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涼煙正盯著兩隻手掌在神遊，被叫到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名字時，她一下子沒回過神來。

  對方又叫了一聲，她才慌忙回神，立即站直了身體。

  她抬眼看過去——

  黎宴正側回身來看她，一隻手還停留在電子屏幕的上方。

  是查到她的瀏覽記錄了？

  發現她偷看了他們的實驗資料？

  慕涼煙心中大叫不好，心想著：前一刻那個教授想對她滅口，現在可別又多一個想滅她口的。而且她雖然看了，但權限不夠，也沒看到什麽機密啊！

  “我剛剛隻是……”她撓了撓頭，試圖解釋。

  “你要是對實驗感興趣了，我可以提升你的權限。”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黎宴打斷了。他開口，在說話的時候甚至揚起唇角，衝她笑了笑。

  那種笑容很溫和、很欣慰，就像是看著一個習慣玩樂的人，終於有了成長。

  慕涼煙反倒是被他的笑弄懵了：小小也能接觸實驗？

  他不排斥她出現在這裏？

  這怎麽和教授的態度截然相反，弄得她一下子搞不懂，小小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了？

  直到對方再開口——

  “我可以提升你的權限，隻要……”他故意拉長了聲音，沒有一次性把話說完。

  慕涼煙這才冷靜下來，勾了勾唇角，輕笑接話：“隻要我想起以前的事？”那不用想了，這輩子都騙不到權限了。

  “你能不能想得起來，和我提不提你的權限沒關係。”他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依然溫和，“隻要你記得所有體質相克的東西不要碰，肯用心學就好。另外，得先等我處理完這裏的事。”

  說完，他又重新背過身去。

  慕涼煙抬眼——

  這裏的事？

  她看向一邊，能看到隔開的那塊透明玻璃上，趴著老板娘和幾個小弟。他們臉上的出血似乎更嚴重了，一張帶血的臉擠在玻璃上，形容難辨。

  黎宴似按下了什麽鍵。

  下一秒，隔絕著老板娘他們的那段走廊，上方有濃鬱的煙氣噴灑出來，一下子就把原本清晰的地方，變成濃霧重重。

  “這……”慕涼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隻能聽到玻璃的那一側發出嗆咳，繼而哽咽，最終所有的聲音都弱了下去。

  黎宴站到了她身側：“按他們剛才的情況，一期實驗都挺不過去。凡是達到一定濃度後，連意識都消失的，在我們這裏都是廢品。”

  似乎在看到她偷翻資料開始，他就給她冠上了“懂事”、“好學”的名頭，所以現在也像個老師一樣，耐心給她講解。

  “那他們會怎麽樣？”暫不論講課聽課的奇怪氛圍，慕涼煙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隻能到一期了，要是按照步驟強行往上走，很快就會死亡。”黎宴稍稍停頓了一下，“接下來，就是按照他們之前簽的協議來。所有的失敗處理方案，協議都是提前寫清楚的，有的人會選擇死亡，有的人則選擇苟活。”

  他遲疑了兩秒評價，“區別不大，都沒什麽意義。”

  “……”那他們是被強行抓進來的呢？

  壓根沒有協議的呢？

  慕涼煙詫異挑眉，想要詢問，但對麵正好傳來一聲悶響，噴射煙霧的儀器停了，濃鬱的煙氣很快散開。原本齜牙咧嘴，神誌不清的人，如今全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而黎宴也在此時背過身去。

  他重新升起那些透明的玻璃牆，然後按下屏幕上的某個按鈕。

  這個電子屏，顯然是有通訊功能的。

  “王主管。”他對著屏幕旁邊的喇叭開口，“四期實驗區門口，你過來解釋一下。”說完，不等對方回答，直接鬆手離開。

  ………

  王主管來得很快。

  也不知道他先前在哪裏，亦或者是走的哪條捷徑來的？黎宴掛斷不足一分鍾，慕涼煙便聽到走廊裏傳來腳步聲，接著便是頭發花白的王主管，氣喘籲籲出現在眼前。

  “黎先生。”他恭恭敬敬叫人，麵對眼前的人，比麵對教授更謹慎。

  “這幾個一期的，怎麽會跑到這裏來？”黎宴問得平靜，聲音裏聽不出任何的喜怒，“你沒有管理實驗體的能力了嗎？”

  “我……”王主管啞然，他蹲下來看了看地上的人，很快便判定這是一期都過不去的人。

  在這裏，一期都過不去的，就是廢品。

  讓廢品在實驗區亂跑，而且還跑到四期實驗區這裏，那可是大失誤。

  “這……”花白的頭發下，很快就滲出了細汗。王主管抹了抹額頭，“剛才區裏的人都不在，所以沒注意，就……”

  這點慕涼煙很同意，剛才她去的時候，那邊確實沒人。唯一一個留著的人說，大家都出去裝模作樣地找人了。

  找的人，自然是她。

  所以她現在暗暗咬牙，生怕黎宴隨便問一句“去哪了”，就能把問題重新扯回她身上。

  “嗯……”黎宴卻隻是點了點頭，似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解釋，甚至還語氣溫和地多問了一句，“工作時間都不在，是不喜歡工作麽？”

  “沒！沒這個意思！”王主管一下子急了，他往慕涼煙的方向瞟了一眼，決定實話實說，“剛剛是教授吩咐我們的，叫我們出去找小小，大家都散出去搜山了。”

  黎宴聞言，稍稍一愣，這才往慕涼煙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隻是一眼，他便又移開了目光。

  “不用找了，小小礙不到他的事，也不需要他來管。”他抬腳，往前走了幾步，“把這些人帶回一期實驗區，以後不要隨便離崗。”

  “那教授那裏……”王主管顯得有些為難。

  黎宴停腳。

  他在前麵不遠處停腳，聞聲轉了過來。穿著一身長袍的他，看起來清瘦孱弱，臉色也是虛弱疲憊的。

  “王主管。”他就以這樣的狀態叫出對方的稱呼，溫和的語氣，不怒自威的架勢，“現在是我跟你在說話，還是他跟你在說話？”

  詢問的語句，威脅的語氣。

  “啊……是。”王主管遲疑了一下，迅速點了頭，“我明白了。我馬上叫人來把這些搬走。”說完，他便步伐匆匆地轉身。

  走廊裏安靜下來。

  這裏的氣氛有些沉，有些壓抑，讓慕涼煙沒怎麽反應過來，看著王主管離開的背影，她還有些遲鈍。

  “小小，”也就在這個時候，數米遠外的男人衝她招招手，“跟我來。”

  “我……”她是想要往外走的。

  慕涼煙下意識地往反方向指了指，但轉念一想，解藥還在他手上。於是她識相地閉了嘴，隻能跟了上去。

  ………

  “符合四期實驗的人很少，或者說幾乎沒有，所以這裏沒什麽人來，也不需要有人看守。”黎宴一邊走一邊說話，他跨過倒在地上的人，宛如跨過毫無價值的垃圾，“你大概是真的忘了，我以前就和你說過，雖然這裏沒有人，但別跑過來玩……”

  慕涼煙心有旁騖地聽著，沒像他那樣跨著走，而是一個個繞著走。

  她可不想把地上的人弄醒了，再來攻擊她一次。

  “……特別是晚上，夜晚是藍砂毒性最強的時候……”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倏然一停，身形踉蹌了一下，扶住身邊的牆。

  “誒！”慕涼煙神經一緊，下意識地衝過去兩步，都伸出了手。

  她不是要去扶他。

  她是怕他暈倒了摔下來，會砸醒地上的人。

  “我沒事。”還未碰到他，黎宴便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他的另一隻手還撐在牆上，說話間閉了閉眼，似調整了一下呼吸。

  他的臉色始終是蒼白的，調整了一下之後，隻是精神恢複了一點，“昨天你咬的那一口，毒素還沒有清除幹淨。”

  “啊……”慕涼煙啞然。

  她縮了縮手，做好了對方興師問罪的準備，也想好了虛與委蛇的應對。

  但相反的——

  “昨晚我隻想知道是不是你，沒有害你的意思。”黎宴先開了口，他的語氣依舊溫和，聲音中沒有任何的苛責。他抬眼看過來，是解釋，也是道歉，“因為在區外麵，我沒有足夠的精力和時間。但那種毒藥，確實傷不到你分毫。”

  他說得坦誠，態度也很誠懇。

  四目相對了幾秒後，他的目光不變，反倒是慕涼煙垂眸，不由自主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她現在隻是想利用他而已……

  這麽比起來，她就好像是小人一樣。

  “那種傷不到你的毒藥，對別人來說可是致命的……”他在她頭頂繼續，想要抬手摸摸她的頭發，卻被慕涼煙避開了。

  他無奈，似暗暗地歎了口氣，“所以，以後不要這樣了。”

  一句話，算是把昨晚的事情都翻了篇。說完以後，他站直了身體，繼續往裏麵走去。

  慕涼煙跟在他身後。

  她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態，算歉疚還是良心發現？亦或者是想為自己留條後路？

  她遲疑了幾秒後，還是這麽開了口——

  “黎宴，”她叫住對方，“我不是……”她定了定神，換了種說法，“這麽說吧，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以後也永遠不會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