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玻璃窄瓶，上麵還有個木塞，裏麵裝著半罐碾得粉碎的東西。

  從外麵看，這很像精品店裏賣的生態瓶。

  慕涼煙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用牙齒一口咬掉了軟木塞，然後拿著那個玻璃瓶，整瓶都往男人的嘴裏灌……

  期間，她聞到了花香，也聞到了藥香。

  看來，她是拿對了東西。

  “呃……唔！”男人從低吼到低喃，暴躁的嗓音在灌藥之後，明顯低了下來。最後，他掙紮的力道消失，直接趴著，睡了過去。

  慕涼煙這才鬆了口氣。

  當她鬆開手，從對方背上爬起來，再看向黎宴時，她是有些心虛的。

  四目相對，她在他的眼裏，看到明顯的打量。

  她知道，他肯定是有所懷疑了。

  可她也沒有辦法不出手啊，要是讓那個男人鬧下去，今晚可就沒完沒了，黎宴走不了，她也一樣走不了了。

  “咳！”黎宴輕咳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

  “……”慕涼煙無語，下意識地就躲開了他的視線。

  不然眼下的狀況要怎麽解釋：電視上看到的？電視又不會教和實驗體有關的東西。別人告訴她的？她在裏麵還認識個鬼的別人。

  思來想去，能含糊應付過去的，似乎隻有“條件反射”了。

  “碰！”

  正在此時，當這種緊張局促即將達到頂峰時，旅館的門被人大力從外麵推開，白十六宛如救星一般，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

  “累死我了……”他跑進來，衝到桌麵，直接一口把整碗老壇酸菜的麵湯喝了，“媽呀誰煮的，調料包都沒攪一攪！”

  “……”老板娘扶著撞傷的後腰站起來，無語地瞪了兩眼。

  “你們二期就是不懂享受生活！”白十六立馬補了一句。

  他不明就裏地這麽一摻和，屋子裏的氣氛明顯輕鬆了一點，黎宴的注意力，也都被轉移了過去。

  “怎麽樣了？”黎宴沒再看她，而是轉向了一邊。

  “好了，我們可以回了。”白十六點點頭，麵色這才轉為凝重。他也是回話的時候，才注意到黎宴的腳邊還躺著一個，大感意外，“這是誰？”

  “帶回去再說。”黎宴沒有詳細解釋，隻是指了指地上的人，又指了指角落的人，“這兩個，都扛著。另外垃圾袋裏的，你處理一下？”

  最後那句話，他是朝老板娘吩咐的。後者僵硬地點了點頭。

  得到對方的回複後，黎宴才似鬆了口氣，然後拍著袍子上的灰塵，戴上帽子打算離開。隻是在他戴帽子的時候，那張寫著診所地址的紙片，從他的袖口掉了出來。

  紙片很輕，掉出來的時候還在半空中飄了一下，偏離了方向，掉入從屏風後滲出來的血跡裏。

  白色的紙片，瞬間被鮮血浸染，上麵的文字也是模糊一片。

  黎宴皺了皺眉。

  他沒有去撿，也沒有就此離開，反倒是走到櫃台那裏，又撕了同樣的紙張，然後一筆一劃地重新寫下地址……

  他沒有問，而是默寫的。

  “為什麽要寫下來？”慕涼煙不解，在他放下筆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

  黎宴正慢條斯理地把紙張折起來，重新收好：“明天一早，就要派人出去，到那個地方調查。”對此，他的回答是這樣的。

  但顯然這不足以回複她的問題。

  “你不是已經記住了嗎？”這才是她不解的：他不是已經能默寫了嗎？明天早上就要行動的事，記到那時候記不住？

  也不是說寫下來不好……

  隻是看著一個人一筆一劃，筆記工整地給自己留便簽，就覺得很奇怪。

  “……”黎宴的動作一頓，閃過明顯的啞然。但終究，他也隻是苦笑著勾了勾唇角，“記性不好，多寫寫。十六，走了。”

  “好勒！”白十六爽快地應聲，一把扛起地上的男人，又一把扛起角落裏的薑年，依舊是一肩一個，歡快地衝出去了。

  慕涼煙是目送著薑年離開的。

  當人從她眼前消失，被白十六帶入夜幕中時，她終究還是不放心地追了兩步，然後攔住走在後麵的黎宴：“那一個禮拜以後……”

  她欲言又止，心中有忐忑，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他對她的懷疑，會影響對薑年的治療嗎？

  這是她所擔心的。

  “一個禮拜以後，我會把人送到花丘。”黎宴爽快地回答了她，像是看懂了她的猶豫，他在經過她的時候，腳步特意停了停，“如果你有什麽話跟我聊，隨時找我，你知道怎麽聯係我。”

  頓了頓，“如果不想跟我聊，也沒有關係，我的承諾依舊有效。小小，再見。”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感人的發言，他在說這一席話的時候，甚至連起碼的情緒起伏都沒有。他就這麽平和冷靜的，和她做了告別。

  周圍安靜下來。

  外麵的風速越來越小，隻是天黑著，看不到任何光影。

  旅館裏隻剩她和老板娘兩個。

  老板娘窸窸窣窣地翻著塑料袋，正將那些黑色的塑料袋拖行到後院，統一處理。然後她又去打水，準備擦桌子擦地……

  也不知忙活到哪一步的時候，她才注意到，周圍似乎太安靜了，旅館裏少了一個人。

  “小小？”她扯著嗓子，樓上樓下都喊了個遍。

  可哪有回應？

  隻有一扇敞開的門，一點細碎的風，以及滿眼冷寂的夜……

  “小小！”老板娘意識到什麽，往外喊了幾句，最終也隻能默默地縮回來，嘴裏念叨著，“……完了完了。”

  不是說外麵還有個四期在晃悠嗎？

  完了完了……

  這要是遇到了，該怎麽好？

  ………

  慕涼煙是開著那個運貨男人的車走的。

  那個人開的是一輛小麵包車，灰白且陳舊的顏色。因為車子本身老舊，再加上車裏沒有值錢的東西，所以他連車鑰匙都沒拔下來。

  她用得方便，連搭線這個過程都省了。

  隻是這車的內部條件實在是太差：車內的空調壞了，沒有可以取暖的東西；駕駛座一側的自動玻璃也壞了，開著開著就會自己降下去。

  整體形容——

  冷。

  怪不得剛才那個男人進門的時候，會“風塵仆仆”，嘴裏喊著“吹死我了”……

  慕涼煙隻能把衣領拉高了一點禦寒，汲取著稀少的溫度。她有點後悔，剛剛在跑出旅館後，竟然就把白袍脫下來扔了。

  當時想著反正沒用，也不想有所關聯。

  現在想想……

  好歹也能擋個風啊！

  ………

  車子在主道上行駛，取暖基本靠抖。

  慕涼煙走走停停，原本她記得應該不遠的路，這回她也不知道開了多久。畢竟這裏的風剛停，能見度還沒完全恢複，她也不太能辨別方向。

  她很迷路了好幾次。

  依她的判斷，她應該有幾次是開到了視覺迷宮裏，闖入了他們所謂是蜃景的地方。

  這個地方的設計真的很神奇——

  不止遠處的景物是假的，就連近處的景物也可能是假的。

  比如她看到前麵有個土丘，其實可能隻是近處有個水坑，前麵的是反射出來的視覺錯覺而已；比如前麵有一棵樹，那也可能再走近一點，那棵樹就是不存在的。

  她宛如進入了一個大型的視覺錯覺博物館，開著車兜兜轉轉，浪費了不少時間。

  好在，當能見度再恢複一點，她就能看到天上的星辰，能通過北極星辨別方向了。

  她不知道路在哪裏，但至少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開。

  走一段，停下來仰頭看一眼。

  再走一段，再停下來看一看。

  ……

  終於，在某一次仰頭看完方向後，她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不遠處的一抹黑影。大概白來米的距離，隻是周圍太暗了，所以她看不清對方，隻能看到那頎長的一條，像是個人形。

  是幻象吧？

  慕涼煙如此想著，又彎腰下來踩了踩地麵，看看這土質像不像主路附近。

  隻是當她彎腰的時候，餘光裏的那抹黑影動了動……

  不對！

  應該說他的手裏拖著某個東西，那樣東西動了動！

  慕涼煙的精神一緊，猛地原地站直了身體：要知道，幻象是不會動的！視錯覺都是靜態的物體……

  要知道，這個區域，還有可能存在的四期在行動……

  她心底發涼地想著，就這麽屏息和對方遙遙相對。

  對方應該也是看到她了，也感覺到她的目光了，所以在停頓了幾秒之後，竟然抬腳，一步步地朝她走來……

  不知是反射？還是錯覺？

  在某個瞬間，慕涼煙似乎看到一雙赭色的眼睛，紅得發亮。

  而對方身上散發的冰冷和殺意，也格外清晰。

  “你是誰！”隔著數百米的距離，慕涼煙緊了緊拳頭，直接喊出來，“你有沒有意識，四期？”

  對方沒回答。

  但在她喊話的時候，他的腳步卻停了下來，看身形也是一怔。

  “你想幹什麽？”慕涼煙又問了一句，表麵上胸有成竹，心中卻在打鼓。

  她的槍還丟在實驗區裏麵呢，拿什麽和這個四期打？該死的，而且四期還沒有弱點？

  自信心從百分之九十下降到了百分之三十。

  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兩方對峙，氣氛逐漸緊張時，對方竟突然轉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