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原罪花丘
作者:千城錦      更新:2020-12-15 04:51      字數:3416
  她仔仔細細地重看那幅畫。

  上麵紅的紫的,應該是開得正豔的花簇,顏色用料厚重,畫布上都凸起了厚厚的一層。這麽一來,中間空白蜿蜒的曲線,倒像是重巒疊嶂的山脈了。

  這畫的是一個地方,一個漫山杜鵑的地方。

  可要怎麽找呢?

  “小姐,這……”搬畫的那兩個師傅很為難,站在旁邊猶猶豫豫著,“……再晚的話,就怕要趕不上飛機了。”

  “上飛機?要把它送去什麽地方?”慕涼煙蹙眉。

  那兩個師傅正要解釋,目光看到她後麵時,聲音又停住,規規矩矩地叫人:“傅總。”

  她回過頭,傅司城正向這邊走來。

  他的臉色略顯凝重,沒有詢問她在幹什麽,隻是伸手,示意抱她下車。

  “醫院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們一邊等結果,一邊查吧。”他扶住從車上跳下來的她,揮手示意搬畫的人繼續,然後正色開口,“林姨失蹤了,剛剛傳回來的消息,他們都找不到她。”

  他頓了頓,眉心微蹙,“我打算過去一趟。一方麵是為了找林姨,另一方麵把畫帶過去,那裏還有認識我母親的人,可能會知道什麽。”

  “那裏……”慕涼煙略顯疑惑。

  “那裏也是我母親的家鄉。”傅司城在她的話說完之前,先行解釋了。他看了眼天色,再看了眼腕上的時間,神色匆匆,“我會在天黑之前趕回來。”

  他還記著她的狀況,打算和她一同應對。

  但叮囑和解釋的時間都不多,他沒辦法逐一說明,在說完這句話後,他便匆匆抬腳,要越過她離開。

  “等等!”慕涼煙拉住他,當即做了決定,“我跟你一起去。”

  “你的身體能不能奔波……”

  “我現在沒有證據,但是我有個感覺。”她打斷他,指了指自己,“‘我’應該來自畫上的那個地方。”

  ………

  飛機一路平穩。

  機艙裏很是安靜,慕涼煙還用這個時間補了個眠,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傅司城在往她身上蓋毯子,還抬手探了探她的體溫。

  ‘這裏暖和得很,一切都正常。’她在心裏默默地想。

  然後,便是一覺無夢。

  再度醒來時,飛機已在波動中下降,機艙的喇叭裏,傳來機長的語音播報。包括外麵的天氣、溫濕度、穿衣推薦。

  慕涼煙心不在焉地聽著,掀開了身上的毯子,轉頭朝窗戶外麵看出去。

  這是一個並不起眼的三線小城,有著一個低調唯美的名字——

  花丘。

  ………

  五分鍾後。

  事實證明,一個城市的麵貌,和它的名字並無任何關係。

  機艙的門一打開,慕涼煙便能感覺到這裏凜冽的風、幹冷且渾濁的空氣,才說了幾句話,她的嗓子便幹癢得難受。

  花丘,和“花”似乎沒多大關係。

  幸好接機的人帶來了好消息——

  “找到林姐了!”他們從專機出口出去,一個帶著皮帽子的男人便迎了過來,“她去山上挑選墓地,扭傷了腳,被困在山裏一天。現在已經去醫院了。”

  傅司城停腳,客客氣氣地叫了聲:“伍叔。”然後回頭介紹,“我母親去世後,一直是他在打理我母親的房產。”

  “伍叔好。”慕涼煙跟了叫了一聲,有些著急地追問,“林姨現在人怎麽樣?”

  “能有啥事,就有點低血糖,醫院歇著呢!這不上了年紀嘛,要再年輕個二十歲,扭傷算什麽?蹦也能從山裏蹦出來!”伍叔說話樂嗬嗬的,天生的樂天派,“這是慕小姐吧?聽說你是響當當的醫生,請都不好請的,沒想到真人這麽年輕啊!”

  他豎起大拇指,又朝傅司城使了個眼色,“少爺不容易啊,可總算把你追到手了。”

  慕涼煙一愣,繼而失笑。

  看來傅司城這邊有不少人知道她,卻又沒見過她的。這種誤解令人啼笑皆非,但解釋起來更複雜,索性就讓人誤會著算了。

  “伍叔……”

  “都是別人抬舉,我算不上什麽響當當的醫生。”她打斷麵露尷尬,正試圖說什麽的傅司城,坦然順暢地把話接下來,“伍叔是花丘市人?”

  “慕小姐真是謙虛!”伍叔滿意地笑著,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她身上。他豪氣地表示著,“我在這裏土生土長,你和少爺想吃啥花丘特產,一句話,我保證做得最地道!要不先回去吧?”

  他幫著下屬一起拿上行李,“少爺都多久沒回來了,家裏的灶都沒像樣熱過了。你說說他,讓他也多回來看看,這麻雀雖小也是肉麽不是……”

  “伍叔。”慕涼煙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她不是來聊家常的,她是有意試探,“您是花丘人,您應該知道哪裏有杜鵑花吧?”

  “那我哪知道?女人家的花花草草,我也不懂啊!”他赧然地撓了撓頭,“我是個廚子,你問我哪有好吃的,我肯定懂。”

  慕涼煙微笑,委婉著拒絕了。

  “這樣吧,您先回去,我們去醫院看一看林姨。”她不留破綻地把人打發了,然後看了眼外麵的氣候,心裏默默地想:這樣的環境,真不像是有漫山遍野杜鵑的。想要找到線索,隻能是問林姨。

  ………

  醫院。

  林姨躺在單人病房的床上,精神並不好。他們進去的時候,她的眼神正凝望著窗外的某處,無知無覺地發著呆。

  待傅司城叫她之後,她才轉過頭來。

  “少爺,慕小姐?”她的神色很是意外,“你們怎麽過來了?我又沒什麽大事,沒傷到骨頭,幾天就能回家了。”

  她的麵色恢複如常,看向慕涼煙的時候,也是麵帶微笑,對於那晚的電話隻字不提。

  “怎麽弄的?”傅司城詢問。

  慕涼煙則順勢查看林姨的傷勢。

  “這不是路滑麽,看不清楚,就摔了一跤。山裏又沒訊號,我就枯坐了一天一夜,也幸好有人來找……對了,你們找我做什麽?”她輕描淡寫著把過程說了一遍,末了好奇詢問。

  慕涼煙正好把傷勢檢查完:確實沒什麽大礙,也沒傷到骨頭。

  她朝傅司城使了個眼色。

  後者這才放心,說明來意:“林姨,我母親有一幅畫,您知道它的來曆嗎?或者,畫它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林姨一臉茫然,嘴裏迷糊地問著“哪一副”,直到傅司城命人將畫抬進來之後,她才神色一緊,幾乎是要從病床上跳下來。

  “少爺,您怎麽把它拿過來了?這要是磕著碰著可怎麽好!”一邊說著,她一邊掙紮著坐直身體。

  她沒辦法起身走,便隻能伸著脖子努力看,像是怕這畫被破壞個一點半點。

  “這畫哪來的?”傅司城追問。

  “夫人帶回來的啊!你也知道的!”林姨奇怪地掃了他一眼,又伸著脖子看了半晌,確定畫沒損壞,才縮回腦袋,“夫人可寶貝這幅畫了,一天要摸好幾遍,她說留著它,將來會有大用場的。”

  “所以是誰畫的?”

  “這個夫人沒有說過,應該是個名家吧,畫的什麽我也看不懂。但是這麽多年,我一直好好打理著,少爺你快拿回去放好,可別弄壞了。”林姨擔憂著催促,再次強調,“我相信夫人說的,總有一天,它會有大用場。”

  林姨知道的就這麽多。她說完,線索似乎中斷,氣氛再度陷入僵局。

  慕涼煙沉吟了數秒,率先打破沉默:“林姨,花丘有杜鵑花很多的山嗎?”

  她說不清這種感覺,隻是覺得:很多被她忽略的細節,冥冥之中存在某種關聯。她暫時沒有理清,但下意識的,她還是這麽問了。

  “有啊。以前有,現在沒有了。”林姨想了想,“年輕的時候去過北山,那裏都是花,但後來環境不行了,大片大片的山都荒了。”

  “北山?”她記住了。

  ………

  從醫院出來,他們直接去了北山。

  傅司城是認識路的,所以由他開車,慕涼煙則在副駕駛上翻著地圖。光從地圖和介紹來看,整個花丘都不存在符合的地方。

  至於那座北山,更是被改造成了公墓。

  “為什麽想去看看?”傅司城開著車,轉頭過來問她,“那裏已經沒有花了。”

  “就想看看……”慕涼煙抿唇,“我覺得你母親沒道理收藏一個她不熟悉的地方。畫上的地方,要麽在這裏,要麽在海城。”

  而海城,她是熟悉的:臨海城市,山頭屈指可數,根本沒有符合的。

  傅司城斂神,沒再說話。

  車子一路疾行,很快到達林姨所說的地方。

  這裏是一條寬敞的柏油路,站在路邊,能看到北山的一切。此刻已是初冬,整座山都是枯黃的,那一堆枯樹中,偶爾夾雜著幾棵杜鵑花枝,卻也像死了好多年的。

  也許這裏也曾山花爛漫,但她很肯定,這不是她要找的地方。

  那個地方,至少在小小離開的時候,還是開著花的。

  “你要不要喝水?”花丘的氣候幹燥,待一會兒喉嚨便會幹澀。傅司城這麽問她,並指了指附近的小店,“我去買兩瓶水。”

  這是一家很破舊的私人小店,木頭的房子,窄小的櫥窗。店的旁邊,還有一個破舊的站牌,也不知是否會有車來?

  老板娘坐在窗邊織圍巾,她麵前的窗台上,還放著一大罐的棒棒糖,紮得跟刺蝟一樣。

  慕涼煙勾了勾唇角,卻在下一秒神色一凝。

  她想到了!

  她知道她忽略的細節是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