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 今有異鬼
作者: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6582
  “喲,稀客,稀客。”蕭無常一見,忙不迭地迎上前去,“你怎麽來了?”

  “甭跟我來這套。”那張揚少年一口京片子味兒,頗有些地道,“您說我為嘛來?不是為著你那點子破事兒,誰願意上趕著來啊。”

  “把舌頭捋直了。”

  “我直得很,橫豎,比你直。”

  蕭無常冷哼一聲,把頭轉了過來。

  “列位,我稍介紹下,這位是我同僚。”他對眾人道,“佛國十八護法神,排行第五,自稱姓孫,名旗勝,字得開。而這兩位是——”

  “甭了您,我知道這兩位是誰。”那少年把手一伸,示意他閉嘴,“快點兒吧,我在外頭等的花兒都謝了,鳥兒也飛了,知了也上樹了。您趕緊著吧。”

  “不是……什麽快點?你要幹什麽?”

  “我幹什麽你還不知道嗎?”

  “我怎麽知道你要幹什麽?”

  “蕭釋啊蕭釋,儂恰鬼恰多了腦子瓦特了,”那少年皺著眉道,“給我靠邊兒站著去!”

  他將手一伸,一把抓住脖子上那根棍子,啪地一聲豎在地上,動作很是利落。接著他把棍子向上一竄,抓住尾部橫過來懟開了蕭無常的肩膀。

  蕭無常被他懟得後退了兩步,揉著肩膀一臉不解。

  “阿彌陀佛,見過兩位道長。”那少年卻收回棍子,對岑吟和餘鋒行了個佛家的單掌禮,“甭聽內孫子在這扯哩格兒楞,二位叫我竹蓀就成。”

  “竹蓀?”岑吟一邊起手還禮一邊詫異道,“這不是……一種菌類的名字嗎?”

  “對。”那少年重重地點點頭,模樣有些拽,“蕭釋,過來挨打吧。”

  “平白無故我為何要挨打,你把話說清楚。”蕭無常不滿道,“今天你不說清楚,休想動我一下。”

  “你怎麽這麽磨嘰呢?”竹蓀不耐煩道,“你是等著圓房的大姑娘嗎扭扭捏捏的?爺們兒家羅裏吧嗦的,你騷不騷啊?”

  蕭無常伸手指著他,愣是半晌沒說出話來。

  末了,他放下手,側身站得筆直,收了斜挎著的虎骨鞭,竟也不再言語了。

  竹蓀上去就是一棍子,震天動地的,打得岑吟都覺得肉疼。蕭無常後背上受了一下,嘔了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你……假公濟私……”

  竹蓀頂著一張拽臉,又是一棍子。這次蕭無常連鼻子裏都噴出了血,這若是常人,恐怕已經被打死了。

  “你公報私仇……”

  竹蓀想都不想,再打了一棍子下去。這下蕭無常站都站不穩,半跪在了地上,那模樣著實有些可憐。

  “別打了……”他口齒不清道,“要死人了……”

  竹蓀卻掄圓了膀子,照著他後背結結實實地又來了一棍。一聲頓響後,蕭無常仰起脖子,突然張開了嘴,吐出了一大口黑煙來。

  幾乎立刻,竹蓀就持起棍子朝著那黑煙打去,一下子將它打散成了霧氣,灰飛煙滅了。

  “神三鬼四,必須得打足了四下明白不。”他扛著棍子對蕭無常道,“實話跟你說吧,是你師父派我來的。這人間是非多,濁氣重,他老人家擔心你著了道兒,現出原形,特派我來給你淨化一下子。”

  “放屁!你這就是公報私仇來了!”

  竹蓀見他出言不遜,立刻將棍子豎了起來。這時一道綠影子閃現而出,擋在了蕭無常麵前。

  “四下打完了,您也該收手了。”枕寒星冷冷道,“我家公子不是生來要受你訓誡的。就算他偷過你的桃子,也不該記仇到現在。”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是幫我還是害我!”蕭無常叫苦不迭,“有外人在,別提這件事了成嗎!”

  “我告訴你白麵兒郎,別以為整個佛國隻有你記仇,你偷我桃子這個事,咋倆這輩子的梁子就算結下了。”竹蓀指著他道,“要不是看在你師父的份兒上,我把你眼珠子打出來我。”

  他將棍子一甩,扛在脖子上,朝岑吟打了聲招呼。

  “難為你了小姑娘,要跟這麽個玩應兒一起辦事兒。往後您多擔待點兒吧,他要擔不了這個任,您就把他踹了,佛國護法有的是,換一個,不成問題。”

  “真的?”岑吟有些心動,“敢問……護法中可有女子嗎?”

  “這還真沒有,清一水兒的都是男的。”

  “那還是算了……好歹是神女安排,我對付一下便是。”她歎了口氣道,“有勞了。”

  “沒事兒,那我先走了啊。往後有事兒我再來。再見了您內。”

  竹蓀扛著棍子,道了別後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路過蕭無常時還不忘了將鼻孔朝天上揚。

  枕寒星俯身去扶蕭無常,卻被他在腦門上拍了一巴掌,十分不解地看著他,絲毫不知少郎君為何衝自己發脾氣。

  “少郎君越來越喜怒無常了,”他擔憂道,“這可不好,多吃些藥吧。”

  蕭無常被他氣得直咳嗽。餘鋒一直側著頭旁觀,這時卻笑出了聲來。

  “如此,我倒是信了他的身份。”他對岑吟小聲說,“這出戲不論真假,都演得不錯。既驅了他體內邪氣,又解了我疑惑,一箭雙雕。”

  “師兄,這話怎麽講?”

  “那孫旗勝,原名吳華,字……樸實,”餘鋒笑道,“因著過於追崇那位行者,成了護法之後便連名帶姓都改了。這事傳得很廣,連我也有所耳聞。”

  “師兄此言差矣,若他是裝的,豈不是騙過了你我。”岑吟道。

  “傳聞說,他出身富貴人家,從小嬌生慣養,性子很是與眾不同,旁人還真模仿不來。”餘鋒道,“隻可惜十五六歲的時候……”

  他忽然頓住了,沒有再說。岑吟剛想問,蕭無常卻站了起來,接了餘鋒的話。

  “竹蓀十五六歲時,為救一個誤入馬場的小丫頭,被十幾匹馬從身上踏了過去。”他擦著嘴角的血道,“其中一匹馬的鐵蹄上破了個口子,剛好踩中了他的頭……”

  他的話也停在此處。幾個人寂靜一片,都沒有作聲。

  正當氣氛僵持之時,枕寒星忽然歎了口氣,顯得有些惆悵。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他傷心道,“誰不辛苦,想我當年在長白辛辛苦苦,躲蝗災躲蟲咬躲雷躲雨躲農人,好容易從地裏冒了頭,雪水還沒喝上幾口,就被盛了盤,供奉了上天界。”

  他這樣說話,岑吟倒是聽得明白。但她未曾說過枕寒星的身份,因而餘鋒隻聽見什麽長白,地裏,雪水,盛盤,又見他白袖綠衫,白膚紅眼的模樣,當即斷定他必為兔子精,立刻朝他作了個揖。

  “原來是兔仙童,失敬失敬。”

  “沒錯!”蕭無常大笑,“他就是個兔兒爺!”

  “別聽他胡說,人家不是兔子,是參童。”岑吟急忙在餘鋒耳邊道,“因緣際會……沒有為仙人所食,活到了現在。”

  “那還好,還好。”餘鋒直起身來,竟然一腦門的汗,“方才聽護法神的意思,還以為他有養兔兒爺的喜好,嚇了我一身冷汗。”

  岑吟皺著眉,有些不解:“師兄……養兔兒爺是什麽意思?”

  “就是……養兔子的老爺,買賣人。”餘鋒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君故,你看著日頭快上來了,可要去先吃些東西?”

  “正是,我早就餓了,該去吃些早茶了……”

  他兩人在那裏熱火朝天,蕭無常在一旁卻百口莫辯。他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臉陰沉得像布了一層烏雲。

  枕寒星卻悄悄躲在了旁邊道:“少郎君,什麽是兔兒爺?”

  蕭無常咬緊了牙齒,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就是養兔子的老爺。”他悄聲道,“那個封魂使就是。你下次見了他,叫他兔兒爺就行。”

  “是。”

  而此時日頭越發高了。初陽晨輝落在蕭無常身上,竟起了些變化。他衣上黑色漸漸淡去,又化成了先前那身白衣。

  這時旁邊傳來虎嘯之聲,隻見一隻巨大白虎越過圍牆,徑直落在他旁邊,長嘯一聲後隱入了他的敝膝上。隨著他衣衫由黑轉白,白虎也幻化成了黑虎,仍舊是那副飲水模樣。

  餘鋒見此,心知他不是尋常人,對他更信了幾分。

  “既然你有貴人幫扶,我也就安心了。”他對岑吟道,“我還得回去,幫師父料理觀中之事,隻怕是要失陪了。”

  “師兄這才剛剛過來,話都沒說上幾句,怎的就要走?”

  “其實師父原是不讓我來的,說你定能逢凶化吉。後來見我太過擔心,才叫我出來親眼看看,放心了就回去。”

  餘鋒說著,手卻伸向腰間,取下一個錦囊,又從衣襟裏拿了一遝符咒出來,一並交給了岑吟。

  “本還想給你帶些藥材,但來不及了,隻能多帶些銀子什麽的給你。”他歎氣道,“孤身在外不易,萬望珍重自身,凡事不要爭強,忍一時風平浪靜。”

  岑吟點頭稱是。餘鋒又囑咐了些老生常談的話,才同她與蕭無常道別。

  岑吟目送著他遠去。餘鋒走了很遠,還回過頭來朝她揮手,大有不舍之意。

  “有些意思。”蕭無常抱著手臂道,“你們師兄妹的感情就這般好?”

  “我幼時家中出了事,被扔到廟門前,是師兄把我撿回來,給我一口飯吃,自己卻落下一身病。”岑吟低聲道,“他那時單薄,寒毒入體,後來幾經調養方才好了。他於我而言,如兄如父。”

  “他雖生得溫潤,麵相卻有些薄。”蕭無常道,“他們這類人心思重,卻又不與外人說,天長日久容易憋出毛病來。”

  “別咒我師兄。”岑吟嗔怪他道,“你在這裏的事了了沒有?若是了了,就離開吧。”

  “走吧。”蕭無常點點頭,“我仁至義盡,已不欲再有什麽糾葛了。”

  他喚了枕寒星一聲,那書童拎起一旁的書箱背在背上,朝他們走了過去。

  “我的事都已了結,如今便是隨著你走了。”蕭無常道,“不知女冠打算去何處?”

  “去海陵城。”岑吟道,“我要到那黑河龍王廟去一趟。”

  “海陵城路不近,可要走上幾日。”

  “無妨,先想法子買兩匹馬就是。眼下我們先去吃些東西。”

  蕭無常點頭。幾人正要離開,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要幾位留步。

  三人回頭,見到原來是先前那個顫巍巍的看門老者,咳嗽著緩緩走上前來,手裏還拿著一個頗大的匣子。

  “主人先前吩咐過,誰能解了這鋪子的煞,便將許諾之賞送給他。”那老者顫著聲道,“這匣子是八百八十八兩銀票,一柄玉如意,兩斛南海珠,和一張八卦鏡。”

  岑吟斷然不肯要,急忙退卻。蕭無常卻吩咐枕寒星收下,謝過了那老者。

  老者道了謝,與他們拜別,仍舊顫著身子回去了。岑吟責怪蕭無常見錢眼開,這分明是死人錢,他也敢收。

  “我這人,要錢不要命。”蕭無常坦然道,“就這麽點喜好,你就成全了我吧。再說,這路上也是要用銀子的。”

  “你堂堂佛國護法,還需要銀子?”

  “佛國護法怎麽不要銀子?這可是通行人間之物,誰還嫌多?”蕭無常大咧咧道,“儂腦子瓦特了,修行都修傻了。”

  岑吟拔了劍欲砍他,枕寒星好說歹說給攔了下來。她也不願意再搭理蕭無常,背起包裹一個人快步朝前麵走去。

  蕭無常則大步跟在後麵,岑吟走他就走,岑吟停他也停,笑容滿麵,憨狀可掬。

  這揚手不打笑臉人,任是岑吟對他越發不喜,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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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陵城與臨澤城相距三百裏,中間還隔著幾座郡縣。岑吟下山極少,最遠也不過是去臨澤之外較近的城郭,因而去海陵前便買了一張輿圖,不時打開查看。

  他們並未立刻動身,而是回了城中休整了兩日,備了一些必用之物。

  蕭無常的書箱裏有一本地理誌,也被她借來翻閱,很是認真。他二人沒有買馬匹,而是從他肩飾上化出了兩匹馬來,不必吃喝,且能日行三百裏。

  若是快馬加鞭,不出一日便能到了。

  枕寒星卻不騎馬,背著書箱步行跟在後麵。岑吟問蕭無常這是何故?蕭無常說枕寒星乃是土中所生,步下生根,走在地上反而更快。

  果不其然,無論他二人跑得多快,枕寒星都跟得上。蕭無常怕他嚇到旅人,吩咐他遁地而行,若無吩咐可暫不現身。

  枕寒星答應了。岑吟隻見他連人帶物一同縮小,不多時便化成一株小人參,背著個小小的竹書箱,往土裏一跳便不見了。

  他們正午才出發,倒傍晚也隻走了一百多裏,眼見著是不能一日到了。好在輿圖所示,前方不遠處應當有一家客棧,因此岑吟放緩了馬匹,一路走一路左右看著,生怕自己錯過。

  蕭無常則時不時朝回頭看看,從動身時開始一直到現在。岑吟一直覺得奇怪,但以為他隻是習慣,便一直沒多問。眼見著天快黑了,他還在回頭看,根本不知他到底是在做什麽。

  “白麵郎,你到底在看什麽呢?”岑吟實在忍不住了。

  “有個鬼魂一直跟著我們。”蕭無常笑道,“從柳家酒鋪一路跟到了這裏。”

  “鬼魂?哪一個?”

  “那個無頭將軍。”

  岑吟勒住馬,停下來朝身後看。但後麵空蕩蕩的,連個人都沒有,更別說鬼了。

  “那將軍在哪裏?”

  “隱了身形,一直在後麵。”蕭無常道,“此處不比那積陰地,可驅使鬼魂自由行走。尋常地方,以人為尊,以鬼為卑,哪裏有他們容身之所。”

  岑吟暗道也對。這厲鬼出了積陰地,戾氣便少了一半還多,加之畏光,白日裏也不能夠現身。於是她沉思片刻,翻身下馬,在馬鞍下的包裹裏翻找起來。

  “你這是要如何?”

  “招鬼。”

  “招他做什麽?”

  “問他是不是有事要求我們。”

  “你管他,要跟便由著他,跟不上自然知難而退,何必這麽好心。”

  “蕭釋,這有些不像你的性情。”岑吟翻找著東西,下意識道,“你那顆慈悲濟世的心,當真泯滅了嗎?”

  蕭無常沒有接話。他騎在馬上,低頭望著岑吟,臉上的神情有些異樣。

  “你喚我什麽?”他問。

  “嗯?”岑吟心不在焉,隨口應著,“換什麽,我沒有東西跟你換。”

  她拽了拽包裹,取出一隻小香爐來,正是先前招過拘魂使的那隻。後麵有一處岔路口,她走過去用樹枝畫了個圈,將香爐放在裏麵,堆了些土進去,念了招鬼口訣後便插了三支香。

  袋子裏還有火石和火絨,岑吟嫻熟地擦著火石,用那火花引燃火絨,隨後點起了香。接著她踩滅火絨,走回了馬匹處,靜靜觀望。

  天漸漸黑了。三根香一斷兩長,徐徐冒著青煙。燒到一半時,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唯有點點香火亮著微光。

  等了許久,也沒見那鬼出現,岑吟心說該不會是蕭無常撒謊吧。這人滿嘴跑馬車,別是耍了自己。

  但在這時,香爐裏的煙忽然動了,朝著一個地方飄去。岑吟定睛去看,隻見一個頗為熟悉的影子立在圓圈外,正試著去食那青煙。

  他沒有頭,不能入口,香煙飛舞得有些淩亂無章。岑吟觀他鬼氣,總覺得比在酒鋪時疲憊了許多,看起來也很是饑腸轆轆。

  她想了想,朝這那厲鬼走了過去。那鬼見她來,當即後退兩步,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你別慌,我們不會害你。”岑吟停下來,對他示好道,“先前多謝將軍幫忙,但我記得我早已解了你身上桎梏,大可不必再跟著我們了。”

  無頭鬼伸出手來,比劃了一些手勢。岑吟心知他應當有話要說,卻又不能言語。她想了想,便問那鬼可會寫字?

  那將軍豎起拇指來,表示自己會寫。

  蕭無常喊了枕寒星一聲。一旁的地上裂開一道縫隙,一株小小的人參甩上兩個根須,頂著紅紅的果子抓住旁邊的石頭爬了上來。它拖著須子蹣跚地在地上走著,見風就長,不一會便恢複了那少年模樣。

  “少郎君有何吩咐?”他行禮道。

  “拿紙筆來,給那將軍送過去。”蕭無常道,“普通些的就行。”

  枕寒星照辦。他來到那無頭鬼旁邊,隨便拿了些破舊紙筆給他,還放下書箱讓他墊著寫。

  “你這小家子氣,這也怕拿好的?”岑吟笑話他,“小氣鬼,喝涼水。”

  “守財奴嘛,”蕭無常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乃性情中人。”

  無頭鬼蹲下身來,正欲在紙上寫字,岑吟卻叫住了他。

  “不如先寫名字吧,日後也好稱呼。”

  無頭鬼握住了拳頭,他在紙上豎著寫下了名字,示意枕寒星來看。

  “他叫什麽?”蕭無常遠遠地問。

  “這……”枕寒星卻遲疑了,他看了看無頭鬼,又看了看蕭無常,有些茫然,“這名字有些奇怪……”

  “管他奇怪不奇怪的,你隻管念出來就是。”

  枕寒星點點頭,他湊近紙張,仔細又看了看。

  “回少郎君,他叫……林蛋大。”

  岑吟與蕭無常目瞪口呆,那無頭將軍哢嚓一聲捏斷了手裏的毛筆。

  他將枕寒星扯了過來,顯然是急了,指著那張紙暴跳如雷。

  岑吟上前去,低頭看了看那張紙,字跡還算清晰,也不難看,但那上麵分明寫的是……

  “楚中天……”她念道。

  無頭將軍推開了枕寒星,示意她說對了。

  “枕夜!你這蠢棒槌!識不識字!我真是白教你了!”蕭無常在馬上罵道,“小崽子,真是欠揍!”

  “你可還有其他名字嗎?”岑吟問那無頭將軍道。

  無頭將軍拾起那隻斷筆,在紙上又寫了兩個字。這次他是橫著寫的。

  隻見枕寒星低頭道:“楚黑犬。”

  “楚默!”

  蕭無常怒不可遏,而那無頭鬼已經坐在了地上,顯然放棄辯駁了。

  岑吟眼見著天越來越黑,想著還是應當去找客棧要緊,便上前同那鬼起手。

  “楚將軍,我們急著趕路,恐怕耽擱不了太久。不然你先隨我們一同去,等到了安穩地方再仔細說話不遲。”

  無頭將軍豎起拇指,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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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闌欹枕,斷盡人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