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辰宮-歸元
作者: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7008
  “你要帶我去哪?”

  “一去便知道了。”

  岑吟心說這家夥還真是會賣關子。隻是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時辰了,想來還是不要在這裏過多拖延得好。

  “你還是快些同我回去吧。”她道,“若你真有東西給我看,上去了再下來也不遲。”

  “那也得等我……先把這裏的事情辦妥,再說。”

  岑吟不知道蕭無常要帶她到哪裏去,但忽然間,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她下意識地捂住口鼻,朝不遠處看去。隻見前方有一顆大柳樹,綠色的枝條垂下來隨風搖動。樹下則躺著一個人,仰麵朝天,一動不動。

  岑吟放下手,上前幾步仔細朝那人看去,卻發覺那竟是一具屍體,白色的衣衫上滿是血跡,胸口大開,五髒六腑都已經空了,一條腿扭曲地翻在一邊,一隻胳膊斷在不遠處,麵孔七竅流血,眼睛尚未合上,死狀十分猙獰。

  “這是……這是……”她一下子就認出了那人是誰,“你到底是怎麽……”

  蕭無常哼了一聲,眼皮動了一下。雖然他沒有瞳孔,但岑吟卻覺得他應該是在翻白眼。

  “事到如今,在意此事也無用了。”他道。

  岑吟剛想近前,就被一陣馬蹄聲打斷了。她轉頭一看,隻見一個身著深綠色錦衣的男子策馬而來,焦急而慌亂,停在不遠處,下馬時險些摔在地上。

  “長生!”那男子十分高大,麵容卻很是慌張,“長生!長生!”

  他快步跑來,經過了岑吟身邊。她發現那人大約三十五歲上下,眉目與蕭無常很相似。

  “他是……”

  “他是我一母同出的大哥,蕭篌,字如塤。”

  岑吟轉頭看了他一眼,他麵上卻沒有任何變化。

  他長兄撲到了那具屍體邊,嘶吼聲傳來,哀嚎之音響徹曠野。磅礴的悲傷氣息席卷而來,聽得岑吟心頭一顫,險些被吞沒。

  蕭無常卻在此時從背後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雙鬼眼看著岑吟,一眨不眨地盯著,隱約之間,裏麵冒出了紅色的血絲。

  “那西洋小子雖然可惡,但有句話,他說的沒錯。”

  我就是妖魔。

  *********

  不要給他開門。

  若他回來了,千萬不要開門。

  “瘋了……瘋了……”

  為何我家中會遭遇這些事?

  蕭如塤抓著頭,坐在一張太師椅裏一動不動。他額頭上青筋暴起,牙齒緊緊地咬著,像是聽見了什麽令他恐懼的聲響。

  “來人!”他忽然叫道,“來人!”

  “大公子!”門外待命的侍從立刻躬身向前,謹慎詢問,“大公子有何吩咐?”

  “今日是第幾日了?”

  “第……第七日……”

  說這話時,門外忽然吹來一股陰風,刮過了堂上掛著的白靈幡。

  蕭如塤無端抖了一下。

  “他要回來了……”

  “大公子,您在說誰啊?”

  “他要回來了……”

  蕭如塤說著,猛地站起身來,把那侍從嚇了一跳。

  “馬上緊閉大門,吩咐下去,連窗扇也關閉!”他厲聲道,“快去!”

  侍從不敢怠慢,立刻下堂去照辦。蕭如塤佇立了片刻,忽然緩緩轉過頭來。他的目光慢慢動著,逐漸落在了一具棺材上。

  嗩呐聲驟然響起,於漆黑色的夜色中平添一抹淒涼。陰風陣陣,生魂驚惶,蕭如塤獨自站在靈堂裏,大睜著眼睛看向那口棺材。

  那棺木乃是由上等楠木所製,漆黑陰冷。蕭如塤老覺得從中傳來了指甲的抓撓聲,卻又不知是否為自己的幻覺。

  他踉蹌著走過去,伸出手抓住棺木,扶著它,眼神卻越發飄忽。

  “長生……”他喃喃著,“長生……”

  諸天神佛在上,再如何哭泣哀求,仍換不回那副血肉之軀。

  哥哥……

  拍門聲響了起來。自大門外傳來,一聲一聲,一下一下。

  哥哥……放我進去……

  我冷……我餓……

  我想回家……

  哥哥……

  大門外的人在哀求他,拍著門環,拍著大門,一聲一聲苦苦哀求。

  蕭如塤又抓住了頭。慢慢地,他跪在了地上。

  “不能放你進來……長生……不能放你進來……”他驚慌失措地喃喃著,死死地捂住耳朵,“別人都不懂,隻有我心中明白……”

  你是厲鬼,要來害人性命的。

  哥哥……

  放我進來……求你了……

  哥哥不要我了嗎?

  從前說過的話……都是騙人的話嗎?

  我想回家……太痛苦了……我想回家……

  蕭如塤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

  西武佛國,舍利城人都知道,蕭家近日不太平。

  傳聞說十幾年前就死過一個兒子,隻是被壓下去了,結果後來又死了一個兒子。

  論理佛國之人大多信奉佛法,且虔誠者眾多,從未有人家裏會出現怪事。因此蕭家的事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佛國諸神耳中。

  卻無人插手。

  “事情有因有果,此乃蕭家果報。不可轉圜。”

  “昔年第一護法蕭氏反叛佛國,殘殺第六護法,第十一護法和第十二護法三人,重傷者不計其數。雖已就戮,但此恩怨仍未解。”

  “蕭氏後人須得受此果報。以三子之命,抵三位護法神之靈。”

  “仍是不夠。”

  “求之無用。”

  寺院金碧輝煌,彩塑慈眉善目。雪山之上有一座金色的廟宇,積雪消融時隱約泛出金光。

  一位身著袈裟的僧人站在寺廟裏,獨對著遠方的白雪峰,身旁便是一座鍾樓。

  他沒有言語,手中卻握著一隻青色的葫蘆。裏麵空空蕩蕩。

  *********

  哥哥……

  放我進來……

  放我回家吧……

  他每晚都來,不停地拍門,聲音沿著圍牆轉動,一圈一圈地繞著。

  蕭家人被折磨得寢食難安。蕭夫人整日以淚洗麵,幾次受不住欲打開門,都被蕭如塤攔了下來。

  “母親,挨過去。”他認真勸慰道,“挨過七七四十九天。”

  街上有時會來算卦的仙師,遠道自南國漂洋過海。白日時蕭如塤時常出門,幾次三番去尋能人異士,以求破解之法。

  “我家有冤魂厲鬼作祟,可有方法解決?”

  他逐一去問,心急如焚。

  “信士,依我說,此事難解。隻能苦熬過去,但恐生變。”

  “仙師此話何意?”

  “千萬不要開門,不管他多麽言辭懇切,哭泣哀求,千萬不要開門。一旦開門,你全家必滅無疑。”

  “有何破解之法?”

  “此事無解。佛國諸天尊者都愛莫能助,更何況我小小道人。”

  “仙師,求您,求您救救我蕭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信士,貧道不造浮屠塔,實在幫不了你。這世上事不止因果,人生短暫無法堪破。你們隻能聽天由命。”

  “不能化消他的怨氣嗎?”

  “信士,您覺得,此時還能嗎?”

  蕭如塤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他在家中繪了許多法陣,撒了淨瓶水,還吩咐家中上下每日誦經祈福。所有能做之事,一概為之。

  但……那人仍是每晚都來。

  哥哥……為什麽不開門……

  哥哥……我好餓……

  求求你了……

  你開開門……放我進去吧……

  蕭如塤捂著耳朵,硬生生挨過一夜。雞叫時聲音消失,他開門去看時,隻見門上印著無數血手印。

  每一夜每一夜,如同在烈火上熬煎,他日益消瘦,彷徨時目眥盡裂,毫無脫出之法。

  放我進去吧……

  哥哥……

  七七四十九日過,蕭家以為鬆了一口氣了。可誰知,隻停了兩日,便又響起了拍門聲。

  有家中人害怕,早早便躲了出去。但隨即就會在荒山野郊尋到屍骨,死不瞑目。

  “千萬千萬,不能開門。”

  “無論發生何事。”

  蕭如塤壓抑至極。某一日清晨時,他將兩個弟弟暴打了一頓,打到他們幾乎不能言語。

  “為什麽騙他?為什麽要騙他?”他咆哮道,“是你們害死了他,都是因為你們!隻要我活著一日,你們誰也別想好!”

  該讓你們賠命,打死都不為過。就算這兩個傷風敗俗的東西全死了,能將那人換回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可惜,如今無濟於事了。

  蕭如塤越發心灰意冷。入夜時,門外的拍門聲卻逐漸淒厲起來。

  哥哥……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獨自出去了……

  我以後都聽你的話……讓我回家吧……

  哥哥……你送我的玉佩……笛子……還在我屋內收著呢……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放我回家吧……

  哥哥……哥哥……

  蕭如塤覺得自己已是活不了了。他日益憔悴,疾病纏身,也不飲湯藥,已有些末世之相了。

  在一個月圓之夜,那拍門聲再度響起來時,門忽然開了。

  那身穿深綠色華服的男子緩步走了出來,又緩緩帶上了門,仍舊緊緊閉合。

  家裏人百般阻攔勸慰,他隻是不聽,執意出門,誰也攔不住。

  “長生啊,別再叩門了。我知曉你的來意。”他站在門口說,“我願意同你走,隻求你放過家人。”

  回家吧。我帶你回家。

  門外寂靜了許久。半晌後,忽然響起了一陣陰森的笑聲。

  **********

  岑吟覺得有什麽東西從身後抓住了她的手臂。低頭看時,竟是兩隻極長的白骨爪子,鋒利得像鉤子一般。

  有東西站在她身後,縱然沒有回頭,也能感覺到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在盯著自己看,隻要一轉頭,就能看見他的臉。

  岑吟的額頭上汗如雨下。她哪裏敢回頭,手臂生生地疼,已經讓她有些吃不消了。

  那東西就貼在她後背上,在她耳邊不斷嗚咽著。四周漸漸暗了下來,隱約像是有燭火在搖曳,卻看不出是從何而來。

  “蕭無常……”她壓低聲音道,“蕭無常?你在哪?”

  有個東西貼在了她脖頸上,冰涼僵硬。岑吟的心髒砰砰跳動,卻死活不敢回頭。她知道那東西就在脖子後看著自己。

  周圍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猛地抬頭,發現四周亮起了燭火,就插在燭台上,被一隻隻白慘慘的手端著,朝她越靠越近。

  燭火照亮了一個又一個白生生的人,還有一張有一張白慘慘的臉。竟是蕭無常元辰宮裏那些冤親債主,將她團團圍住,每人手中都持著一盞幽暗的燭燈,陰森地盯著她看。

  岑吟的背後忽然傳來了嗚嗚聲。

  隨即那些白衣人一齊笑了,臉上全是一模一樣的笑容,朝她越靠越近。

  直至來到了她麵前。

  *********

  枕寒星忽然打了個激靈,他覺得屋子裏的陰氣前所未有的重。

  麵前蒙著紅布的女道士臉上鐵青一片,神色冷若冰霜。枕寒星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臉,竟如石頭一樣硬。

  不好……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元神被奪,下麵出事了。

  蕭無常的屋裏忽然傳來了動靜。隻聽一陣叮當聲傳來,他快步走去看時,發覺蕭無常睜開了眼睛,竟直直地坐了起來。

  枕寒星給他嚇了個半死。卻見蕭無常猛地張開五指,將手一彎,瞬間翻身躍起,直朝他撲了過來。

  他眉目陰狠,獠牙外露,已是現了惡鬼之相。枕寒星慌忙甩出根須阻擋,但被他扯成了碎塊,抬手就抓住了那綠衫少年的頭顱。

  隻聽哢嚓一聲,他的半截頭骨被捏碎,頓時血流如注。隨即他就被那人甩起來狠狠砸在了牆上。

  房門大開,那女道士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蕭無常嘶吼一聲,猛衝過來,朝著她脖子伸出了尖利如刀的爪子。

  但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攔在岑吟麵前,那爪子狠狠刺進那人軀幹,劃傷了他的胸口,卻也撕破了束縛他的根須。那人一脫離桎梏,立刻抓緊了蕭無常的手腕,下盤極穩地站起身來。

  “妖魔……”

  屋內燭火搖曳,岑吟手上的蠟燭也忽明忽滅。那惡鬼咆哮起來,抽回手腕與抓那人脖頸,卻被他硬生生抵住,竟扛下了他的殺氣。

  微光之中,那西洋人的眼睛越來越亮,一隻泛金色,一隻泛紅色,臉頰上也漸漸浮現了漆黑的刺青。他死死地遏住那惡鬼的手腕,但對方力道奇大,他的手臂也在微微發抖。

  “妖魔……”森威爾眯著眼冷冷道,“之前沒有殺掉你,實在太可惜了。”

  蕭無常哪裏有神智,雙手驟然發力,想把他撕成兩半。奈何森威爾架住他的手腕,抬起腿猛擊在他腹部,竟將他踢飛了數尺。但他咆哮一聲又衝了過來。

  森威爾死命牽製住他,不讓他碰到岑吟絲毫。兩人在幽暗的房間內瘋狂搏殺,踢翻了桌子,打碎了茶壺,就連牆壁也出現了道道裂痕。

  偏偏此屋中有結界,竟生生阻隔了那些聲音。因而外麵無人聽見,也無人來相助。

  森威爾的靈力已被他提至極限,雙眼竟流出了血來。奈何他元氣大傷,且火燧槍不在身旁,幾乎隻是憑蠻力與他爭鋒。但他不肯退讓,口中不斷念著禱告的言語,竟是以命在與那人抗衡。

  就在這時,房內忽然竄出無數根須,將蕭無常緊緊捆住。隻見枕寒星從門後直起身來,重重地喘氣。他身上滿是血跡,破損的頭顱亦在修複,但卻搖晃著噴出一口血來。

  “都是你的錯……”他凶狠道,“若是你不打傷少郎君,何至於此!”

  燭火太暗,森威爾看不到他的唇語,但卻感覺到了他的殺意。他心知此人在先前事起了殺氣,但他卻沒有絲毫後悔之意。

  “就算我不動手,這妖魔遲早也要狂化。”他低聲道,“沒人能從詛咒裏逃脫。”

  蕭無常被困在根須之間,不斷地咆哮嘶吼。森威爾喘了口氣,走上前去意圖淨化他。

  “以三聖者之命,願你靈魂能得到庇護。”他將手張開在蕭無常麵前道,“天啟已在眼前,守護之門大開。回歸你的王座——”

  蕭無常忽然掙脫了根須,猛地朝森威爾揚起了手。森威爾躲閃不及,被他狠狠抓在頭顱上,隻聽唰啦一聲,竟被他硬生生扯下了一隻耳朵,又被他按住頭顱砸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疼痛感撕心裂肺,但森威爾卻顧不上自己,手推地麵瞬間站起,在蕭無常碰到岑吟之前攔在了當中。

  “Vater unser im Himmel. Geheiligt werde dein Name. Dein Reie.(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度降臨)”

  他拚盡全力架著蕭無常,用他舊國度的語言不斷禱告,將那祈禱透過靈力加持在蕭無常身上。

  “Messia!”

  隨著他低沉的聲音,他的手上逐漸出現了光芒。那幽藍的光逐漸照亮了屋子,滲透在蕭無常周圍。狂化的他慘叫起來,鬆開了森威爾的手,向後退了兩步。

  森威爾的右耳被扯掉,正鑽心地疼。他咬緊牙關,卻上前猛推蕭無常,竟將他推回了屋子。枕寒星甩出根須扯住他,兩人合力將蕭無常再度按在了床上。

  蕭無常還想掙紮,森威爾卻跪在床上死死壓著他,用手臂抵著他的脖頸,不顧他狂亂揮舞的手臂,猛扯下自己胸前的十字架按在了蕭無常額頭上。

  “清醒過來!清醒過來!”他喊道,“你身為守護者,這是你的職責!”

  十字架放出光來。蕭無常的慘叫聲痛苦不堪,狂亂地掙紮著,想把他掀下去。

  但森威爾狠狠地遏製著他,臉上滿是鮮血,力道卻絲毫不減。

  “回歸你的王座!彌賽亞!”他吼道,“放過他吧,妖魔!”

  蕭無常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

  就在元辰宮裏,岑吟忽然感覺四周光芒熾盛,竟瞬間衝散了那些冤魂厲鬼。他們慘叫起來,在光芒之中蜷縮躲避,又逐一化為了灰燼。

  在那一片光芒中,她似乎看見一個金發碧眼的男子一閃而過。他穿著一身白衣,麵容十分冷漠,背後生著九隻翅膀,直朝她身後而去。

  但隨即光芒就消失了。

  岑吟聽到了一聲咆哮。她回過身來,看到蕭無常半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指縫間不斷滲出血來。

  那一身白衣開始漸漸化成紅色,發帶鬆開,漆黑的頭發飄揚在風中,指甲逐漸變長,口中獠牙顯露,竟漸漸現了本相。

  但蕭無常卻攢緊了拳頭,現在在極力壓製。他身上已經冒出了火光,又被他強收回去,強行驅散那些彌漫的陰氣。

  周圍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蕭無常鬆開手,眼睛下亦是兩道血溝。他掙紮著想起身遠離岑吟,但卻似乎動彈不得。

  岑吟想幫他,卻又觸不到他。生平第一次覺得有心無力,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內心的執著在他的痛苦之前何其渺小羸弱。

  就在彷徨之間,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拂塵。幾乎是靈光一閃,她扯下拂塵直接朝蕭無常擲去。

  隻聽破空傳來一聲巨響。那拂塵猛擊在他的頭顱,瞬間將他的麵孔如瓷器般打出了裂紋。裏麵竟放出光來,從內而外,席卷了他的周身。

  蕭無常張開口,喉嚨和雙目中都泛出了光芒。隨後他張開手,緩緩在岑吟麵前化為了灰燼。

  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火焰,自四麵八方呼嘯燃起。岑吟想走,卻又走不掉。直覺告訴她蕭無常不會有事,但此時她卻不知該如何脫身。

  但就在她躊躇之際,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轉頭看時,隻見是那個眼蒙紅布的蕭無常。他側坐在一杆巨大的紫玉簫上,正漂浮在半空之中。

  岑吟看到他抬起手來,緩緩扯下眼睛上的黑布,露出了一雙灰色的眼珠。

  “我們走吧。”那個人道。

  “你……你到底……”

  “這元辰宮怨氣太深,不是一場業火就銷毀得掉的。”蕭無常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將岑吟拉上紫玉簫,坐在他身後。隨後他指了指上空,那蕭便騰空而起,朝天際而去。

  但岑吟卻十分不解。

  “到底哪個是你?”她問,“到底有幾個蕭無常?”

  “蕭無常,自始至終隻有一個。”那人道,“隻是人有三魂六魄罷了。”

  “可你……”

  “我沒事的。”

  蕭無常說著,對她一笑。黑夜轉成白晝,陰霾逐漸消散,碧空之上萬裏無雲。

  倒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你真的沒事嗎?”岑吟擔憂地問。

  “不妨事。雖然那小子打斷了我的心脈,複原需要些時辰。”蕭無常道,“本來我隻是回歸元辰宮養傷。但一見家人,便又被絆住了。雖有些猶豫,但看你來了,也就不想多待了。”

  隻是自己心底邪氣之重,遠超自己所料。原本不該如此。

  “我被斷君生那老賊算計了……”蕭無常忽然道,“罷了,回去再說。”

  岑吟看著他,難得見到他尋常人的模樣,便忍不住多看了一會。

  “你的元辰宮……那些冤親債主……”

  “那不是你該管的事了。不插手更好。”

  蕭無常說著,又轉頭去看她,灰色的眼珠在流光中熠熠生輝。

  “多謝你來找我。”

  *********

  免我在此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