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不壽龜
作者: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3264
  什麽都有?那都有些什麽呢?

  他這句話倒是勾起了岑吟的好奇心。

  “莫非……”她小聲說著,微微皺眉,“……有死嬰?”

  蕭無常哼了一聲。

  “恐怕……不止。”

  不止?岑吟眉頭一挑了,還有什麽……更可怕的東西嗎?

  而且,得知這家酒鋪裏可能會有死嬰,就已讓岑吟十分不適了。更別說可能還有更加不適的。

  蕭無常示意她先不要多言。岑吟點頭。她慶幸自己今日吃得少,免得之後看到什麽,不小心吐出來。

  那老者顫巍巍地在前麵引路,將他們朝裏麵的屋子帶去。

  這鋪子外麵雖破,裏麵卻別有洞天,若不是過於陳舊,倒還算是一處雅致別院。左右有東西長廊,前後有南北庭樓,若是建在富貴之地,恐怕也是大戶人家的規模。

  但岑吟卻知道,這裏風水並不好。

  或許當說……極差無比。

  岑吟來時就留意了此處地勢,這鋪子建在一處深巷中,巷子兩旁皆有房屋,離臨澤城足有二三十裏。這片房屋外有一條小河,河道走勢的彎弓處抵著這片地方,乃是反弓水,不吉,必破財。而四周圍著矮山兩座,日光難以進入,以致此處陰氣極重,必有妖邪。

  這鋪子裏,一進門便有一棵大柳樹,此屋主想來身上有疾難愈。來時路上又見一支紅梅出牆,料那女主人或與外人有染。而兩道長廊內,門對門,爭吵不休。樓中穿堂煞極重,又無屏風或影壁遮擋,在此處長住,越住越衰,難以轉運。

  再看方位,桃花位做了茅廁,文昌位做了馬廄,財位堆成倉庫,凶位做了臥房。岑吟以為,若是有心人在牆中給他安置個反向的五鬼運財,此家人不出三年家產就盡了。

  也難怪周圍的鋪子空無一人。這樣陰森敗運之地,全然不想久留。

  “為何要將鋪子開在這裏?”岑吟疑惑道,“好地方又不是山窮水盡,何必這樣糟蹋福報。”

  “你久居深山,有所不知。”蕭無常笑道,“這柳家酒鋪,生意極好。我不食人間之物,都忍不住來聞聞酒香,何況尋常百姓。”

  “莫非這酒有問題?”

  “酒並無問題。”蕭無常說著,悄悄湊近岑吟的耳朵,“是人有問題。”

  岑吟微微一愣。

  那老頭停在一處卷著簾子的房門前,要他們稍待片刻,接著前去扣門。

  “老爺,老爺。”他喚道,“蕭公子來了。”

  “蕭公子!快請進!”門內有個憨厚的聲音道,“千萬別怠慢!”

  那老者連聲應著,抖著手掀開門簾,示意他們進入。

  蕭無常徑直走了進去。岑吟猶豫一下,也跟著他進入了屋內。

  一到裏麵,她就被嚇了一跳。隻見屋內黑壓壓的一片人,各式各樣的打扮,皆與尋常人不同。而在那屋子中央站著個白白胖胖的男子,四十歲上下,留著兩撇八字胡,穿著一身極為樸素的衣服。

  “都來了都來了,就差你了!”那男人一見蕭無常便笑道,“來來來,我給諸位引薦——”

  “你就是蕭天師?”人群中有個聲音道,“自稱能與鬼神通的那個?”

  岑吟聞言,轉頭看了看蕭無常。蕭天師?這是什麽名號。

  蕭無常卻將手一抬,恭敬地行了個揖禮。

  “在下不才,正是驅鬼天師蕭氏。”

  “把鬥笠摘了。”一個絡腮胡子啐道,“進了屋子還遮遮掩掩,裝什麽裝。”

  蕭無常也不惱,見他如此說,便將手伸向了鬥笠。

  岑吟暗道不好,他這雙眼睛漆黑無比,這些人顯然並不知道。若是被他們見到,不知又要引出什麽風波來。

  雖說能人異士多有異相,但總以為……不妥。

  她急忙阻止,蕭無常卻已經摘了鬥笠,直麵那群不善之人,這下岑吟不由得心中一涼。

  這時,卻聽到對麵又傳來一聲喝問:“你閉著眼睛做什麽?”

  岑吟一聽,立刻去看,果不其然,蕭無常麵帶笑意,卻緊閉著雙眼,絲毫沒有暴露他的異常之處。

  “諸位見諒。”他笑道,“在下有眼疾,不能視物,耳朵也不甚靈敏,因此特帶門生和好友前來,以做耳目。”

  “常言道,窺探天機者,往往五弊三缺。”一老者的聲音道,“這位公子如此年輕就……實則可歎。”

  “那是旁門左道才會如此!”

  “諸位不是旁門左道,也沒見比他好上多少。”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道。

  這人聲音潤澤,頗為清冽,五行屬水,當有些來曆。岑吟將頭轉向那說話之人,卻見一個年輕書生,一襲儒家打扮,麵孔俊逸,卻十分冷淡,看上去是個不好相處之人。

  岑吟從未見過他,可又卻覺得他有些熟悉感,像是在哪遇到過,一時卻記不起來。

  “好啦好啦,來者是客。”那白胖老板圓場道,“蕭天師,大家沒見過你的本事,多有些疑問,天師勿怪。”

  “無妨。”蕭無常點頭,“柳十爺有勞了。”

  原來這白胖老板叫柳十爺,這名稱定有些緣故。岑吟隻見他轉頭打量著自己,又將看了看跟在後麵的枕寒星。

  “這兩位是?”

  “同道中人而已。多兩個人,老板不介意吧?”

  “那自然不介意!”

  柳老板還欲說些什麽,人群裏卻有人清了清嗓子。岑吟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彪形大漢一臉不耐煩地咳嗽了兩聲。

  “那就請柳十爺有話直說吧。”那粗獷大漢道,“咱們也不是吃素的,這下人全了,可以講了吧?”

  “自然,自然……”白胖男人擦了擦頭上的汗,有些心神不寧,“我張貼榜文時已說明,這鋪子有些不幹淨,想了許多法子皆無用,這才誠召各位前來,看是否能解決此事。”

  屋子裏的人議論紛紛,顯然都對這裏的事有所耳聞。岑吟聽蕭無常說過,也多少知道一二,但她不知蕭無常有何目的,不敢貿然做判斷,更不敢輕易發問。

  “諸位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我也不敢欺瞞。”柳十爺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我這鋪子其實……”

  “下麵有東西。”一個清冷的聲音說。

  眾人回頭去看,果不其然,是那白衣書生。

  “的確如此……”柳老板頭上又滲出了汗,“實不相瞞……這裏從前是個亂墳崗。裏麵葬得都是些不知名的異鄉人,我也沒遷走墳塋,隻是推平了墳包,在上麵建了釀酒坊。”

  這裏是釀酒坊?還造在墳塋上?岑吟十分驚訝。

  那如此說來,莫非這空蕩蕩的鋪子,還有門口的柳樹,甚至風水布局……都並非不懂行,而是故意為之。

  若真如此,目的應當是為了……養陰。

  也就是說,給那些孤魂一個安身之所。而或許這些鋪子也不是真的關門,而是開的時間不對。

  此處莫非是……陰市?

  岑吟越想越覺得邪門。如果此處真是陰市,在中央建一座陽人的釀酒坊,又是為了什麽呢?匯集八方陰氣,聚財於此嗎?

  恐怕……也隻有這一種解釋了。

  “我們這鋪子裏,有一味藥酒。”柳十爺猶豫道,“除了熟客,不賣給任何人。這味藥酒功效極高,滋陰養腎,延年益壽,又十分香甜,一向賣得很好。”

  “這麽好的酒,也拿給我們嚐嚐啊!”有一人大笑道。

  他一說,眾人都笑了。柳十爺卻急得直拍大腿,顯然不覺得好笑。

  “我哪裏敢把這個酒賣給各位啊!”他急道,“各位有所不知,這酒需要一味引子,若無這引子,就全無功效。”

  “什麽引子?”

  “說來難以啟齒,但這便是我叫大家來的緣故了。”柳十爺歎道,“諸位別誤會,我並未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這引子乃是我從黑市上買來的,是個五歲不到的童女屍。”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雖料想當有些緣故,卻不曾想……他竟這般大膽。

  好個要錢不要命的生意人。

  而那柳十爺話音未落,忽然就被人一把捏住肩頭,猛地將他扯了過來。

  迎麵對上一張明眸皓齒的女人臉,隻是那麵孔上此刻怒目圓瞪,隱隱有些猙獰。

  “什麽女童?何時買的?”岑吟抓著他喝問道,“你把話說清楚!說清楚!”

  蕭無常卻在此時動了。他摸索著握住岑吟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心急。

  “聽他說完再怒不遲。”他閉著眼對岑吟笑道,“或許此中有些誤會。”

  岑吟微微轉頭,一時有些怔住。柳十爺連連點頭,不知自己哪句話觸怒了這位女道長,一時也有些害怕。

  “我知道……我以童屍為引,已是有違人理……但是……這童屍……她……她……”

  “她如何呢?”蕭無常問。

  “她在酒裏泡了十年……竟然……竟然……”

  柳十爺說著,頭上又滲出了汗珠。

  他比比劃劃地描述著,岑吟勉強才看懂他的意思。

  他是說,那童屍十年後,竟在酒裏,長成了少女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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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不吃犬,作怪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