你情我願。若你不情我不願,強許無用。分離本是必然,何談誰要,又說誰不要?”她對那些修羅女道,“你們這樣激將我,是無用的。”
“切!”那幾個人不甘心地啐她,“你就死了心吧。別在這犯賤,叫人看著怪惡心的。”
“姐姐們這話倒是叫我聽不懂了。”那女子笑道,“我管我自己的,姐姐也管自己的,何必談犯賤不犯賤的事。古往今來癡男怨女數不勝數,如果是個個都是犯賤的,這世上沒有貴重之人了。”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當中一修羅女罵道,“你就是沒本事,有本事你去搶啊?一個臭男人罷了,得不到就弄死他!”
“這話就更沒意義了。”那女子指摘道,“他既不願意,強留也無用。不如放他去,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蕭無常都不記得你是誰了。”一女子在她耳邊道,“他隻知道有你這麽個人而已,其餘的,他並不關心。他早把你忘記了,你以為自己在他心中多大分量呢,還一別兩寬?”
“我早不在意了。不過是看一眼,何故惹你們嘲笑奚落。”那女子仍然不生氣,隻是微微歎道,“姐姐們慢走,我就不送了。”
言畢,她將手一揮,瞬間陣法啟,結界關,那些阿修羅女當即不見了蹤影。
隻留她一個人獨自站在那彩繪塑像之下,靜靜地仰頭觀望。
“你看著不好。”驀地,她忽然道,“人間哪裏比得過天界,無吃無喝,除幽國外無人供奉你。若這裏把你的神像也撤去,隻怕你邪氣會愈發加劇吧。”
但我又能做什麽呢。
“世事總歸是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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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不滅,地獄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