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落陰-今夕
作者: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7025
  原來他就是那個……熬夜啊。

  岑吟知道那龍王廟裏有個偏殿,供奉的就是這八太子。如今來看,應該就是他了。

  她仔細端詳著那小龍人,忽然覺得他生得有些古怪。這少年發色雪白,皮膚也泛白,虹膜中隱藏血色。他那肌膚白得有些不正常,似乎隻是薄薄一層,底下血管幾乎清晰可辨。

  岑吟覺得,他不算是天生麗質,而像是身上有疾一般。

  八太子看她不說話,便上前一步,欲再問她是何人。但就在這時,枕寒星自水中躍起,徑直來到他身後,一下子將他撞了個踉蹌。

  “你幹什麽!”八太子大怒,“我還沒動手呢!你猴急什麽!”

  “你們六個休想動她一根指頭!”枕寒星喝道。

  “都說了就我一個!”

  八太子怒不可遏,將血鯊刀嗡地一聲豎在了地上,頓時四方震動。枕寒星一見,將手一揚,化作數道根須,隻見一柄黑色的長太刀在根須中若隱若現,竟如那血鯊一般高,被他握緊,橫在了麵前。

  正是源風燭那把佩刀,枕夜。

  八太子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好啊。”他傲慢道,“你有種就和我單挑,誰輸了誰切腹謝罪。”

  “何必單挑,我一個可以打你們四個。”枕寒星冷冷道。

  “你這瞎了眼的人參精!我打死你!”

  岑吟眼看著兩個少年在那劍拔弩張,龍王爺卻連毛都沒出現,實在是覺得很頭疼。

  “罷了吧,看來今天也見不到龍王爺了。”她歎氣道,“星星,別打了,我們回去。”

  “站住。”八太子卻將血鯊刀一揮,擋住了她的去路,“你到底是何人?為何要見龍王太爺?”

  “貧道乃釉雲觀的女道士,岑君故。”岑吟起手道,“見龍王爺,是為打聽一個人。”

  “什麽人?”

  “蚌精……磲元重。”

  “你認識磲將軍?”八太子一頓,收回了血鯊刀,“你與他有何關係?”

  “我不認識他。隻是此人……或許與我要尋的人有些關聯。若是閣下之道,還望不吝告知。”

  “那你來得不巧了,磲將軍不在黑河。”八太子道,“他最喜遊曆四方,五湖四海到處走,三五年才回來一次。我如今也有兩年多沒見他了。”

  “真的?”岑吟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騙你做什麽,你找個人而已,我既知道,自然告知。”八太子道,“我這個人,是從來不騙女人的。”

  他那聲音聽著,也不過就是十來歲孩子的聲音。岑吟聽著他那語氣和音調,老覺得他有種小大人的感覺。

  但想也知道,這八太子隻怕比自己年紀還大,早就不是孩子了。

  岑吟又仔細端詳了他一會,發現他不但頭發是白的,連眉毛,睫毛,也一並都是白色的。

  此時已近酉時,日入,家禽歸巢。日光落在那龍太子身上,片刻後,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岑吟仔細看時,發現他的皮膚竟有塊出現了曬傷,開始發紅。

  如今是冬季了,日頭並不熱,如何還會曬傷他?莫非他……

  “你是……白子?”

  熬夜捂住了手,他躲避著日光,微微吸了口氣。

  “是,我是個白子。”他點頭道,“不得太久日照,否則便如此了。”

  白子,太秦國的西洋大夫稱之為白化病。而這位南海龍王第八子,便是一條白化龍子。

  他告訴岑吟說,自己畏光,不能出海太久,因而無法像其他龍子一樣陪在父皇左右。見他如此,他父親便把他送到了薛長卿這裏來,一為教導訓誡,二為休養生息。

  尋常薛太爺在時,從不許他多出門,隻把他養在龍宮裏修習武藝。隻是這龍族對蕭無常頗有些怨氣,因而他今日一時衝動,躍上了水麵。

  可惜的是,蕭無常竟不在。

  “你既畏光,還是早些回去吧。”岑吟好意勸道,“別站得太久了,小心曬傷。”

  熬夜沒有作聲。他手上的曬傷越來越多,看得人觸目驚心。

  就在這時,河水中又爬上來幾個蝦兵蟹將,小心翼翼的,以免驚動那些趕海人。隻見阿博和阿嘎夾著龜丞相,跌跌撞撞地來到岸上。旁白的小蟹兵手裏拿著一把傘,一見八太子在此,急忙展開傘來蓋在了他頭頂。

  “殿下,我們回去吧。”那小螃蟹戰戰兢兢道。

  八太子不置可否。龜丞相卻搖晃著撲過來,一下子扯住了他。

  “我的小祖宗,你不能見光太久,咋個還敢上來!”他急道,“快回去!你若是給曬傷了!爺爺要把我從龜殼裏□□!”

  “好。”八太子甩了甩手,握緊一旁的血鯊刀,“我這就回去。”

  看他答應得痛快,龜丞相才鬆了口氣。他吩咐阿嘎上前,把五簍螃蟹交給了枕寒星。

  “這是別人送我們爺爺的禮物。”龜丞相道,“聽說蕭公子愛吃螃蟹,盡管拿去吃吧。人間界的東西他吃不了,這水裏的東西無妨。”

  枕寒星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岑吟吸了口氣,眼見天色漸晚,想起老廟祝的話,不欲多留,便再次起手,向他們道別。

  “今日本來是欲見龍王爺的。既然不在,也不多打擾了。”她道,“給各位添麻煩了。我們這就離開。”

  言畢,她招呼了枕寒星一聲,兩個人騎上馬,帶著螃蟹,還是沿著遠路回去了。

  龜丞相見他們走了,可算是鬆了口大氣。他一下子坐在地上,盤算著等龍王爺回來之前趕緊修不好龍宮。

  八太子卻一直盯著岑吟的背影看,一種違和的深沉感出現在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

  “走吧。”他忽然道,“回去上些珍珠粉,太疼了。”

  說這話時,他手上已經紅了一大片。

  *********

  這一會,岑吟顧不得心疼老馬,一路快馬加鞭,趕在酉時前回了海陵城中。

  她想起那廟祝說,讓她先在城中逛逛,晚些再回去。她信了那廟祝的話,卻又擔心蕭無常如何,便先讓枕寒星拎著螃蟹回去,一來看看他主子如何了,二來或許他看到螃蟹,能好不少。

  雖說她是不食葷腥也不隨意殺生之人,但既然那東西是妖精怪送的,大約也和尋常殺生不同的。她想著還是不多管的好。

  枕寒星雖有些猶豫,但還是答應了。他拎著五簍螃蟹,朝城中的迎鬆客棧去了。岑吟便獨自一人在城中逛著,心想著也不知自己能逛出什麽人事物來。

  因著是龍王爺壽誕之故,城裏張燈結彩,掛滿了許多花燈。岑吟一路慢慢地走著,覺得很是繁華,眼望著一盞盞燈籠亮起,一扇扇窗子開合,不知不覺,倒是看進去了。

  她停下腳步,看著旁邊一輛大花車由六人抬著徐徐而過。花車過處,一道火龍竄起,竟是雜耍之人在吐火,烈焰險些燒著了一隻高懸的花燈。

  岑吟一見,急忙後退一步,卻似乎撞在了什麽東西上,發出了一陣鈴聲。

  她回頭一看,居然是一隻提燈,宮燈製式,支著長長的把手,循其看去,發覺另一端握在一個男人的手裏。

  那宮燈與別的不同,竟有六個麵,皆是琉璃所製,每個麵上還繪著一張圖。林林總總,畫的什麽都有,但每一幅中似乎都有一個美男子。

  岑吟看了看花燈,又看了看那提燈人,發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那個白衣男子。

  他解開了那層層繃帶,於這夜幕至時提著一盞亮著光的燈,沉默地低頭站著,一動不動。

  那六麵宮燈內中燃著燭火,在那琉璃之後搖曳微動。岑吟看著他,想起白日他助自己穿過人群之事,便起手謝他。

  “多謝閣下今日相助。”

  “嗯。”

  那人嗯了一聲,仍是低著頭,並不多言。

  岑吟心說他這一字言的習慣也不知是哪裏養成的,實在是怪異。但她還是衝那人點了頭。

  “敢問閣下叫什麽名字?”她問。

  那人仍然不做聲,片刻後,忽然抬起頭來,仍提著宮燈,卻將頭轉向了旁邊。

  原來兩人右側便是一處戲台子,上麵哇呀呀的,正唱著一出熱鬧的戲文,隱約看得出是[白逐年遇仙指路]這一出戲。

  這出戲乃是出自《迷蹤記》第八回。說的是白逐年跋山涉水,尋找妹妹已二十載。此時卻忽然遇一老者,賜他一盞宮燈,要他循著燈火指引而行,自會找到妹妹下落。

  台子上唱得熱鬧,台子下聽得也熱鬧。下串的小武生連著翻了十個跟頭,眾人都在拍手叫好。岑吟看著也覺得有趣,見眾人都取銅板朝台子上扔,便也從錢袋裏取了幾個,遠遠地丟了上去。

  “你喜歡這出戲不成?”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嗯。”

  那人又應了一聲。岑吟回頭看他,發現他正仰頭看著那戲台,神色十分冷寂,半側臉上紋著的紅梅花竟漸漸有些泛白。

  想來那紋身會隨著他情緒而漸漸轉變顏色。大約,他是看到了什麽觸動他心事的東西。

  “你姓什麽?”岑吟忽然問。

  “白。”那人道。

  “白?”岑吟頓了一下,“這倒有些巧合……”

  甚至有些詭異。

  那人忽然抬起手,將那六麵宮燈提起來,探到了她麵前。

  “看。”

  岑吟猶豫了一下,還是朝那宮燈上看去。入目之時,第一個見到的便是一個英俊的白衣男子,正持著一把竹刀,騎在馬上追一個滿身鮮血的厲鬼,厲鬼手中正抱著一個孩子。

  她正欲細看,忽然宮燈自傳,竟將第二幅圖轉到了她麵前。

  岑吟一看,頓時被第二幅吸引住了。隻見上麵畫著一棵大樹,樹下躺著一個七竅流血的英俊男子,胸腹上一大片血跡,旁邊有一隻惡狼正在與一隻猛虎對峙。旁邊還寫著一行字。

  “薄命郎,薄命郎。心火熾,白骨涼。”岑吟念道,“此生亂,彼生狂。誅心者,命不長。”

  這是蕭無常。她立刻便認了出來。

  但宮燈立刻又轉了起來。岑吟毫無防備,一下子看到了第三幅,上麵畫著一個身著金色狩衣的東瀛男子正在燈下看棋譜,一旁的燈罩上繪著一男一女兩個美人。而在那男子身後,一個麵目猙獰的紅衣厲鬼正抓著他的脖頸,惡狠狠的似乎要掐死他。

  [紫陽花重重開,少年萬載不敗。]

  是源風燭。岑吟又認了出來。而那紅衣厲鬼,便是他的生魂燭龍太子。

  宮燈又開始轉了。第四副畫轉了過來,落在岑吟麵前時,她看到上麵畫著一黑一白兩個骷髏,正持著鼓樂手舞足蹈。旁邊還有一黑一白兩個童子,一個在哭,一個在笑。白色骷髏尚有實體,黑色骷髏卻在漸漸化成煙塵消散。

  [莫笑無常腐皮相,昔時尤是玉麵郎。]

  岑吟隱約認出了這是黑封和白刹,但是卻老覺得這畫中透著一股不祥。第五幅過來時,她忽覺一股陰氣撲麵而來,神色微微一頓。

  原來那上麵畫著一座傾塌的帝王宮闕和一處焚毀的墓葬。有一具屍體被埋在瓦礫之下,看不見模樣,隻伸出一條青白僵硬的手臂,掌心裏拖著一隻紅彤彤的蘋果。

  [魂兮歸來。]

  岑吟對此人是誰心中有猜測,但是覺得不吉利,也不敢多想。接著第六幅轉過來,上麵與別處的都不一樣,居然是一座鏽跡斑斑的斷頭台,後方是一座西洋古堡。而那生了鏽的斧頭上蹲著一隻金黃的知更鳥,正閉著眼像在睡覺。

  [神明說過你很美麗嗎?像即將被捏碎的花種。

  你就在斷頭台前開花吧,把死亡當成夢來做。]

  岑吟遲疑了。她沒有立刻猜到這個人會是誰,但腦子裏卻在轉個不停。

  隨即那花燈忽然快速地轉動起來。那白衣人也動了,仍舊提著那隻燈,緩步向前走去。

  經過岑吟身邊時,他一步也沒有停留,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便緩緩消失在了人群中。

  他沒有停,岑吟也沒有留他。兩個人各自岔開,又各自分別。

  她無端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忽然想起那個老廟祝說蕭無常今夜有一劫,想了想還是不再多留,而是快步趕回了客棧。

  岑吟本來是憂心忡忡的回來,誰知進門就見九皇子和蕭無常一起蹲在地上,正在分著那五簍螃蟹。兩個人都喜氣洋洋的,倒是把岑吟的憂鬱衝散了一大半。

  “好新鮮的螃蟹啊!”九皇子興高采烈道,“多謝蕭公子!哪來的這麽好的東西!”

  “一隻老龜孝敬的。這可是黑河裏最好的東西。”蕭無常一邊裝著螃蟹一邊道,“我病剛好,不太想吃這東西,就分三簍給殿下吧,剩下兩簍我留給我這書童吃。”

  “你太客氣了,好人一生平安。”

  他給九皇子裝滿了三大簍,讓跟他來的侍衛背著拿去廚房做了。

  “要吃新鮮的,太晚了就不好吃了。”蕭無常囑咐道,“讓你身邊那公公護衛的都吃點,這可是好東西。”

  “嗯呐嗯呐。”

  九皇子歡天喜地的,抱著簍子就走了。臨走看到岑吟,還衝她使了個眼色。

  岑吟一進門,就看到蕭無常披頭散發地蹲在地上,衣衫也不整潔,手裏還拿著一個簍,十分像個要飯的。枕寒星正在一旁戳螃蟹玩,那些螃蟹被他解開了繩子,張牙舞爪的,顯然對他十分不滿。

  “你居然不吃這東西?”岑吟聽到了他方才的話,“你不是最愛吃螃蟹嗎?”

  “我老了,咬不動這些無腸公子了。”蕭無常道,“還是留給愛吃的人吃吧。”

  “……無常公子?”岑吟噗嗤一聲笑了,“妙啊,不愧是你。”

  蕭無常大怒,威脅著要把螃蟹丟到她身上去。

  那夜岑吟想著老廟祝的話,說不讓她和蕭無常多說話,就早早跟他講了一聲,先去睡覺了。蕭無常雖然摸不著頭腦,但也沒事做,就披著衣服坐在房間裏看書。

  這次他看的不是別的,而是本草綱目,一味一味的草藥看著,還看得津津有味。

  但岑吟那裏卻睡得很不安生。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出了一身冷汗。原來她夢到了一座幽深寂寥的宮殿,像是十九國時製式,宮人來來往往,鴉雀無聲,在那寬敞的宮道上穿梭而過。

  而在那空曠的遊廊上,此時正走著一個年輕男子。他穿著一身武服,黑金相間,十分貴氣而且華麗,一看便知非尋常之人。

  岑吟也不知自己是在何處看著他徐徐走近,隻是遠遠看著,覺得那人英俊非凡,可離得近了,麵容卻十分模糊。隱約見那人膚色白皙,黑發如墨,兩顆眼珠卻是暗紅色,孤傲冷漠,又難以揣測。

  但無法遮蔽的,是他那無形的威嚴和壓迫感。八九不離十,此人應是位帝王。

  岑吟恍惚覺得自己似是立在遊廊邊,看著他由遠及近。那人經過她身邊,腳步卻忽然一頓,竟停了下來。隨即,他猛地轉頭,直朝向岑吟,把她嚇了一跳。

  “你不動我,我不動你。”他冷酷道,“若你敢動我,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此人話音一落,四周宮闕便瞬間化為墓穴,私下裏陰森一片。往來宮人也都漸漸變得扭曲襤褸,如行屍走肉一般拖著腳步,腐爛不堪,口中不住地發出嘶啞的嗚咽聲。

  岑吟頓時一個激靈嚇醒了。

  她滿頭的冷汗,有些慌亂。張開口來想喊蕭無常一聲,卻又發不出聲音來。

  岑吟緩緩坐起身,休息了片刻,便下去拿杯茶來喝。桌上有冷的,她倒了一杯喝了,覺得舒服了不少。看看外麵,天還沒亮,所以就回去繼續睡覺。

  這次她剛剛入睡,就恍惚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飛進來落在了手指上,翅膀還在不斷煽動。她睜眼一看,發覺竟然是那隻紅蜻蜓,不知何時回來了,就停在她食指上。

  岑吟一見,心知它是回來報信了,正要問它幾句話,那蜻蜓卻飛了起來,像是引著她一眼朝窗口而去。

  見它飛了,岑吟急忙去捉,結果一下子便隨著它一同飄出了窗外。

  恍惚之間,覺得自己身上輕飄飄的,仿佛是踏在雲端一般。那蜻蜓徐徐飛著,而她在後麵追逐尋覓,轉眼間,便來到了一處燈火通明之地。

  那地方像是一座樓閣,又像是許多樓閣,四周還有山川湖泊,草地樹林。那裏似乎正是傍晚,集市上還很熱鬧,隻是吵吵嚷嚷的,說得都是她聽不懂的語言。

  岑吟不知這蜻蜓到底將她帶到了哪裏去,卻隨著它慢慢落在了地上。自此看時,見那些亭台樓閣與南國雖然很像卻又有些不同,一座座庭院分布在廊橋之外。隱約之間,還有尺八和太鼓聲傳來。

  似乎是來到了東瀛。

  怎麽會到這地方來?岑吟有些驚訝,那蜻蜓卻又飛了起來,翩翾著朝那處市集飛去。

  岑吟怕它飛遠了,自己不好找,又沒有退路,便還是追了上去。她停在一處堤岸前,發現上麵有一座大理石橋,穿過橋梁後就來到了街道上。

  但那紅蜻蜓卻沒有朝集市上走,而是朝右側飛了過去。它一路上經過了許多亭台樓閣,岑吟一路追一路看著,發現似乎都是些富貴人家。有管弦絲竹,有宴飲,還有人在鬥牌擲骰,或者一家子賞月玩樂,好像很是愜意。

  岑吟看著,覺得有點意思,想再看看,又怕丟了蜻蜓,隻能專心地追趕。誰知追著追著,忽然不見了那紅蜻蜓蹤影。

  這一下她有些慌了,急忙到處查看。一連走了幾家屋舍都無痕跡,庭院卻一間比一間荒涼。到後麵幾家時,已經是空寂無人了。

  岑吟訪到後麵,實在有些走不動了,無奈之下,隻得停下來,左右環顧。但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振翅聲。

  轉頭看時,卻見那紅蜻蜓正在一處庭院前飛舞,見她過來,便徐徐朝裏麵而去。

  岑吟遠遠地看著那庭院裏似乎有燈光,便來到了柵欄旁。那柴門虛掩著,開了一半多,此地的闌珊與遠處集市的燈火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有些奇怪為何蜻蜓會帶她來此,便緩緩站到了門邊。隻見那蜻蜓上下飛舞著,朝裏麵行著,一路走一路停,仍然是在引著她朝此地來。

  四周隱約有青煙繚繞。一隻手忽然伸了出來,探出一根食指,那蜻蜓便緩緩落在了那根指頭上,攤開翅膀休憩。

  [歡迎回來。]那人用東瀛話道。

  岑吟站在門邊,卻猛地愣在了原地。隻見那院中人一襲金色狩衣,頭戴立烏帽,正低頭看著落在指尖的蜻蜓,麵帶微笑。

  此人乍看上去如此熟悉,名字立刻便能喚出。

  “源風燭?”

  “有這麽像嗎?”那人轉頭對她笑道。

  他既這樣反問,岑吟便穩定心神,又仔細看了看。隻見那人身量相貌都與源風燭有六七分相似,膚色卻沒有他白,且眼角下也沒有淚痣。

  岑吟倒是認出了他是誰。

  “閣下莫非是……源今時?”她驚訝道。

  “正是。”那人又對她一笑,“外麵冷,進來坐坐吧。”

  他將手一揮,那紅蜻蜓便再度飛起,落在了外麵的籬笆上。

  源今時則對她點頭示意,仍是舊模樣,看上去脾氣極好。

  絕非焦躁易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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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遇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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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 紫陽花重重開,少年萬載不敗——出自《萬葉集》

  2. 神明說過你很美麗嗎——出自微博一位畫手大大的配圖文字,@Kanmutiho,已獲得授權

  3. 魂兮歸來——出自屈原《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