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宴當然也是看到的。

  他照常按掉了警報，卻沒有繼續往前，而是轉過身來，鬆開了對她的扶持。

  “其實背上也沒那麽疼吧……”他輕笑一聲開口，拆穿了她的謊言，問得直接，“隻是為了帶東西出去？”

  說完，他伸手，“把東西給我。”

  “……”慕涼煙擰了擰眉，無言以對。

  但她並不想把東西交給他，她好不容易才偷出來的，還要用它研究解藥的。

  “小小？”黎宴又開口催促了她一聲，見她不為所動，終於歎了口氣，語氣鄭重了一點，“藍砂是有劇毒的，一旦流落到外麵，會引起極大的麻煩。如果有人利用它對付這裏，這個責任，是你我都承擔不起的。”

  言下之意：東西，是絕對不可能帶出去的。

  她要是再堅持的話，很可能自己都沒辦法離開無人區，而且會被當成對這裏別有用心的臥底。

  眼看著事態逐漸不利——

  “我沒那個意思。”慕涼煙悶悶地掏了掏口袋，把藏在裏麵的試劑瓶拿了出來。麵帶不甘地望了最後一眼，她把手往前一遞，“還給你。”

  她偷這個，遠沒有他想象得嚴重，“我隻是想找到解藥。那裏一堆東西，我不知道哪個才有用，就想把這個帶出去研究。”

  “我帶了。”黎宴了然，麵上的神色一鬆，恢複溫和的模樣，“消除你症狀的解藥我帶了，打算出去就給你的。”

  他在解釋的同時，把試劑瓶接過去，放在掌心掂量了一下。

  “研究解藥要做成分分析、藥性比對，還有其他很複雜的過程……”他沒有用那些專業用語，隻是用簡單的語言敘述了一遍過程，繼而莞爾，“小小，你會嗎？”

  “嗯？”慕涼煙一愣，險些穿幫。

  這些她當然是會的，而且她還能找到器材，能找到團隊。不過，看對方的神色，這塊領域，小小顯然是不懂的。

  慕涼煙隻能跟著搖搖頭，含糊過去。

  “其實這些都不難，我是可以教你的。”黎宴的話鋒一轉，他收起了那個試劑瓶，像哄孩子一樣的姿態，身子微微前傾，“想不想學？隻要你留下來。”

  “不想。”慕涼煙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對方想把她留下來這個行為，不禁讓她心生警惕，連語氣都開始變差變不耐。

  “東西還給你了。”她蹙了蹙眉催促，“趕緊走吧。”再拖延下去，她怕對方改變主意。

  黎宴歎了口氣。

  看得出來，他是失望的，是想要堅持的，但終究他還是選擇了隱忍，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隻是掏出一樣東西，遞了過來。

  “什麽？”慕涼煙接了。

  這是一塊錫紙包著的東西，打開看是一塊咖啡色的固體，外觀有點像是巧克力，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她隱約猜到這是什麽。

  “解藥。”黎宴也在下一秒給出了答案。

  說完，他抬腳，繼續往外走。

  慕涼煙把錫紙包了包，往口袋裏一揣，繼續跟了上去。

  她心裏是有疑惑的：從一開始到現在，黎宴對她的包容是不是太大了點？太多的包容和善意，反倒是不合邏輯。

  這所謂的解藥，不會吃了有什麽問題，讓她不得不留在這裏吧？

  但她無從驗證。

  她想著離開這裏，等到了外麵，確定自由以後，再吃下解藥。

  ………

  一路沉默。

  慕涼煙心神不寧，一路都在胡思亂想，把焦慮都浸潤在沉默裏，隻想快點抵達出口；黎宴卻是步伐緩慢，他沿路經過實驗室，會順勢檢查一下數據，遇到研究員，還會指點一兩句……

  他就像是專心工作，順便送她出去而已。

  “藍砂的毒素讓人不太好受，但服下解藥之後，也有十幾分鍾會很難受。”在又拐上一條走廊的時候，黎宴突兀地開了口，“這個你知道嗎？”

  “什麽？”慕涼煙一愣，差點撞上他的背。

  她慌忙地止步，這才發現，他已停了下來。

  她疑惑抬頭的時候，正好撞上他回身看過來的視線。那雙淺色的眸裏，有極淺極淡的笑意，也有無法言喻的自嘲。

  “你沒了以前的記憶，所以我想，你應該是不知道的。”他已自顧自地開口，“那麽我給你解藥的時候，你為什麽沒吃呢？”

  “……”慕涼煙蹙眉，隱約明白過來。

  而黎宴已繼續往下——

  “如果你記得以前的事，那可能是你怕吃了不舒服，沒有讓你休息的地方。可以偏偏什麽都不記得，也依舊不吃……”他勾了勾唇角，臉上除了自嘲，沒有任何笑意，“是因為不相信我嗎？”

  “我……”慕涼煙啞然。

  還真被他說對了。

  但此刻直接承認，可能會影響逃出去；但要選擇否認，她卻又想不出什麽話。

  她就是不相信他。

  她咬過他、坑過他、利用他，他都知道了，也都揭穿了，憑什麽還一如既往？他對她，就連起碼的喜怒情緒都沒有？

  “我們以前關係很好。在這裏，很多人都怕我，或者討厭我，但你從小就黏著我。你叫我黎宴哥哥，纏著我陪你玩，你不太聽話，會給我惹不少麻煩，但我卻覺得，這才是真正活著的感覺。我們其實是一樣的人……所以，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護你，都會希望你活得快樂。”黎宴緩緩地開口，敘述了很長一段的過往。

  他在說話的時候，慕涼煙抿唇聽著，她雖不是小小，但能聽出來，他說的是真的。

  他在回憶時候的動容，也不是裝出來的。

  “所以你不用防著我。我說了這麽多隻想告訴你，你是能相信我的。”黎宴頓了頓，“你有什麽話，可以跟我直說，我不會害你。就像以前……”

  “以前的事情我不記得。”慕涼煙打斷他。

  她不想聽太多，不想產生負罪感。她不需要他的保護和關懷，她隻需要他帶她出去。

  “不記得也沒關係。”黎宴卻笑了笑，“就當我們現在才認識。我隻告訴你，你可以信任我，你可以慢慢印證我這句話。”

  說完，他轉身，做了個“請”的姿勢，繼續往前，“走吧。”

  ………

  這回他的腳步快了很多。

  慕涼煙稍稍放鬆了一點，在後麵跟著。但走到一半，看到有些熟悉的地方，她的心思再度揪緊。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前麵就是手術區吧？

  剛剛她把教授踢到煙霧裏，然後轉身逃走的地方？

  教授說不定還暈在裏麵……

  她不想經過那裏。

  畢竟黎宴和教授都是這裏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還是親兄弟。黎宴看到她把他的親兄弟揍了，那份信任和保護還會繼續嗎？

  況且他要是知道他親兄弟要殺她，他是幫兄弟，還是幫她？

  “等等！”想到這裏，慕涼煙忍不住叫住他，心急地往前追了幾步，“隻有這條路嗎？就沒有其他出口嗎？”

  比如從一期實驗室那邊走？去坐那個電梯？

  “這是最近的路。”黎宴回答，說話的同時，他的手已推開附近的一閃小門。

  從小門進去，就是手術區的景象。

  這裏一片狼藉，依舊是她逃離時候的模樣——

  因為撞擊而歪斜的桌椅、一地的玻璃碎片、閃著電流聲的破碎屏幕……當然還有留著一個門縫的自動門，裏麵的麻醉煙霧，此時已經散了。

  “怎麽會弄成這樣……”黎宴皺了皺眉，兀自低喃了一聲。

  慕涼煙則是暗暗咬牙，心中大叫不好。

  她看這裏這淩亂的樣子，就知道這裏還沒有人來過，教授應該還在裏麵……把人弄醒可就不好了！

  “別！”所以在黎宴低喃著走向角落，從牆壁翻開另一個操縱屏時，慕涼煙想也沒想地拉住他。她低喊著撲上去，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人往後一扯，沒讓他完成掌紋驗證，然後自己再擋在屏幕前麵。

  她的力氣大概是用大了，驚慌之下的爆發力，把黎宴硬生生地扯退了幾步，身體踉蹌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扶住了右手的胳膊，險險站穩，然後才不動聲色地鬆了手。

  “怎麽了？”他詢問。

  “我……”慕涼煙沒在意他剛才的細節，盯了他兩秒，鄭重地和他確定，“我能相信你的對吧？你剛剛是這麽說的。”

  黎宴似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嗯。”

  “你是不是要查這裏發生的事？我可以告訴你，你別叫別人來。”

  黎宴這回笑了笑：“好。”

  “我剛才也說了，我是被抓進來的，抓進來之後，我和這裏的人起了衝突，被告了一狀……”她把自己差點被廢一隻手的事情說了。

  但也隻說了這個，關於和教授的打鬥和爭執，她全部都是避重就輕，一概而過。

  為了避免黎宴倒戈，她連開槍的事情，提都沒提。

  “……他摔進去暈了，你別叫人來，也別讓他醒。不然我就完了！我們就悄悄路過，好不好？”她終於把話說完，以懇求的姿態等著他的回答。

  黎宴卻轉頭，看了眼滿地的碎片。

  “他不止要廢你一隻手，還想殺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