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夜-飲酒
作者:
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7201
下雨了。
淅淅瀝瀝,打在屋簷頂,瓦片旁,水滴聲咚咚作響。
“陽間有喜亡人避,陰司嫁女三更雨。”
蕭無常立在廊下,仰頭望著那陰沉天氣,若有所思。
“隻怕這幾日,都要下雨了。”他低聲道。
枕寒星通報回來,說源風燭請他去塔樓第四層的棋室赴約,時辰就定在第二日午後。
此時夜已深,蕭無常擔心岑吟的狀況,也無心再看雨,便回到了房裏去。他拉開岑吟的房門,見她仍在榻上睡著,呼吸均勻,也就稍稍放下心來。
源風燭派了幾個扶桑女使照料她,倒還周全。蕭無常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已經是退了燒,想必明天就可好轉了。
他看了看四周,將岑吟的劍和拂塵放在了她身邊,隨後關上門到外間去了。
枕寒星正坐在地上等他,手裏抱著一個食盒,裏麵是給蕭無常準備的點心。
“好吃嗎?”蕭無常問。
枕寒星點了點頭。
“你覺得肉好吃還是素好吃?”
“都好吃。”
蕭無常腰間林林總總掛著許多物件。他從一個錦囊中勾出一塊靈芝片來,丟給了枕寒星。
“你去傳話的路上,可遇見什麽人,什麽事?”
“沒見到人,但發現了一件事。”枕寒星咬著靈芝片,像在吃豬肉鋪一樣津津有味,“對了少郎君,我取酒的時候求了簽文,給你看看。”
“我都知道。你不必多言。”蕭無常道,“簽文你留著吧。說說方才的事要緊。”
“我去見源郡守的時候,起先沒有讓我進去,說他在待客。”枕寒星回憶道,“我等了一會,待我進去通傳時,卻嗅到了一絲不容易察覺的香氣。”
“香氣?”
“是,想必少郎君知道,我遇見了一個花魁,叫什麽太夫的。”他吞下了靈芝片,“這香氣和她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樣。”
“那個偏袒太子的花魁?”蕭無常哼了一聲,“你是說,她可能是源風燭的人?”
“恐怕是,否則怎麽能進他的書房。大約她待得時間不長,很快就走了,且屋子裏也熏了別的香,大約是想掩蓋她的味道。”
“可惜了他一番設計。這草木類的東西,你是行家。”蕭無常笑道,“源風燭騙騙常人也罷,想騙你,是有些難。不過……”
她如果是源風燭的人,為什麽要偏袒燭龍太子呢?
而且她無緣無故,同枕寒星說了許多話,看似萍水相逢,實則有些刻意。
“你再把她對你說的話,對我說一遍。”蕭無常道,“我有種直覺,她的意思,恐怕就是源風燭的意思。這小子兜兜轉轉繞了一個彎,實在是扭曲。”
枕寒星盡力回憶著,把神社遇見那女子的事從頭講述了一次。
聽到枕寒星說,燭龍太子是這扶桑郡的地縛靈時,蕭無常抬起了手,讓他打住。
他拿過一旁的紙筆,寫了些字句在上麵,反複推敲。
“燭龍太子作祟,源氏皇子鎮壓,扶桑郡地縛靈,放入神社供奉,囚禁正殿之下。這當是整件事的正確順序。”他低聲道。“而那城隍爺說……太子現在,已經不在神社中了?”
“是,他是這麽說的。”
“倒也合理。”蕭無常點頭,“他在燭龍陰郡裏,你我親眼所見。可他為什麽會離開神社去那陰郡?”
“也許……是源氏皇子死了,無人能鎮壓他的緣故吧?”
“未必。”蕭無常搖頭,“你繼續說。”
枕寒星又說了下去。說到那花魁認為盜女殺人之事不是太子所為,而是有人潑他髒水時,便又記了下來。
“不是太子所為,李代桃僵,有人陷害。”他記錄道,“那就奇怪了,不是他所為,怎麽那些女子會死在燭龍陰郡裏呢?”
“源風燭好像說過,是有人把這些女子藏進燭龍郡裏的。”
“黃泉貴子的屁話你也信。”蕭無常低著頭道,“你當那太子是死的嗎——”
“他是死的啊……”枕寒星咬著糕餅小心道。
蕭無常凶惡地瞪著他,他立刻將糕餅藏在背後,閉上了嘴。
“隻是個比方!”他低聲咆哮道,“你當燭龍太子——燭龍太子是瞎的,有人往他房裏塞女人,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由著他們嫁禍自己?”
“同流合汙,一丘之貉,狼狽為奸。”枕寒星當即道,“他們是一夥的。不,就是燭龍太子幹的,他是鬼,自己沒法動手,就派人去捉女人。”
“蠢材,要真是這樣,那花魁何必跟你聒噪這麽多。”蕭無常怒道,“源風燭都說是太子做的了,她如果是源風燭的人,何必跟他逆著來。”
“那如果不是太子,太子肯定就是瞎的。”枕寒星認真道,“自己家裏來了女人,都不知道。死在他房裏了,他也不知道。被人嫁禍了,他還是不知道。他肯定是個瞎子。”
“我現在覺得我是個瞎子。”蕭無常幹巴巴道,“我瞎了八隻眼睛,才選你當書童。”
枕寒星被他說哭了。
“你自己選的我……又嫌我是個蠢材……”他抹著眼淚道,“再說了,八隻眼睛……那是蜘蛛!”
“蜘蛛。”蕭無常忽然笑了,“我喜歡。”
他持著筆在紙上畫著,畫了一張大大的蛛網。
“如果我是太子,我是絕不會讓人把女子帶入燭龍郡殺掉的,沒得給自己找事。”蕭無常慢悠悠道,“我隻是想不通,有什麽理由說,不是太子做的。明明都證據確鑿了。”
“少郎君……我想到一個說法,大約能為太子開脫。”
“什麽說法?”
“太子成仙了。早就不在郡裏了。”枕寒星道,“這地方隻剩了一座空殼子,無人居住,那自然就隨便誰都可以來做壞事了。”
“不可能。”蕭無常搖頭,“太子如果成仙,那些影壁人皆可超生。可你看看,那些東西還活潑的很。所以太子一定還在。”
“少郎君,燭龍太子既然是源氏鎮壓下來的,想必源氏一定知道他的下落。”枕寒星道,“不然,問問那個源氏公子?”
“我正有此意。”蕭無常點頭,“其實我一直有個猜測,不能宣之於口。我想試探試探他。”
他說著,在那蛛網上畫了一個蝴蝶,掛在正中央。
*********
源風燭那夜就睡在書房。
他脫了外袍,摘下立烏帽,沐浴更衣後,鬆了頭發,便來到了書房最裏麵。那處有一道暗門,打開後,裏麵便是一處睡房。
房內貼牆的位置有一張圍屏床,屏上繡著許多牡丹與鳳蝶,以金布為底,點亮燭火後,隱約有些暖意。
源風燭取了被褥,坐在床榻上,望著那牡丹鳳蝶圖,竟不忍吹熄燭火。他臥在上麵,一直一直看著,看了很久。
這張床,是南國公主的嫁妝之一,十分貴重。床上有軟枕,是公主親自所做,時隔多年,已是有些舊了。
源風燭記得母親喜歡蘭花,尋了許多花瓣曬幹,還有決明子,黑曜石,一同放在軟枕中。剛剛做好時,香氣撲鼻,每夜枕著它睡,嗅著它的香氣,就仿佛睡在母親身邊一樣溫暖。
他倒在那枕上,輕輕嗅了嗅,雖還有熟悉的蘭花香,卻越來越淡了。
總有一天,會完全淡去吧。源風燭想。
「每一日都像是偷來的一樣。」
他閉上眼,任由燭火燃著,映著那金色的圍屏,漸漸睡著了。
源風燭睡得很沉。破天荒第一夜無夢可做,隻一心休息,靜待天明。
燭火靜靜燃燒,不斷滴落蠟油,越來越短。轉眼幾個時辰過去,他呼吸平緩,眉目寂靜,半張臉隱在陰影下,安然不動。
物部重陽就守在書房外,抱著他那把刀坐在地上打瞌睡。他不過二十出頭,梳著束發,身材樣貌皆是中等,眉毛厚而黑,生就一副武士模樣。
長夜寂然,若一切無虞也罷。怕隻怕,安睡亦是奢望。
寅時初刻時,外麵隱約傳來了窸窣聲,像是野貓在搜尋吃食。書房內的燭火黯淡了許多,微微搖動著,似乎透進了一股冷風。
物部重陽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冷冷地平視著前方,一動不動。過了片刻,複又合上眼簾,繼續瞌睡。
就在他閉眼時,走廊的棚頂上已掛了五六個黑忍,個個隱匿在陰影中,仿佛長在上麵一般無聲無息。他們居高臨下地望著那抱著刀的武士,有幾個已經摸出了苦無,夾在了指縫間。
物部重陽仍是閉著眼睛。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片刻後,他握著刀的手突然動了動,拇指向上一頂,將刀鞘處撬開了一道縫隙。
源風燭睡得正熟,忽地聽到外麵傳來了一聲巨響。他當即起身,披上一件外袍便出了暗室,來到書房中。
“重陽?”他朝門外道,“怎麽回事?這樣吵鬧?”
「驚擾少主,十分抱歉。」那武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又有不速之客來了。」
「不速之客。」源風燭扯了扯外袍,走到書桌旁盤膝坐下,「可留了活口?」
「留了一個。」
「帶進來。」
書房外,物部重陽半跪在地,將刀尖立在地上,自己則雙手按住刀把。在他身後躺著許多黑忍,脖子上皆有一道傷口,已是斃命當場。
隻有其中一個正倒在地上抽搐,被他挑斷了一條手筋,割了舌頭,不許他自殺。見少主要見此人,便站起身,一把扯住他衣衫,拉開門丟進了書房。
源風燭正坐在桌前,拿著剪刀剪那燭芯。燈火亮起,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刺客,冷淡地笑了一聲。
「我知道你為何而來。」他擦著剪刀說,「是將軍派你來的吧?」
那刺客被割了舌頭,已是不能說話。物部重陽半跪下來,用手抓著他的頭,強迫他給源風燭行禮。
「不能錯了規矩。」他對那人道,「你麵前的人是扶桑郡守,法皇後裔,名副其實的源氏貴子,就算是將軍見了,也是要行禮的。」
他語氣雖清,語調卻十分駭人,一聽便知是心極狠極硬之人。落在他手裏,定是沒什麽好下場。
那黑忍被他抓著,動都不能動,手指抓著地盤,有些發抖。
源風燭盯著他看,見他害怕,也覺得有趣。這些殺手都是冷血之輩,算是見慣了世麵,居然也有恐懼之時。
「你說不了話,也不必說話。我都知道。」他笑道,「是將軍派你來的,是幕府派你來的。你們一波一波來殺我,死了多少都會再來,如螻蟻一樣,令人煩躁。」
那人跪在地上,被壓著頭顱,嘴角的血滴在了地上。
「幕府的人在想什麽,我很清楚。」源風燭繼續道,「他們想對南國出兵,奈何有我這個質子在,明麵上不好動手。所以,就派你們來暗殺我,再推到南國人身上。我好歹有皇室血統,若有三長兩短,他們就可以打著為我複仇的旗號,對海疆動手。」
這樣,既能鏟除了自己這個障礙,又能抹黑南國,一箭雙雕,可樂不為。
「我不會殺你。」他對那刺客說,「我要你滾回你主子身邊去,告訴他們,別做夢,再過一百年也休想!再如何有野心,手腕也請幹淨些吧,總有一天大政奉還,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源風燭說著,將手一揮。物部重陽點頭,捏住那人的脖頸,拉開門直接將他扔了出去。
隻見那黑忍嗖地一聲,瞬間不見了蹤影。原本躺在門外的幾具屍體,也早已被拖走處理。整座塔樓依舊寂靜如初。
居住在裏麵的人,早已習慣了這些事存在。無人覺得驚訝意外。
源風燭心知,那刺客就算是回去報了信,也是活不了的。他望著地上那攤血跡,驀地皺起了眉頭,顯然十分厭惡。
「叫人來清理幹淨。」他冷冷道。
「是。」
物部重陽領命去了。源風燭也站起身來,仍舊是回暗室中休息。
這些人事物,不足以勞心傷神。真正的猛獸,還尚未到來。
得好好養精蓄銳,才能應對將至的那人。
雖未露出爪牙,但仍需小心。
*********
蕭無常頭顱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他坐在茶室裏,不知何時睡著了。推開門窗時,見外麵陰雨纏綿,天色沉沉,似乎並不是個好日子。
枕寒星臥在一旁,睡得正香。廊下已有女使候在外麵,端著水盆,持著毛巾等物,皆在等候吩咐。
蕭無常知道她們是來服侍岑吟的,但眼下她還未醒,便也沒有要她們進來。他伸了個懶腰,有些疲乏地半眯著眼,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睡個好覺了。
那壇酒還在旁邊放著,泥坯落下來一些,弄髒了地榻。醉浮生乃是濁酒,須得過篩,濾去酒曲等雜質,方才是好酒。若再加兩顆梅子,那玉露瓊漿也不過如此了。
蕭無常側頭望著那壇酒,想了想,便問那些女子,可有篩酒器具和酒壺?
他問得急了,忘記蒙住那雙鬼眼。那些女使早聽源郡守說過此人有眼疾,不是大事,不必驚懼。因此也不害怕他的眼睛,紛紛應了一聲說有。
蕭無常聽罷,便吩咐她們拿些酒具來。盛酒的壇子要大些的,白瓷的最好。若有青梅,也拿來幾顆,烏梅也成。
那些下人答應著,立刻去辦了。蕭無常搬來一張小桌,將酒壇放在上麵,拍開泥封,揭掉了那蓋著壇口的紅布。
酒開了封,香氣撲鼻而來,聞著便覺得醉人。醉浮生甘甜,有幾分像米酒,卻又多了些烈酒的猛性和口感。而那酒曲原是糯米所製,篩出來後,擇幾塊幹淨的,是可以吃的。
枕寒星正睡著,聞到酒香,幽幽轉醒。他坐起身來,用力嗅了嗅,覺得實在好聞。
“好香啊。”
“給你留一壺,再給君故留一壺。”蕭無常道,“看看剩下能裝多少,都拿去待客。”
“少郎君,這是祭酒,算是供酒之魂。凡人當真能喝嗎?”枕寒星揉著眼睛問。
“能喝。”蕭無常點頭,“旁人不敢說,他,一定能喝。”
他說著,從腰間取下青葫蘆來,從裏麵倒出一顆金丹。他將金丹一掰,輕而易舉地將它分成兩半,一半扔給了枕寒星,一半送到壇邊,緩緩丟在了酒中。
半顆金丹入酒,瞬間激起一片漣漪,隨即化散開來。酒麵波光粼粼,香氣更加醇厚,幾乎要令人流下口水來。
枕寒星拿著那半顆金丹,有些不知所措。
“少郎君這是?”
“無妨。”蕭無常道,“吃吧,就當便宜你了。”
“可是他——”
“放心。這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仙丹,不能助他羽化登仙,也害不了他。”
枕寒星猶豫片刻,點點頭,將那半顆金丹吞了下去。
正說著話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那些女子已經取了一應物件過來,酒篩,漏鬥,竹酒舀還有壇子大碗等等俱全。托盤裏端著三隻白瓷酒壺,還有一小碟冰凍的梅子,一並都拿給了他。
蕭無常謝過了她們,就開著窗,淨了手開始篩酒。他用那竹酒舀從壇子裏舀酒,過篩後放入大碗,再度沉澱後,才經由漏鬥緩緩倒入那幹淨的白瓷酒壇。
過程中他不發一言,安靜緘默。動作嫻熟利落,幾乎不落一滴酒在外。他將梅子也放入白瓷壇中,繼續一勺一勺舀著酒,眉目平和,專心致誌,竟如工匠一般仔細認真。
枕寒星從未見過少郎君這副模樣,看得目不暇接,也不敢打擾他,隻坐在一旁靜觀,暗道實在賞心悅目。
那酒香從房中飄出,飄得很遠,引得路過之人紛紛駐足張望,不住地讚歎這到底是什麽佳釀。
蕭無常做得專心,並未意識到內室的門已經開了一條縫隙。屋中之人正坐在門邊,悄悄地看他篩酒。
岑吟聞到酒香就醒了。她披著衣服坐起,鬆散著頭發,躲在門旁,看他到底在做什麽。
她看到蕭無常換了大勺,舀出一塊糯米酒曲放在碗中。那酒曲有些泛黃,看著又糯又軟,想來應當很甜。
蕭無常取過一隻小木勺,敲了敲那塊酒曲,挖下一勺來送入口中,較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岑吟不知道那是祭酒,想起幻境中所見慘像,知他是不能吃人間東西的,頓時嚇得拉開了門,衝過去掐住他的脖子要他吐出來。
蕭無常毫無防備,被她掐得險些背過氣去。枕寒星想拉又不敢拉,好說歹說,不敢多說,還以為她邪氣入體炸了屍。
岑吟掐了半天,也沒見蕭無常吐血,十分驚訝,眼看他快被自己掐死了,這才慢慢放開了他。
“你怎麽沒死?”她吃驚道。
“你希望我死?”蕭無常大怒,“我死了,你有什麽好處!”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岑吟急道,“你不是吃不得凡間之物,怎麽現在又……”
“這是祭祀之酒,從此地城隍爺處拿來的。”蕭無常揉著脖子道,“我多少能喝一些,但不能太多,否則也是藥石罔顧。”
他說著,忽然愣住了,像是才發現岑吟在這裏一般詫異。
“你怎麽醒了?”他問,“什麽時候醒的?”
“……就是方才。”岑吟小聲道,“被這酒給……”
蕭無常一聽,忽然大笑起來。他換了個新的小木勺,在那酒曲上舀了一塊,笑著送到岑吟嘴邊喂她吃。
他動作自然,又無雜念,岑吟不好不吃,便張開口吃了一塊。果然十分甘甜,嚼在口中很有滿足感。
“不得了了,大病初愈,空腹飲酒。”她一邊吃一邊擔憂道,“怕是犯了醫家大忌。”
“我的酒,不妨事,喝了強身健體,百邪不侵。”蕭無常笑道,“來,再吃一塊,我包你不醉。”
他說著,又舀了一勺。岑吟隻得就著勺子吃了,越吃越覺得好吃。
“……好像有些餓了。”她說。
“好,我叫她們傳飯來。”蕭無常道,“你洗了漱,就在這裏吃,我陪著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攏了攏岑吟的長發,隨後將勺子遞給了她。
“想吃就再吃幾口。”
岑吟點頭,湊過去在碗中舀著,朝口中送。蕭無常給枕寒星也盛了一碗,讓他慢慢吃。
“外麵下雨了啊。”岑吟吃著那幾塊糯米,朝門外看去。
“大約,是有陰司嫁女吧。”蕭無常道,“好日子,是喜事。”
“若心無掛礙,一直是和樂日子多好。”岑吟喃喃說著,放下了勺子,“蕭釋,等過了今日,我們就走吧。還要趕路去海陵城。”
“源風燭差人傳話說,他謄了許多你妹妹的畫像,且要當麵問問你的意思,看是否分發下去,送到南國各城各郡,四處張貼看看是否有她下落。”蕭無常對她道,“我覺得此法可行。不然以你一人之力,要尋到何時才有線索。”
“真的?”岑吟聞言一下子高興起來,“那當真是太好了。”
“真的。”蕭無常點頭,“我看了那些畫像,的確一模一樣。橫豎他也要下發,你再多想想家中舊事,看可還能想起些什麽,一並都發下去。興許,比那陰司簿子還有用。”
岑吟聞言,一下子心情好了許多。她持著木勺,在那碗中又舀了幾塊糯米。
“這樣好吃的東西,真想讓爹娘和妹妹也嚐嚐。”她輕聲說道。
蕭無常看了她半晌,笑了一下,坐起身繼續篩酒盛壇。
“你要是跟了我,保你天天錦衣玉食,要什麽有什麽。”他隨口道。
“真的?”岑吟咬著勺子問,“那敢問……可得長生嗎?”
“真的。”蕭無常認真道,“至於長生,當然可得。因為……我就是長生。”
岑吟愣了一下,忽然回過神來,想起他的小字就是長生。
忽然這句可得長生就變了味道。
岑吟持著勺子想打他,蕭無常卻將篩好的酒舀在一隻小酒盅裏,遞給了她。
“喝吧。”他說,“去去病氣。”
岑吟接過來,聞了聞酒香,仰起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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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難老,年年今日,論報祝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