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是步行的。

  他沒有交通工具，手裏似還拖著一個重物，卻跑得飛快。不消幾秒，他原本就模糊的身形，便縮小成了一個黑點。

  慕涼煙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放棄了攻擊，但在對方改變主意折返前，她也決定趕緊跑。

  認不認路的不重要，隻要往黑影的相反方向開就是了。

  隻是——

  在轉身的那個瞬間，她似看到被黑影拖著的東西，掙紮了一下。

  那是什麽？

  慕涼煙一怔，下意識地停住腳，目光探過去細看：那……是人嗎？像個小孩？

  但太遠了，也太暗了，連黑影都變成了一個模糊的黑點，更何況是他手裏的東西？她卯足了勁，卻什麽也看不清。

  ‘算了，管他的。’慕涼煙在心裏默默地想著，繼續轉身，重新跳上麵包車，‘不管發生什麽樣的慘劇，都是無人區裏麵的事，何必牽扯進去？’

  掛檔、踩油門，她繼續說服自己，‘就算是個孩子又怎麽樣？又不認識！’

  可當車身衝出去不足十米——

  “靠……”慕涼煙低咒，一掌拍在了方向盤上。

  這見死不救的事，她還真幹不出來！

  下一秒，她猛地扳轉了方向盤，一個利落的原地掉轉180度，朝黑影消失的地方衝過去……

  怕什麽四期？

  她有車，大不了直接撞！

  ………

  黑影在越過某個土丘時，徹底沒了影。

  小麵包車的照明有限，她開了遠光，也並不能看清遠方。她隻能憑著直覺，朝著黑影最後存在的方向開。

  這塊區域的視錯覺和“蜃景”更多了，她看到的景物都是斷斷續續的，比如前麵好像有個泥堆，走近了卻發現沒有；前麵有棵樹，近了發現也沒有。

  反正，眼睛看到的東西，沒有幾個是存在的，踩足了油門往前衝就是了。

  也正在這個時候，她看到那抹黑影憑空竄出來，又閃到一排行道樹的後麵。

  找到他了！

  慕涼煙麵色一喜，調整了方向，直衝過去。

  什麽行道樹，那肯定是假的！

  她在心裏這麽想著，直到——

  “碰！”

  一聲巨響，車頭撞上實實在在的枝幹。車內劇烈震蕩，強大的慣性作用下，她整個人往前撲出去，撞上車頂的橫杆。

  車頂的橫杆是軟的，但撞擊力是巨大的。這麽一下，無異於是別人當頭一棒，當場打暈。

  “……”慕涼煙的視線開始發黑。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心裏懊惱地想著：這棵樹竟然是真的！而且，她好像看到不遠處的黑影，停下來了……

  ………

  漫漫長夜，在腦袋昏沉中度過。

  “涼煙？慕涼煙！”她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大，語氣越來越緊張。

  “唔……”她迷糊不清地應了一聲，但沒辦法醒過來。

  她太暈了，身上也太痛了，而且折騰了一大圈，她的精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能不能別叫她？

  讓她緩緩，再躺十分鍾就好。

  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聽到了她心底的懇求，在她不耐地嚶嚀之後，那持續不斷的呼喚，真的就停了下來。

  有一隻手，覆上她的臉，幫她整理著淩亂的頭發，拂去臉上的碎土和細沙。那隻手的動作很輕柔，指節在她臉上停頓的時候，還傳來溫暖的熱度。

  很舒服，很安心。

  這種舒適感竟讓她忘了對自己十分鍾的製約，竟直接睡了過去。

  直到長夜的冷蔓延而來，她才重新清醒。

  風徹底停了，周圍安靜得可怕。

  慕涼煙翻身坐起，才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身上裹著一條毯子，旁邊燃著一個火堆。隻是火堆的柴快燒完了，火也快滅了。

  有人來過？誰把她搬過來的？

  她掀了毯子從地上站起來，本想四處查看，但突如其來的眩暈，卻讓她踉蹌了一下，險些沒能站住腳。

  她摸了摸腦袋，果然，被撞出了一個包。

  這波眩暈過去以後，她才抬眼往周圍看——

  這裏處在一個地勢低矮的“坑裏”，旁邊種著不少的樹，可能是栽種了用來擋風的，也可能純粹是為了設置蜃景的。

  撞在這裏的車不止她一輛。

  她開來的那個小麵包車憋了一側的車頭，保險杠也掉了下來。但距離幾十米處的另一輛車，撞得更嚴重，樹幹倒了，車頭幾乎呈“V”字型，安全氣囊也彈了出來。

  裏麵還有人嗎？

  慕涼煙扶著發暈的腦袋，一點點地往前方挪。

  “啪嗒。”

  沒走到幾步，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響，伴隨著似還有樹枝折斷的聲音。

  “你醒了？”

  “誰？”她警覺地看向聲源，幾乎和對方同時出聲。

  但下一秒，她的警覺，便轉為錯愕和欣喜——

  她看到了傅司城。

  他就站在這個“大坑”的邊緣，手裏捧著一些枯草和樹枝，指間還夾著一個不怎麽亮的手電筒。

  他比她還狼狽。

  暗色的外套好像被劃破了，衣擺那裏有碎布耷拉的痕跡，裏麵的襯衫也被劃破了，原本白色的衣料上，除了灰塵和泥濘，還有幹涸的血痕。

  “你……”慕涼煙心中一緊，想問他遇到了什麽危險。

  “我跟你一樣，撞了樹。”傅司城在她詢問之前解釋。他快步走過來，把手裏的那些東西往火堆裏一拋。

  “轟！”

  幹燥易燃的枯草，碰到了即將熄滅的火堆，火苗立刻便竄出來，跳到了半人高。

  周圍一下子熱了起來。

  傅司城卻似乎並不知足，他還把地上的毯子撿了起來，拿著走向她，試圖要幫她披上。

  “我……”慕涼煙的喉頭莫名一哽。

  她看了看他的滿身狼狽，又看了看那輛撞得十分慘烈的車，頓時明白過來。她也是在看到他步伐穩健，才確定他沒有事。

  想到她的這一天，再想想他的這一天……她想要笑，心中卻湧起酸澀的味道。

  毯子，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他細心包裹，將她保暖得很好。

  “你說什麽？”他問。

  “我……好像很久都沒有見到你了。”她明明不是矯情的人，而且明明現在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可她卻忍不住從毯子裏掙出來，猛地一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