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邪
作者:觀塵無聲      更新:2020-12-15 05:01      字數:3649
  午夜已過,風聲淒涼。柳家酒鋪外此刻空無一人,隻餘一麵幌子掛在牌匾上,隨風幽幽而蕩。

  岑吟立在酒鋪外,寂寥長街上隻她一人,不免顯得有些荒涼。

  她在原地靜等了片刻,周圍卻無一絲妖邪氣,連一點蛛絲馬跡都尋不到。

  薄命郎當真在此?岑吟皺起了眉,莫不是那小二記錯了吧。

  她前後走了幾番,都未見到什麽異常之處。遲疑之下,她有些懊惱今日或許白來了。那薄命郎君大約去古城牆了。

  也罷,回去休息便是。

  她吸了口氣,轉身欲回客棧。可就在這時,她的耳邊聽到了一陣颯颯之聲。

  岑吟猛然轉頭,麵前正對著幽巷,黑黢黢的,十分陰森詭異。看起來非同尋常。

  這般月黑風高之時,果然有邪物作祟。

  若如此,還算有點收獲。

  她正想著,那聲音又再度傳來,更為淒厲。

  岑吟心中一驚,立即拔出背上的青鋒劍,心念一定便緩緩朝著幽巷裏走去。

  隨著她的接近,那颯颯聲響更甚。岑吟握緊劍柄,蓄勢待發,準備稍有風吹草動就病人相向。自己好歹一介道士,斷然不能讓妖邪唬住。

  她正走著,前方忽然傳來一聲詭異動靜,像是什麽人在嘶叫。

  “嗚……”

  “何方妖物,現出身來!”岑吟厲聲道,“休在此裝神弄鬼!”

  無人應她。四下裏隻有風過,徐徐吹動著她的袖口飄蕩。

  岑吟有些奇怪,她隱約感覺到前麵有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但這氣息……卻不像是什麽妖物。

  更像是人。

  莫非有人在此地故弄玄虛?

  岑吟眉頭緊皺,加快了腳步。

  走著走著,麵前的巷子忽然向左轉了一個彎。她本能感覺那東西就在旁邊,立刻握緊利劍猛然閃過彎來。

  滿月當空,一道銀灰色光束灑下,正落在麵前巷子中。麵前赫然出現兩具屍體,被釘在牆壁上,隨著夜風飄來蕩去。

  岑吟毫無心理準備,著實被嚇了一跳。其中一具屍體還睜著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前方。

  這若是妖邪所為,也實在太詭異了。妖邪遇活人一般即刻吞食,留著不吃,是在等著曬風幹肉嗎?

  她正遲疑著,颯颯聲再度傳來,原來是其中一人手中的劍在響。

  岑吟愣了一下,急忙上前查看,隻見是兩個道士,年紀不大,都盤著翻天印,戴著朝天冠,穿一身黑色道袍,衣擺下方皆繡著玉樓宮闕,袖口處還有欽天二字。

  看樣子……就是小二說的上欽觀道人了。

  岑吟知道,上欽觀自詡貴重,一向隻穿黑色道袍,且不許其他道觀效仿。那道袍上的玉樓宮闕圖也是為致祭欽天神女,以顯示自己身份地位,十分不把別觀同修放在眼中。

  所謂同道中人不過是笑話。就如這群人常掛在嘴邊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隻是這上欽觀好歹也是南國第一觀,門徒就這樣不明不明死在這裏,實在蹊蹺。

  岑吟正想著該如何處理這兩句屍體,冷不防,其中一具忽然動了一下。

  “嗚……”

  這下她算是知道那詭異聲音的來路了。

  等等……難不成……這兩個人還活著?

  岑吟頓了一下,還是探了探他們的脈搏,發覺尚有一絲脈息,便立刻將他二人解下來,放在了地上。

  她持著拂塵,在那兩人身上掃了一掃。這拂塵乃是神女之物,頗有些靈氣,經它拂拭後,汙濁邪氣便消了大半,不會再被妖物蒙蔽心智。

  果然,那兩個人抖了一下,紛紛喘著氣回過神來。其中一個眼珠一動,看到麵前之人,不分青紅皂白便撲了上去。

  “妖孽!我殺了你!”他大吼道。

  岑吟一拂塵抽在他臉上,把他抽得如陀螺一般轉了個圈,又摔在了他同修旁邊。

  “看清楚再說話。”她冷冷地說。

  那人捂著臉,半晌沒敢出聲。他盯著岑吟看了一會,從她青藍色的朝天冠一直看到她衣擺上的蘇繡仙鶴。

  “四方白鶴?”他下意識道,“你是釉雲觀之人?”

  “正是。”

  “小小釉雲觀……”他咬牙切齒地小聲道,“也敢……”

  他忽然窺見了岑吟手中的拂塵。

  “這……這是神女之物!”他大驚失色,“是——是你!你!岑君故!”

  他猛地起身欲搶奪,岑吟卻懶懶地一揮拂塵,將他另一側臉也抽出一道血印來。

  “連名帶姓直呼其名,不該是上欽觀待人之道吧?”她冷然道,“更何況我救了你們一命,不謝我也就罷了,竟然不恭不敬。”

  “道不同,不相為謀!”

  “既如此,我也無話可說。”岑吟一甩拂塵,轉身便走,“你們自己在這裏喂妖精吧。告辭。”

  “君故前輩!”另一個人見她要走,慌忙攔住,“君故前輩!且慢些走,我等方才遇見妖邪,實在不是對手,若非前輩搭救,必然性命不保!還請前輩莫要離開!”

  “哈,看來倒還有個懂事些的。”這話岑吟十分受用,便轉過身來朝向他們,“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那兩個人欲回答她,結果卻一個比一個乏力,隻能靠著牆壁喘氣休息。岑吟無奈,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隻得等著他們緩過氣來。

  但那兩人元氣大傷,顯然有些費力。岑吟想了想,示意他二人不必心急。

  “罷了,別勉強,此處也不是談話之地。”她歎道,“你們也住在迎鬆客棧是嗎?”

  “是……”

  “同回吧。吃些東西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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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內,一間廂房裏,正點著幽幽燭火,罩著魚草燈罩。圓桌旁坐著三個人,一位女子,兩個少年,那女子正挨個打量著他們看。

  “先報個名吧。”岑吟道,“也好方便稱呼。”

  “為什麽要我等先報!”那個壞脾氣的小道士嚷嚷道,“合該——”

  “這話奇了,你不是知道我姓甚名誰嗎?”岑吟秀眉一挑,“難道方才不恭不敬喊我大名的,不是你?”

  那小道士氣鼓鼓地不做聲了。旁邊那人看了看同修又看了看岑吟,勉強哈哈哈地賠起笑來。

  “前輩……何必如此記仇,都是同道中人。”他起手道,“在下戚子通,這位是同門楚尚遊,見過君故前輩。”

  棋子通?鼠上遊?岑吟一時走神,有些沒聽清。

  但她也不好再問,隻能咳了一聲,故作掩飾。

  “你們半夜不睡,是去巷子裏捉薄命郎嗎?”她問。

  “不是。”那兩人異口同聲道。

  岑吟以為自己又聽錯了。

  “不是薄命郎?”她十分驚訝,“那……莫非……是厚命郎?”

  “什麽狼?”戚子通有些茫然,“狼也有薄命厚命的?”

  “薄命郎君,”岑吟扶額道,“南國傳聞,薄命郎君。”

  “我知道薄命郎君。”楚尚遊忽然道,“但是……他已經銷聲匿跡幾十年了,從未聽說又現世啊?”

  “那你們——”

  “我們是去除穢的。那家酒館裏……有些不幹不淨的東西。隻可惜……頗有些道行,我們不是對手。”

  “除穢?”岑吟頓了一下,“一間酒館,是有何物作祟?”

  “我們也不知道是個什麽,隻是據酒鋪老板說,他總是在夜半十分看見有個模糊的影子在酒壇邊晃蕩,有些害怕,所以……”

  “我懂了,你們是收人錢財,為人消災。”岑吟吸了口氣,“聽起來也不像什麽厲害之物,卻讓你們兩個栽了跟頭。看來這酒館之祟不一般呐。”

  “這次是我大意才讓對方有機可乘!”楚尚遊氣憤不已,“若再有下次,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岑吟卻沒搭話。據她來看,這兩個小道士並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上欽觀雖傲慢但製度極為嚴格,能派下山來的都是一把好手,斷然沒有濫竽充數之輩。

  因此那酒鋪的妖邪,恐怕並不簡單。

  “看來我們找的不是同一個。”岑吟隨口道,“可惜了,還以為能有些線索。”

  “這年頭,誰抓薄命郎君啊,早八百年就沒人提他了。”楚尚遊嘲諷道,“要是誰雇你去抓他,八成是錢多耍你呢。”

  八成是耍你的。

  這句話岑吟忽然聽了進去。

  她細細思索,突然想起了自己來此的緣故,又是什麽人引路,心中大驚,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不好!”她神色變了,“這裏的小二……恐怕有問題!”

  “客棧小二?”戚子通一時怔住,“前輩也是客棧小二說——”

  “正是!”

  三個人麵麵相覷。岑吟忽然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此事不對勁,隻怕……

  有人故意為之。

  顧不上多想,她立刻起身朝房門走去,打算去找那小二問問清楚。

  桌上的燭火忽然一陣晃動,在眾人並未注意到的地方將燈罩燒了一個小小的洞。

  就在岑吟拉開門的一瞬,卻驟然被刺眼的日光照得睜不開眼睛。

  她用手遮住額頭,朝外麵張望,卻吃驚地發現那外麵竟然——是那夢中所見的學堂。

  “這……”

  震驚之下,她立即回頭去看那兩個少年道士,卻看到他們也愕然望著門外,顯然毫無心理準備。

  學堂中人原本正在朗朗誦讀,見到他們一刻,皆停了下來,轉頭盯著他們看。

  岑吟猛地拉上房門,驚魂未定地靠在門上,下意識地攢緊了手中拂塵。

  “怎麽回事……”她喃喃道,“莫非這客棧也有問題……”

  楚尚遊卻朝著門邊走去。他眼中的驚駭一覽無餘。

  “孽鏡祠堂。”他忽然道。

  “什麽?”

  “我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楚尚遊顫聲道,“我曾在觀中典籍內見過……是孽鏡祠堂。乃是一間幽冥學堂。”

  “可是終日誦讀上邪?”岑吟低聲問。

  “……是。”

  糟糕。岑吟側頭盯著門扇看,這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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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癸不詞訟,理弱敵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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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日三失敗……還欠兩章……我一定找機會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