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鬼市開
作者: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4674
  岑吟很想啐他一句,這種時候,又是這麽個地方,請什麽碟仙,請來的八成都是厲鬼。

  她沒有理睬黑封,持著撥浪鼓朝柳十爺走去,欲向他討要此物,。

  誰知她剛邁出腳就被蕭無常拽了過來。他小聲問岑吟想做什麽?

  “這是我妹妹的東西,我要拿回來。”岑吟低聲道。

  “這不妥當——”

  “有何不妥?這本就是我們家的東西。”

  “你且拿著就是,先不必多言。若問他要反而不得,若不問他或許已是囊中之物。”

  “少來,你得了此鼓卻欺瞞於我,究竟是何居心?”

  “女冠,這撥浪鼓,我的確不知它是何來曆。關於它之事說來話長,此處非談話之地。”蕭無常在她耳邊道,“且先想法子辦了事離開鋪子,我自會詳細同你解釋。”

  岑吟皺著眉,暗道他可當真把自己摘得幹淨。

  “還有,枕寒星呢?”她不著痕跡地問,“他肯定不是自己跑的。隻怕你讓他做事去了吧?”

  “看破不說破,這同夥才有得做。”蕭無常道。

  她冷笑著,想問問蕭無常是不是瞞了自己不少事,或者協助自己本身便另有目的?

  但還未等她出口,就被喵嗚喵嗚的叫聲打斷了。眾人低頭一看,隻見白日裏那群貓兒不知何時進入了這間酒窖,三三兩兩地並肩走著,那隻較小的白貓嘴裏還咬著一隻大老鼠。

  那隻老鼠模樣有些怪異,竟長了一個通紅的鼻頭,還活著,正哆嗦著喘氣。

  柳十爺一見,立刻就顫巍巍跑了過去,彎腰摸著那貓兒的頭,要它把老鼠放下。

  “可不能吃啊!”他好聲好氣道,“不好吃!”

  一邊說著,一邊就小心地捏著貓的後脖頸,晃掉了它嘴裏的老鼠。

  那大老鼠趴在地上喘了一會後,便作作索索地趴著,躲到了酒壇子後麵。岑吟看著覺得詭異,又覺得好奇。她心知這老鼠當時是有些靈氣的。

  “敢問柳老板,它到底怎麽個來路?”

  “鋪子裏的鼠都是吃底下的爛肉長大的。”柳十爺道,“這隻是紅鼻鼠王,我們管它叫鼠爺,全靠它統轄著此地鼠群,可不能惹。”

  “這話怎麽講啊?”黑封笑嘻嘻道,“難不成,你還跟它有生意往來?”

  “哎呀……鬼卒大人有所不知啊……這亂墳崗扒不幹淨,不知道有多少僵屍死鬼,若不是鼠爺幫著啃殺了大半,這鋪子八成也就完了。”

  “哦喲,人家盡心盡意,你得給報酬啦。”黑封說,“多少銀子?”

  “大人您說笑了,哪裏要什麽銀子……”

  “那就嫁女兒嘍?”黑封眯著眼笑,“鼠納婦,喜門開,新娘坐坐花轎來。”

  “貓新郎,把床抬,金銀珠寶肚中埋。”小寒接口道,“這不是童謠嘛?有何寓意不成?”

  “麽得寓意,就感慨下老鼠嫁女,好賽雷啊。老板,你報酬係咩啊?”

  柳十爺下意識地看了看柳夫人,額頭上滿是汗珠。

  “這滿屋子的酒……都是供鼠爺的……”他囁嚅道。

  眾人沒有作聲。酒壇上幽幽藍火微動,磷光閃爍不定。

  岑吟晃著手中的撥浪鼓,聽著那咚咚聲響,卻覺得心情越發浮躁。

  “這磷火藍燭有些問題。”她冷冷道,“隻怕壇子裏的東西不單純。”

  說這話時,她伸手取下背上的青鋒劍來,用劍尖觸了觸酒壇。鋒利的劍刃抵住陶器,瞬間一頓,繼而一股涼意蔓延開來,岑吟隻覺得掌心一寒。

  她立刻知道了裏麵是什麽。

  “這壇子裏的酒……是用死人骨頭泡的。”岑吟持著劍道,“至於這磷火燭……”

  她抬起青鋒劍,將劍刃探入燭火中試了試。

  瞬間那蠟燭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極為陰森,把眾人嚇了一跳。

  黑封打了個寒顫,用腳尖踢了踢旁邊的酒壇。

  “聚魂燭啊。”他嫌棄道,“一支蠟燭,一個孤魂。這滿屋子……”

  那陰沉書生原本一直旁聽不動,此事忽然嘎嘎怪笑起來。

  “這滿屋子酒壇上,個個坐著死人。”他笑道,“封魂使,何必演戲呢,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知道咩啊?”

  “碟仙啊。”

  “碟仙怎樣?”

  “召一個啊。”書生努了努嘴,“這麽多呢,排隊也夠了。”

  “差一點忘記了。”黑封一拍腦袋,“還是讀書人好記性。你叫什麽名?”

  “在下姓韓,名舍離。”那書生抱拳道,“封魂使,那就請吧,光陰似水不等人啊。”

  “咩時辰了?我且看看……”黑封說著,盯著那些在屋子裏閑庭信步的貓,忽然捉起一隻來送到麵前。

  那貓通體漆黑,也不掙紮,隻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他,瞳孔也圓圓的。

  旁人或許不知,但岑吟立刻就明白了,他在觀狸奴斷時辰。

  “子午卯酉一條線,寅申巳亥圓如鏡,辰戌醜未棗核形,十二時辰如決定。”黑封盯著貓眼看道,“如鏡化線,亥初已過,正當請碟仙之時。”

  他將貓放下,朝柳十爺揚了揚頭。

  “把你女仔喊來。”

  “我女……女仔?”柳十爺吃了一驚,“你……你想做什麽……”

  “陰命女啊,八字至陰,召鬼最靚。”黑封勾著手指道,“去叫。”

  柳十爺當然不同意,麵容竟然有了幾分慍怒。但柳夫人卻把他攔下,扭著腰朝黑封走了過來。

  “這位大人恕罪,奴家的女兒從不見生人。”她施禮道,“不拘請個什麽仙,奴家來請就是——”

  “去叫。”黑封森寒笑道。

  “大人……”

  黑封忽然轉身,一腳踹在酒壇上,瞬間踹碎了兩個,酒淌得滿地都是,頓時滿屋香氣撲鼻。

  “丟你老母冚家鏟。”他咧嘴笑道,“不去叫,我讓你全家不得好死。”

  屋子裏立即冷了下來。幽藍燭火映在他那張慘白的臉上,眼瞳極黑,舌頭血紅,卻詭異地咧著嘴角,瘮得眾人十分不適。

  岑吟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一時也有些心驚。她想起自己幼時同師父習召鬼術時,藏鈞先生曾言陰陽拘魂使性情不定,喜怒無常,尤以封魂使為甚。其人戾氣極重,最不喜旁人忤逆自己,下手從來斬草除根,老幼婦孺一概不留。

  她曾問師父何以至此?師父答他並非壽終正寢,乃是橫死,怨氣極重。若非錄入鬼卒,必當為一方之害。

  她想勸勸黑封莫要失了理智,但那陰沉書生韓舍離卻又笑了起來,朝柳夫人點了點下巴。

  “老板娘,您還是照做吧。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他樂道,“權當是做個遊戲,怕什麽呢。”

  柳夫人咬牙切齒,卻又不敢發作。幾相權衡之下,還是差人去請小姐過來,一並將那召請之物準備好。

  “碟仙需四人。”韓舍離打著嗬欠道,“不過既已有極陰之人,再來一人便是。”

  “我已經把小女推過來了。敢問列位,誰還願意來請?”柳夫人哼了一聲。

  “自然是再有一個八字至陰之人才好嘍。”韓舍離說。

  八字至陰之人……哪裏還有這樣的巧合,這屋子裏沒有一人是。但如說陰氣極重之人,倒是還有一個。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眾人都立即轉頭,目光落在了黑封身上。

  “……”

  黑封無精打采地瞪著他們看。

  麽得腳尾飯……還要召碟仙,當真請得好苦力。

  他怨懟地看了岑吟一眼,十分不情願地抿住了嘴。

  碟仙,顧名思義,乃附身碟子之仙。陰陽不測之謂神,說是神,實則是鬼,冤魂自來,答人所問。

  屋內酒壇被搬了幾壇,留出一圓形空地來,放了一張柳木桌子。充作字盤的是一張舊祟書頁,翻過來在背麵用許多字畫了圓圈,東南西北角各寫了碟仙扶乩四個字。

  柳夫人叫下人取來了幹淨的白瓷碟,倒扣過來,放在字盤中央。兩把椅子對坐擺好,其餘人則立在旁邊,沒有回避。

  柳十爺恭敬地請黑封上座。片刻後,柳小姐也到了,是個模樣水靈的姑娘,不過十五六歲,穿著一身白裙,膚色白得透亮。

  柳夫人讓她坐在另外一張椅子上,示意她不要多說,隻管去做。柳小姐戰戰兢兢地坐下,見黑封盯著她看,一時有些害怕,竟發起抖來。

  “小姑娘,待會請仙,可別害怕。”黑封對她道,“你們用紅布包上她眼睛,免得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柳夫人立即照辦。一切妥當之後,她和柳十爺一同退開,小心地站在了蕭無常旁邊。

  這請碟仙是黑封提出來的。岑吟不知道他要請誰,又要問些什麽,隻能立在旁邊,暗暗思量著若有意外,該如何應對。

  這時隻見黑封伸出了手,用食指指尖抵住倒扣的碟子邊緣,示意柳小姐也照做。

  柳小姐戰戰兢兢地伸手,指尖抵在碟子上。她眼睛上蒙著紅布,也不敢做聲,岑吟看著覺得實在苦了這孩子。

  兩個人保持著靜止,一動不動。黑封正了正頭上的無常帽,接著閉上了眼睛。

  “陰陽路,鬼市開。”他念叨著口訣道,“斷生死,請仙來。”

  屋內寂靜無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白瓷碟上。過了片刻後,那碟子微微抖了一下,開始在字盤上緩緩移動。

  它動得很慢,岑吟起初都在懷疑是否是黑封故意為之。但接著那碟子就越動越快,絕非人力能為。

  眾人隻見它在字盤上橫衝直撞,旋轉不停,但無論如何轉動,都沒有超出字盤分毫。

  黑封睜開眼睛,饒有興趣地盯著那碟子看。

  “來者何人?”他問。

  碟子停了下來,半晌後,徐徐移到字盤的某幾個字上,稍作停頓。

  眾人一看,隻見它挑得是水府仙童四個字。

  “因何亡故?”黑封又問。

  碟仙又頓了一下,停在祭祀兩個字上。

  “壽庚?”

  碟仙在字盤上走著,卻好似不知如何作答。原來字盤上未標壽數,黑封立刻叫人取筆補上了幾個字。

  那碟子停在了三字上。

  看到是三歲,岑吟反而放下了心來。雖然她知道並不可能,但仍舊擔心是否……會請來青青……

  即是三歲,必然不是青青。無論如何,不是妹妹就好。

  “是個小鬼啊,三歲,祭河童子。”黑封努力用官話道,“莫不是……”

  他轉頭看了一眼琉璃酒壇。那酒中少女懸浮其中,一動不動。

  “爾等有何問題要問?”黑封衝著柳十爺和柳夫人道。

  “我隻知道,這鋪子裏鬧得慌,但不知出了何事……”柳十爺緊張地說,“大仙……大仙知道嗎……”

  黑封示意碟子回答。那碟子徐徐轉著,答了破封二字。

  “破封?”黑封砸了咂舌,“有趣有趣,係咩啊?”

  碟仙卻道,貪得無厭。

  “是天意,還是人為?”

  碟仙回答是人為。

  黑封停住了。他對麵那少女臉色煞白,手指抖得厲害,幾乎快要從碟子上落下去。

  “何人所為?”他問。

  碟子徐徐轉動,像是有些不想回答,或是有難言之隱。

  “你怕那人報複你?”

  碟仙落在是字上。

  黑封冷笑一聲。

  “好歹也是個冤魂,也會怕人。”他哼道,“答之,何人所為?”

  碟仙靜了片刻,落在長,生,二字上。

  長生?岑吟有些驚訝,這……是個人名?

  “何意?”黑封挑著眉,顯然也並未理解。

  那碟子緩緩又動了。它一字一頓,分別落在蕭,長,生,三個字上。

  岑吟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時卻見柳十爺和柳夫人驚訝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蕭無常。

  “長生……長生……”柳夫人說著,杏眼圓睜,“這好像……是蕭天師的……名號……”

  “他不叫蕭長生。”岑吟脫口反駁道,“他叫——”

  她忽然停住了,因著她意識到,蕭無常必然報了個假名給柳老板夫婦。

  但……又有些不對。

  “碟仙可會撒謊?”岑吟問黑封道。

  “不會。”

  “它所報之名?”

  “真名無疑。”

  “真名……”岑吟喃喃道,“原來你……”

  她轉過頭,卻瞬間被嚇了一跳,立即跳開數尺。隻見蕭無常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歪頭看著自己發笑,那眼眶黑洞洞的,神態極為詭譎,像是已經笑了很久。

  柳小姐忽然莫名尖叫了一聲,手指一動,甩開了碟子。

  滿屋子的蠟燭滅了。屋內漆黑一片,隻有門口神龕旁的紅燭在亮,微微搖曳。

  一陣陰風吹過,門外傳來窸窣響動,隻見那幾個穿著孝服的聻緩緩飄來,直挺挺地立在門口,男女老少,全是一模一樣的笑容,正朝著屋子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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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可捕魚,不利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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