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果皮落了地，他指間的動作一停，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來。

  “我暫時還不能走。”他抬頭，歉意地開口，“……好不容易有了秦盛的消息，我想留下來，找到他。”

  他的聲音冷清平靜，語氣不急不緩，仿佛正在說的，是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

  但是他的臉色是冷的，目光更是冷的。

  他的視線眺望出去，望著那無邊的夜色，周身不由泛起一股淩厲和殺意……

  這種幾乎本能的敵意，是無法掩飾的。

  “可……”慕涼煙試圖開口，卻在看到他的雙手時，不由住了口。

  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他在說話的時候，雙手是無意識地握緊的。情緒加重了他手上的力道，讓他的五指收緊再收緊，胳膊上隱隱露出青筋來。

  那個蘋果上已被印上了他的指痕，似乎還有果汁被擠壓出來；水果刀則是在他大力的握持下，隱隱有被這段的風險……

  慕涼煙閉了閉眼。

  她幾乎可以預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刀片被打彎折斷，刀鋒割傷他的手，然後他的傷口再以快常人幾倍的速度愈合……

  最後發生的事，無非是她猜想的內容，再被印證一遍罷了。

  她一點都不想看到。

  她一點都不想談論這件事。

  甚至，她都不想讓傅司城本人知道。

  “給我！”於是，她把手裏的蘋果往桌上一放，以一種極其突兀的方式開口，同時迅速地把他手裏的東西奪了過來。

  水果刀真的有點彎了，但還能用。

  她側過身，幾刀下去，漂漂亮亮地把蘋果皮削了。

  “給。”然後她把蘋果往前一遞，然後轉身，把刀具放到他徹底看不到的地方去。

  折回來的時候，他沒懷疑，她磨蹭著走了幾圈，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就一定要找到秦盛嗎？”不能不找了嗎？

  秦盛在無人區裏麵啊！

  無人區的人，可是在找四期實驗體啊……

  “如果是之前，我可以不找他。”傅司城抿了抿唇，眉心微緊，“但今天的事情發生以後，我是一定要找他的。我下午，在這裏待了很久……”

  “是不舒服嗎？他派人傷你的那一刀，是不是引起什麽反應了？”慕涼煙神色一緊，想也沒想地就打斷了。

  她想起來下屬之前的匯報，說他心情不好，把自己關了一天。

  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所以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生病了？

  慕涼煙神色緊張，不停地查看，她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猜想，還是因為和林姨的那個電話，她也忍不住變得神經質起來。

  “……沒有。”傅司城愣了愣，她這樣的反應，他也終於發現了她的異常，“你怎麽了？”

  “我……沒什麽！”慕涼煙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一口氣憋著，遲鈍地咽了下去。她擺了擺手，懊惱地揉著半幹的頭發，退回自己的位子上，“你繼續。”

  傅司城側過頭來看了她幾眼，確定她沒事了，才繼續開口——

  “我在這裏，查了一點資料。要不是那支錄音筆讓我分了心，那個人也傷不了我。也正是錄音筆裏的內容，讓我對一直認知的事情產生了懷疑。”

  他似徹底沒了食欲，才咬了兩口的蘋果，放在手邊不再動了。

  “那個錄音筆的聲音，是我父親的。”他頓了頓，似歎了口氣，“我一直以為，我的父母，死於一場空難。雖然我一直對那場空難的原因保持懷疑，但是那場空難的結果，我從沒懷疑過。”

  “那段錄音……”慕涼煙聽到這裏，猛然反應過來，“是在空難發生之後的？”

  她記得錄音的內容，雖隻是片段，但能分辨出說話音和背景音。

  ‘小城，你以後要照顧好媽媽……’

  男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背景是雜亂的，有火燒的聲音，也有細碎的爆裂聲。聽起來，那更像是飛機剛墜地不久後的廢墟。

  那就說明，他的父親，在空難發生後，是活著的。

  可為什麽最後又死了呢？

  慕涼煙擰眉，心裏如此懷疑著，但沒有多話，聽著他繼續往下講——

  “是。”傅司城點頭，勾了勾唇角，噙著一抹苦澀，“聽錄音的內容，空難發生後，我父親應該是活著的。而我的母親，應該也平安無事，甚至可能不在現場。”

  他的話鋒一轉，“可他們都死了，死在那場空難裏。我查了當時的驗屍報告，所有的記錄，都顯示我父母在那架飛機上，且死於墜落的爆炸。”

  “所以……”慕涼煙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完整的話，心中卻已有了可怕的猜想。

  果然，在下一秒，她的猜想，便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

  “他們不是在那場空難中死的，知道真相的人，應該是有完整錄音的人。”他頓了頓，“這就是我必須找到秦盛的原因。”

  慕涼煙了然。

  既然錄音的前半段在秦盛那裏，那麽完整版的要麽也在秦盛那裏，要麽秦盛知道在哪裏。找他，是勢在必行。

  但留在這裏，實在叫人不安……

  “當年的事，還有可能有其他知情者嗎？”思忖了兩秒，慕涼煙還在做最後的掙紮，試圖尋找別的出路。

  但傅司城搖了搖頭，下一秒便潑了她的冷水。

  “沒有。”他回答，“我問了當年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就連伍叔也問了，但都沒有進展。”

  “伍叔？他也知道？”

  “嗯，”他悶悶地應了一聲，有些遺憾著解釋，“伍叔說，那天我母親原本是要回花丘的，他也準備好到時間去機場接了。但是她突然打電話來，說接了個要緊的電話，要跟我父親出去一趟。那是他最後一次和我母親通話。伍叔很懊悔，他一直覺得，如果他當時堅持讓我母親來花丘，也許不會發生那種事。”

  “……沒有用的。”慕涼煙聽著他說完，遲疑了兩秒，還是緩緩地開了口，“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她逃不掉的。”

  盡管心中這麽想，但是她的口中還是沒忍心說出“謀殺”兩個字。

  隻是以他們的處事經驗，她空白的兩個字，他們也心知肚明……

  “是啊，”傅司城歎了一聲，他抬手，開了一罐啤酒，隨意地灌了一口，“所以我想知道，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場看似的意外，究竟是什麽目的……”

  慕涼煙沉默了。

  她在想，如果設身處地，換做是她，她會怎麽做？

  她覺得，她肯定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而且，她肯定沒有傅司城這樣的忍耐力和好脾氣，換做是她，不僅不離開，這時候恐怕已在招兵買馬，把黑市上能用的都集結過來，直接把無人區鏟平了！

  打不過也沒關係。

  誰礙著她找秦盛，她就和誰拚命。

  “我可以先送你回海城。”長久的沉默後，還是傅司城率先開了口，“你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可以先回去料理海城的事情，等我把這裏的處理完……”

  “你說什麽呢！”不待他說完，慕涼煙直接打斷，“秦盛這死老頭藏了那麽多秘密，能輕易放過他嗎？我陪你……陪你一起找。“

  雖然這過程肯定很危險。

  如果驚動實驗區，如果暴露身份，如果再次被抓……

  聯想到周圍的磁場，裏麵的高科技，還有那些分分鍾就能致命的藥物……

  每一樣，想到都叫她頭疼。

  於是，她索性搶過傅司城手裏的酒，打算一口悶了。

  “你幹什麽？”傅司城神色一緊，這回倒是迅速反應過來，在她喝了一口之後，便把啤酒罐奪了回去，出聲提醒，“你這個身體，喝不了酒。”

  她的這個身體，酒量為零。

  之前因為喝了酒，還出過醜。

  這點慕涼煙也知道。這不，隻是簡單的一口啤酒灌下去，她便感覺從喉嚨燙到了心裏，然後，這股熱量也泛上來，浮到了她的臉上。

  她的腦袋還清醒著，但思緒卻因為這股酒勁，明顯不同了。

  她想——

  誰說找秦盛，就一定會碰到無人區裏麵的人的？

  而且就算碰到了又怎麽樣？

  就算到了實驗區又怎樣！

  不提本身的戰鬥力，就光說，她和黎宴的關係還不錯，也算半個區內人，怎麽就不能扭轉乾坤了？

  再退最後一步。

  實在拚不過，大不了同歸於盡，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她怕什麽？

  “還好嗎？”她臉上的紅暈應該很明顯，因為傅司城已抬手，貼了貼她的臉，輕聲詢問。

  他的手背微涼，貼上來的感覺很舒服，讓她忍不住截住他的手，讓他沒有機會放下。

  “傅司城，我有點怕……”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低喃著，很柔很輕。

  “噓！”

  他試圖說什麽，她的食指覆上他的唇，沒讓他有機會開口。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隻是身體總是快於大腦一步，放肆大膽地在行動——

  “我不怕別的。”她盯著他，仔仔細細地瞧著，指尖描摹過他的眉眼，然後突然輕笑，“我就怕以後沒有機會了。”

  說完，她墊腳，攬上他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