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塔-遺腹子
作者: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6775
  蕭無常回來的時候滿身酒氣,哼著小曲,慢條斯理地拉開了門。接著他就看到麵前躺著一個小綠人,直挺挺地伸著四肢,臉上還蓋著白布。

  他頓了一下,小心地抬頭打量四周,看到岑吟跪坐在旁邊,情緒低落。

  “怎麽了這是?”蕭無常詫異地問。

  “燭龍郡的怪物闖到這裏來了,吃了你家書童,還搶了你的財物。”岑吟傷心道,“錢財也罷了,隻是枕寒星……實在是太慘了。”

  “星星啊!”蕭無常忽然哀嚎一聲,把她嚇了一跳。

  這頭狼一個餓虎撲食趴到枕寒星旁邊,開始大放悲聲。

  “星星啊!你怎麽就去了!”蕭無常痛不欲生,“太可憐了!實在是太可憐了!”

  “蕭郎,你要為他在做主啊……”岑吟悲戚道。

  蕭無常劇烈地抹著眼淚,搖晃著枕寒星,看他不動,更加傷心欲絕。

  哭著哭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便一邊哭一邊朝岑吟看。

  “你剛才說,誰殺的?”

  “燭龍郡影壁人。”

  “這些影鬼居然到這裏來了?怎麽來的?”

  “爬過來的。”

  “爬過來的?!”蕭無常嚇了一跳,“不得了!這是螃蟹成精啊!我家的星星竟然——栽在他們手上!”

  他心恨這些東西吃了枕寒星,隻能抱著他的屍體大哭。

  哭了一會後,他抹了抹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人死不能複生,可憐這百年參童,乃是大補之物。”他傷心道,“既如此……且取刀來,把他剁剁切切燉湯吧,好歹主仆一場,也是成全他最後的藥用價值。”

  “他都這樣了!你還想著吃他!”岑吟大怒,“你還是人嗎!”

  “參童好吃,你也嚐嚐。”蕭無常說著,從腰間解下一把匕首,握住枕寒星一隻手,“就先割小拇指吧。”

  他正欲下刀,枕寒星突然坐了起來,把白布一扯起身就跑。

  蕭無常一口咬定他詐屍,上去一把將他按在地上,伸過匕首來做宰殺之狀。岑吟急忙阻止,好說歹說,要蕭無常放下凶器。

  “住手!他還是個孩子!”

  “就是要嫩的時候才好燉湯。”

  “燉什麽燉!”岑吟一巴掌拍在他腦殼上,“你還知道回來,再晚一點,說不定躺在這的就是我們兩個了!”

  蕭無常被她打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問她到底是怎麽了?

  “誰欺負你們了,告訴我,我去找他們算賬。”

  岑吟悄悄湊近他耳邊,把之前的事告訴了他。蕭無常聽罷,用他那雙黑洞洞的眼珠子瞪著岑吟看,把她看得毛骨悚然。

  “你這麽看我做什麽?”

  蕭無常示意她先噤聲。他叫枕寒星取來書箱,從中拿出一盒繪著梵語的金粉來。

  岑吟看著他將金粉撒在屋子各個角落,用手指沾著各畫了一道符文後,才重新坐到了自己身邊。

  “你這是?”

  “隔牆有耳,不得不防。”蕭無常道,“現在說話,才方便許多。”

  “那,你想說什麽?”岑吟問。

  “不瞞你說,我先前也懷疑這事可能不是太子做的,隻是沒證據。”蕭無常道,“你可有想法?”

  岑吟張了張口,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

  “我其實,對扶桑郡這些事,並不是十分有興致。”她道,“我一心一意,隻想找爺娘和妹妹下落,若不是神女指點妖邪惡鬼地,我是全然不想朝這些地方走的。論理明日我們就該動身了……”

  “你有些遲疑,”蕭無常看了看她,“為什麽?”

  “那影鬼將話說得十分嚴重,什麽四國,什麽扶桑,振振有詞。”岑吟低聲道,“若說我信,我又實在懷疑。說我不信,他講得有鼻子有眼,聽著瘮人。”

  “這俗話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你自己的事都自顧不暇,他們不然就算了吧。就算這天真的塌了,有我給你頂著。”

  岑吟歎了口氣,覺得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幹嘛都來找我啊,源風燭也是,他們也是。自己又不是天尊菩薩,管他們許什麽願有什麽求。再說了,菩薩也是要香火的。雖然不稀罕他們什麽好處,但要是……

  “要是他們能幫我尋我妹妹家人,或者他們有什麽線索,那不管什麽事找上門來我都幫。”岑吟忽然道,“如果隻是要我憑道德做事,我的確自顧不暇。”

  “哦?”蕭無常饒有興趣地笑,“要你幫忙,除非等價交換?”

  “別怪我自私……”岑吟抱著自己的膝蓋道,“那燭龍郡,原也不是我自己想去的。”

  “這事本來就跟你沒關係。那姓源的小子苦心孤詣打你的主意,我一直覺得他很變態。”蕭無常對她道,“你不曉得哦,那小子親口暗示我,柳家那童女是他的眼線。”

  “什麽?真的?”

  “真的。而且聽那小子的意思,柳家鋪子之所以大張旗鼓地請道士除祟,還有個原因是為了替他篩出一個合適的女術士來。”

  “他說燭龍郡隻有女人能入。”岑吟道,“你也入了郡,可知這說法是真是假?”

  “是真的。”蕭無常點頭,“那些失蹤的女子,也的確被拖進了燭龍郡裏。若非你帶著使役進入了郡中,我和他都是無法入內的。”

  “這又是誰施的法術?”

  “若不是太子,自然就是那真凶了。”

  岑吟不說話了。她又想起了那影鬼小趙四言之鑿鑿的樣子,內心猶豫不決。

  蕭無常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便衝她一笑。

  “你想參合這事嗎?”他問,“若不想,我們明日便告辭走人。畢竟事情已經了結,還是你自己的事更要緊。”

  岑吟眼神閃爍,顯然遲疑不定。

  “我……”

  “或者還有個辦法。你占上一卦,或是扶鸞請仙,問問神女的意思,如何?”

  “這辦法好!”岑吟一下茅塞頓開,“我倒把這個忘了,還是你機靈。”

  蕭無常被她誇了,高興得像個五百斤重的孩子。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想起一陣撥浪鼓聲,咚咚作響。有小孩子的腳步聲在來回奔跑,似乎就在長廊上。

  那鼓聲清脆,聽得岑吟心中一動,竟喚起了一些對妹妹的思念。她拉開門,看到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童正在外麵奔跑,孤身一人竟無隨從看護。

  那孩子應該是個男孩,卻打扮得像個女孩一樣,穿著扶桑裙,挽著雙髻,看氣度當是貴族家的小公子。他生得十分可愛,眼睛大而明亮,岑吟一見便有幾分喜歡。

  或許是因為有妹妹的緣故,她見了小孩子就忍不住把自己當成是姐姐。走廊裏圍欄雖高,卻也有些危險,她擔心那孩子安危,便伸手招呼他過來。

  那孩子也聽話,很快就過來了,乖巧地爬進屋中,坐在了門邊不遠處。他手裏攢著一隻撥浪鼓,看上去也是有些年月了。

  “你是誰家的孩子?”岑吟問,“今年多大了?身邊怎麽沒人跟著?”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卻沒有回答。岑吟猜測他或許是聽不懂自己的話,想問問蕭無常,那白麵郎卻搖頭表示自己隻是聽得懂,看得懂,但不會說。

  “那就讓他在這待會吧,應該會有人來找。”岑吟道。

  蕭無常點頭同意。

  桌上有許多點心,岑吟拿了一盤糕餅給那孩子吃。那小童看了看糕點又看了看岑吟,想吃又不敢吃,於是她便拿起一塊來放到他手裏。

  “吃吧。”她摸了摸那孩子的頭。

  小童舀了一口糕點,臉上忽然有了笑容,大約是覺得很好吃。

  “謝謝。”他忽然道。

  “你會說中原話?”岑吟有些驚訝。

  那孩子點了點頭。

  “那方才怎麽不回答我?”

  那孩子被她一問,有些膽怯起來,轉頭看了看蕭無常臉,又馬上移開了視線。蕭無常會意,拿出一條緞帶,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不打擾你們,慢慢聊。”他說著,往牆上一靠。

  那孩子像是鬆了口氣,轉頭衝岑吟一笑,又拿起一塊糕餅。

  “你叫什麽名字?”岑吟問。

  “知禾。”

  “哪兩個字?”

  “羌村有詩,賴知禾黍收,已覺糟床注。”那孩子用稚氣未脫的聲音道,“是母親取的。”

  “你今年多大了?”

  “八歲。”

  “八歲?”

  岑吟聽罷,十分驚訝。這孩子長得極小,全不像已經八歲了。

  “你家裏人呢?跟著你的下人和嬤嬤在哪?”她又問。

  那孩子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麽會來這?”

  “我想哥哥了。”那小童低著頭說,“好幾日不見他,總說忙,不理睬我。”

  “哥哥?”岑吟跟蕭無常對視了一眼。兩人愣了片刻,顯然直覺上都有了猜測。

  這孩子看著像是貴族出身,若如此,塔樓中符合這一身份的人,大約就隻有……

  “你莫非姓源?”她問,“東瀛源氏?”

  那孩子點頭。

  “原來是源風燭家的。”岑吟對蕭無常道,“既然這樣,你把他送回去吧。免得他找不到這孩子心裏發慌。”

  “不必。”那人笑道,“有人來找了。”

  果不其然,不遠處已經傳來了呼喚聲,有幾個扶桑女子正在到處喊著,顯然是在找人。

  岑吟雖然聽不懂她們的話,但也知道是在找這孩子,便伸手示意她們過來。

  那幾個女人急忙趕來,連連鞠躬,抱起了源知禾,仔細查看他可有受傷。

  “多謝,多謝。”為首一人深深鞠躬,“若是小公子有什麽差池,我們隻怕都沒有活路了。”

  “他是源風燭的本家弟弟?”

  “是少主親弟,一母所生。”

  “我的天爺,我都不知道原來他還有兄弟。”岑吟驚詫道。

  “是……”那幾個女子說著,像是也不願多言,立刻就要道別,“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且慢。”

  屋子裏響起了一個聲音。岑吟轉頭看向蕭無常,卻見那人靠著牆壁,盤膝坐著,生生擺出了一副大羅金仙的姿態。

  “我瞧這孩子,瘦小了些,應是母親年逾不惑時所出,且懷胎時心內鬱結,氣血不足。”蕭無常道,“觀他麵相,天紋短,父緣薄,合相不佳,大約是繈褓時就失了生父——不對,他應該是遺腹子。”

  屋內燭火這麽暗,他居然還看得出麵相,岑吟對他很是刮目相看。

  幾個婦人則麵麵相覷,為首之人示意旁人先帶公子回去,自己卻鞠了一躬,跪坐在了廊下。

  “先生說的不錯。”那命婦低聲道,“小公子的確是家主的遺腹子。”

  遺腹子?岑吟記得,源今時是切腹而死的,這孩子今年八歲,那就是說他亡故已有八年了。

  “那……南國公主呢?”

  “公主娘娘……也去世了。”命婦道,“是生產後,出血而亡的。”

  岑吟掩住了嘴。蕭無常也沒有作聲,隻是微微吸了口氣。

  “因父母已故,郡守極寵愛小公子,不許他常出來走動。今日我等失察,險些釀出大禍,還請幾位不要告訴郡守。”那命婦磕頭道,“否則,我等大約就活不下去了。”

  “我們不會多言的,你隻管放心。”岑吟道,“今日就當做沒有見過,你且去忙吧。”

  那命婦千恩萬謝,後退著離開了。岑吟關上門,有些心神不寧。蕭無常看著她,嘴角卻勾了起來。

  “怎麽了?”他問。

  “沒什麽……隻是覺得,到底源風燭幸運些。”岑吟道,“他年少時父母俱全,可他弟弟,小小年紀雙親雙亡。縱然有他寵愛,可你也聽到了,他忙得很,這孩子居然跑出來找他。若是不小心,被仇家虜了去……”

  她說著說著,想起了青青,心裏十分難受,忽然不做聲了。

  蕭無常依然笑著,點了兩下頭。

  “我大哥哥對我,也是一樣。我理解你們做長子長姐的心情。”他道,“我與他一母同胞,我出事那年,他整個人都垮了。若是源知禾有什麽不測,隻怕源風燭也就……”

  岑吟卻想起了影鬼說過的話。如果他們脫離束縛,先滅源氏,再滅扶桑。若所言為真,大約這孩子也就活不了了吧。

  “蕭無常,我……”

  “嗯,你盡管說。”

  “我明日,還是去神社一趟吧。”岑吟道,“你知道在哪裏嗎?”

  “你當真要去?”蕭無常意味深長地問。

  岑吟不知他為何要用這種語氣。那人卻低聲對她說,你可知這神社裏,供的是燭龍太子。

  這事岑吟如何會知,吃驚得眉毛都要飛出來了。她麵前這兩人把神社之事同她說了一遍,聽得她心神不寧。

  怪不得那影鬼要去神社,原來是太子的廟宇。

  “你喝的那祭酒,是我從城隍爺手裏拿的。那神社便是扶桑郡的城隍廟。”蕭無常道,“對了,枕夜還求了個簽給你。”

  他抬了下手,枕寒星會意,立刻取出那隻簽文,遞給了岑吟。

  岑吟接過來,見雖然是末小吉,但終究是吉,隻是看簽語的意思,若要事成少不得費些周折。

  “吉利就好。”她高興道,“隻要能尋到青青,尋到我爹娘,我吃苦受累都不算什麽。”

  蕭無常知道她會這樣講,因此隻是坐著不動,沒有回應。

  岑吟看他不說話,卻有些誤會了,以為是他不滿意自己方才的決定,心裏頓時一沉。

  “你……”她遲疑著道,“會不會覺得我做事出爾反爾,舉棋不定?”

  “我不關心這個。”蕭無常笑道,“我隻知道,你要去哪,我就去哪。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隻會提點告誡,不會命令於你。你欲行之事,我想法子助你完成。”

  岑吟看著他,忽然之間,心中有些感激。

  “多謝你。”

  蕭無常頓時就笑得燦爛起來。

  *********

  雨終於停了。

  天剛亮時,岑吟便醒了過來。外麵像是有許多鳥兒在叫,嘰嘰喳喳,也悅耳,也聒噪。

  她病體痊愈,已是大好了。看著天氣不錯,有些想出去走走。那影鬼所約的時間是傍晚,白日應當是沒什麽事的。

  蕭無常不在,又不知去了哪裏,隻有枕寒星守在屋外,寸步不離。外麵有許多侍候的扶桑女子,恭敬地候著,欲侍奉她洗漱更衣。岑吟無需她們伺候,讓那些人放下東西自己來弄。

  她原以為源風燭應該會要她們傳些話來,誰知她們竟什麽都沒有說。好像源風燭已經知道了她暫時不走,居然連一句話都沒有過問。

  “你們郡守在做什麽?”她梳洗時試探著問道,“我……今明兩日大概就要辭行了,但還有些話想同他商議。”

  “郡守原本是要來親自拜訪的。”一個扶桑女道,“但郡守昨夜喝了些酒,又夜半傳了飯,結果今早竟積食脹氣,正在休息。”

  “修行人過午都不食,更別說夜半了,想來這都是養生之道。”岑吟戴著耳飾道,“積食最傷脾胃。趕巧現在是十月,山楂正熟,你們用糖炒一些給他吃,可化積食。”

  “多謝女冠,我們這就去辦。”

  用早飯時,岑吟看到外麵日頭實在是好,若是不出去散散步,有些對不起自己。

  不然就先去神社逛逛,待到晚上正好。源風燭今日或許不見人了,就讓他休息著吧,青青畫像的事明日再說。

  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枕寒星,那書童欣然同意,答應得很痛快。

  岑吟換上自己的道袍,收整完畢就出了門。路上她問枕寒星蕭無常去了哪裏?書童說少郎君閑來無事,去塔樓其他地方閑蕩去了,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他的歪理邪說,從來自稱一派。

  她不欲理睬蕭無常去了何處,隻自顧自朝樓下走。聽說那神社在郊外,去那處且要花上一個時辰。

  看來是要尋一匹快馬了。

  岑吟下了一層樓梯,盤算著所行之事,徐徐經過了一跳長廊。

  “喲,”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敢問女冠,這是欲往何處?”

  岑吟腳步一頓,轉過頭來,卻見旁邊的那間房開著房門,垂著一卷竹簾,簾後隱著一人,看不清他模樣,隻知道大約是側臥在地,半倚著一個厚厚的軟枕,像是在休息。

  “你是……”

  “多謝你的方子。”竹簾後那人道,“我吃了山楂,覺得好多了。”

  “源風燭?”岑吟吃了一驚,“你還真是……神出鬼沒。”

  “這一座塔樓都是我的,自然是去哪間屋子都成。”源風燭在簾子後道,“隻是我氣色不佳,沒能去拜訪女冠,還請見諒。敢問身體可好些了?”

  “好多了。”岑吟轉過身,麵朝著竹簾起手行禮,“既然郡守身體有恙,我就不多打擾了。今日天好,我出去走走,晚上你若好些我們再談就是。”

  “今日天氣是好,不知女冠要去哪裏?”

  “去……神社。”

  “神社?可是覲玉台?”

  “是。”

  “那覲玉台是太子神社,這幾日已閉門謝客了。”源風燭道,“何故要到這裏去呢?”

  岑吟自然不能同他說實話,沉思片刻,打算先瞞混一下。

  “居然謝客了?”她故意驚訝道,“我原想著,自己是中原人,沒見過扶桑廟宇,很想去拜見一下,竟然就……閉門了……”

  “就這麽想去嗎?”那人問。

  岑吟不知如何作答,一時沉默下來。

  “罷了。隻是路遠了些,也沒什麽不能去的。”源風燭的聲音從竹簾後傳來,“你且乘我的牛車去吧,我讓重陽隨行,他手上有我的通行令,縱然關門也可以入內。”

  岑吟不知誰是重陽,卻看到門邊一個站著的武士衝她鞠了一躬。她意識到了這應是源風燭隨身之人。

  “不敢勞動這位先生,我隨便找一匹馬去就是。”她急忙道。

  “縱然是修行人,也是個姑娘家,金貴一些養著得好。”源風燭輕聲說,“我的車就在外麵。重陽,你去安排一下。”

  物部重陽應了一聲,側過身來,請岑吟同去。

  他這樣做,岑吟反而不自在起來。答應不是,婉拒也不是,幾番躊躇,站立不安。

  源風燭隔著竹簾看她,似是覺得有趣,忽然笑了起來。

  “你當真是可愛,什麽都寫在臉上。”他低聲道,“若是沒個城府深的人幫襯你,該如何是好。”

  這話岑吟更加接不上來。她左思右想,決定還是盡快離開,便謝了他去乘牛車。

  “多謝你看護知禾。”她正欲走時,卻聽見源風燭又對她道,“日落之時,早些回來。”

  岑吟猶豫了片刻,還是應了他一聲。

  莫名地,她覺得這人雖然客氣……卻有些強勢。

  不是自己能看透的。

  *********

  不思其父,無貌於心。不夢見像,無形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