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小型的無人機，正盤旋在他們頭頂。

  黑色的，四角支架，上麵掛著個球形裝置，正往下噴灑著晶瑩。噴出來的液體是無色無味的，經陽光這麽一曬，在落地之前，便徹底消失了。

  所以，在機器正下方的他們沒有注意，反倒是遠處的秦盛，看到並跑了。

  真夠賊的！

  等等……

  心中低咒的同時，慕涼煙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想到個更關鍵的問題——

  這個地方沒有訊號，普通的信號發射裝置，還都會被屏蔽，那這架無人機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除非……有人近距離手動操作？

  慕涼煙心中一緊：那麽人呢？

  她忍著後背撞地的痛麻感，想要爬起來一探究竟，但動了一下後才發現：她站不起來。

  她的手腳像是被灌了鉛，除了沉重便是酸麻，她用盡全力隻能坐起來一點，便又重重地栽了下去。而且她這麽一動，更是一陣天旋地轉，腦袋一片眩暈，眼睛也有些泛花……

  天上的那架無人機，都似有了重影。

  “真夠損的……”低咒的同時，她也徹底明白了：那種無色無味的液體，八成是某種麻醉藥劑，再多吸入一點，人就該暈了。

  慕涼煙趕緊抬手，用衣服捂住口鼻，降低吸入的濃度。

  “喂你們都別……”她還試圖提醒周圍的人，但開了口才發現，周圍的那些社會青年，比她的狀況更糟糕——

  “嘔……媽，我要回家……”有人幹嘔著，似乎已經出現幻覺。

  “我喘不上氣了……”有人難受地佝著身體，已經出現麻醉的應激反應。

  而剛才騎車帶她的那個小弟，更是栽到那個沙坑裏就沒再動過，完全已經被麻醉了過去。

  ……

  慕涼煙艱難地環視了一圈。

  她現在的情況也顧不上別人，隻能自顧自的，先用殘存的力氣，努力爬到了貨車底下。有貨車擋著，沾上她的藥物也會少一點。

  周圍很快安靜下來。

  那些吸入了藥劑的人，逐漸沒了聲音，陷入沉睡。

  慕涼煙還趴在車子底下緩著，沒有力氣爬出去查看。她聽到無人機葉片的聲音，也看到那機器降落在距貨車不遠處的地上。

  終於——

  “嗒。”

  一聲帶著幾分沉重的悶響，一個載人熱氣球降下來，吊籃砸上地麵，揚起不小的土。

  她聽到有人下來的聲音，隻是她的視野範圍有限，再加上被吊籃擋著，她並不能看到下來的是什麽人。

  “這是他的車？”她聽到有人開了口，聲音似有些詫異，“怎麽有這麽多人？”

  有細碎的腳步聲，在昏迷過去的人裏搜尋了一圈，然後接話：“……這些都是普通人，不是他。車裏也是空的。”

  “又被他跑了？”之前的人忿忿低咒，“實在太狡猾了。照我說，就不應該派我們來，直接從裏麵調一批……”

  “說什麽呢！”不忿的咒罵被打斷，後者冷聲提醒，“教授可是交代過的，這個人要留活口。要是把人弄死了，我們都不好過。附近找找吧？”

  “知道了……”

  ……

  車底下，慕涼煙蹙了蹙眉。

  她從這幾句簡單的對話中，聽出幾個信息：從氫氣球上下來的兩個，是從無人區裏麵出來的。他們聽從那個所謂教授的吩咐，出來找秦盛。

  裏麵找秦盛做什麽？

  秦盛和裏麵還不是一夥的？

  信息零碎稀少，她拚拚湊湊，無法判斷更多，隻能凝神繼續聽。

  “水房裏麵沒有，附近的沙丘也沒有。”他們搜尋了一圈，終於繞過了那個龐大的吊籃，往車子的方向走來，“也就剩這輛車了。”

  說話的同時，他們已打開車門，一個已跳上去查看。

  另外一個，則站在門口等。

  慕涼煙的位置，隻能看到對方的小腿及以下。這回離得近了，她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的衣服布料——

  那是純白色的，做工精致，紋路清晰的及地外袍。

  她一怔，即使看不到膝蓋往上，她也瞬間知道了對方穿的是什麽：渾身裹得嚴嚴實實，帶著寬大帽子的長袍。

  她見過，不是在夢裏，而是在楓城。

  那個被秦霽然請來，像是異域醫者，說話做事都神神叨叨、奇奇怪怪的女人，就是穿著這樣的及地長袍。那個女人，也是第一個認出她，並叫她小小的人。

  同樣的布料，同樣款式的袍角……所以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這個發現讓她心中微沉——

  原來這其中，早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了。

  恐怕，即使她不是為找解藥而來，即使她沒有來到占用這個身體，她和這個地方，也遲早會麵對麵。

  “車上沒人，但外麵的那些，應該都是開這輛車來的。”上車檢查的那個人跳了下來，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塵，“這些人怎麽處理？”

  “任何知道無人區秘密的人，都是不能留的。”後者語氣平常地接了話，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惋惜和憐憫，“殺了吧。他們和秦盛有關係，說不定知道什麽。”

  “在這裏？屍體不太好處理……帶回去送給實驗室吧，反正都是要死的，不用我們操心。”說話的人似經過仔細衡量，然後說出這個提議。

  此話一出，兩人皆是同意。

  他們一邊聊，一邊開始去旁邊搬人——

  “最近裏外的聯係，似乎多了點。據說昨天黎先生出來過，還受了傷。”其中一個說。

  “所以上麵才強調了，一定要徹底清場。”另外一個接話，“隻要別讓人知道，不引起任何好奇，過段時間就沒事了。”

  說完，他又加快了語速補充一句，“你找仔細點，我們可別漏人。”

  “放心吧。”

  ……

  他們的聲音時近時遠，正將暈倒在地的人集中，然後一齊帶離。

  慕涼煙咬了咬下唇。

  她判斷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車下其實並不安全，對方隻要彎下腰，一下子就能發現她的藏身之地。而照他們“找仔細點”的清場方式，她被發現也是早晚的事。

  手腳的無力依舊存在，她暫且沒有辦法和他們正麵交鋒，也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她的手移到腰際，想要掏槍防著，但想了想還是算了。她現在就算有力氣扣動扳機，也不一定能成功瞄準。況且如果打死了這兩個人，她的麻煩還會更多。

  所以……先藏起來吧！

  貨車這邊是危險區，旁邊則是他們的吊籃，再往前是那個破舊的補水點，木頭房子處空無一人，裏麵是太陽找不到的暗沉。

  她得躲到那邊去。

  正因為裏麵陳設簡單，沒有藏身的地方，他們才不會特意去檢查第二遍。她隻要繞開他們，躲進那裏，才有更高的成功率。

  慕涼煙深吸了口氣，活動了一下正逐漸恢複正常的手腳，小心翼翼地從貨車底下挪出來。她沒敢站起身，而是後背貼著那個吊籃，觀察著正在不遠處搬運的人。

  如她所料，他們果然穿著寬大厚重的白袍，帽簷遮下來，讓人看不到臉。

  她凝神盯著他們，撇去心中的諸多猜想，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等他們再過去一點，再過去兩三步的樣子，她隻要拔腿就跑，一口氣衝進木屋，就能安然無恙。

  一步……

  兩步……

  她屏息等著，可就在她傾身打算跑出去的那一刻，一雙手突然從她的身後勒過來。一隻手，勒住了她的脖子；另外一隻手，拿著一塊白色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慕涼煙瞪大眼。

  她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掙紮，屬於乙醚的濃鬱氣味，便鑽入了她的鼻腔。

  “你們怎麽回事？”她聽到身後的人說話，“車底下還有一個，要不是我在這裏看著，人就跑了。”

  “……”慕涼煙欲哭無淚。

  大腦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隻懊惱地想著——車下的視野實在太有限了，她看到的區域也實在太局限了。因此，她犯了一個無比嚴重的錯誤。

  她聽到兩個人的聲音，就以為來的是兩個人。

  沒想到……

  吊籃裏還有一個。

  ………

  失去意識的時間並不長。

  醒來的時候，她手腳的酸麻還在，身上的無力感也有殘餘。那是之前噴灑下來的麻醉藥物的影響，按照麻醉恢複期來推算，她暈倒的時間，應該在兩小時以內。

  慕涼煙動了動手腳，支撐著地麵，從地上坐起來，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她是被扔在地上的。

  她和那群飛車黨一起，被關在一個像牢房一樣的空間裏。門是鐵皮做的，上麵一小塊的透明玻璃，透過玻璃，看得到外麵黝黑昏暗的走廊。

  偌大的房間裏隻有一扇高窗，在他們身後的那堵牆上，而且窗戶上也裝著鐵柵欄。至於窗外有什麽……太高了，什麽都看不見。

  這是什麽地方？

  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慕涼煙想站起來，走到門口查看一下。

  隻是還未起身——

  “這是什麽鳥地方？”一旁的小紫毛在此時醒來，他環視了周圍一圈，便血氣方剛地衝向門口，一腳踹在鐵門上，“哪個關著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