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廠的總負責人是個小個子男人，他跛著腳，走路一瘸一拐。

  遠遠的，就能聽到他口音濃重的抱怨：“我什麽都不曉得，早上才從外地趕回來……有毒的氣體罐不是封好了？炸工廠的人找到了伐就來找我？”

  他氣哼哼地過來，目光警惕地看著眼前這群陌生的人。直到專家附耳過去，和他耳語了幾句，他的臉色才驀然一變。

  “是傅總啊！”他立馬堆上笑臉，歉意地躬身，連發音都標準了，“我到您公司去過的，海灣區大開發準備階段，我去交過項目申請的，就是沒見到您人……”

  他推開礙事的專家，瞬間就切換了商業模式，“……傅總親自來，是看上我這快遞方了？我就說嘛，海灣區以後商業化了，還留個化工廠多不方便？直接讓我加進去，改成商區多好……”

  傅司城蹙眉，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對方閉嘴。

  “我不是來和你談這個的。”冷淡的一句之後，他轉頭，看向身邊的人，聲音明顯和緩下來，“……要怎麽樣？”

  慕涼煙穩了穩身形。

  從地底下蔓延出來的氣味刺鼻且濃鬱，她隻覺得難受眩暈，幾乎本能地去扶住傅司城的胳膊。

  “怎麽了？”傅司城幾乎瞬間就發現了她的異樣，轉而扶住她，神色開始緊張，“不查了。我先送你離開這裏？”

  “不行！”慕涼煙抓緊他的衣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現在隻有她能聞到那股“臭味”，她必須把源頭找出來，如果由著那種未知的毒素泄露，這個地方會變成煉獄。

  她咬牙強忍著，趁著自己意識清明，先行叮囑：“這裏所有的人，都不能隨便放走，全部要去醫院做全麵篩查。”

  “好。”他爽快地應了，隨即抬頭，給下屬使了個眼色。

  後者會意，立馬轉身去辦。

  慕涼煙則是抬起頭，正式看向了工廠的總負責人：“地底下裝的是什麽？”

  “誒，不用做全麵檢查啊，這裏空氣都正常了，保證不影響……你說啥？”總負責人正試圖攔離開的下屬，直到慕涼煙說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哪裏？”

  “下麵。”慕涼煙抬腳，用力往地上踩了踩，重複出聲，“地底下藏的是什麽？”

  “沒、沒有地下一層。”負責人的麵色有些不自然，“我一個化工廠，建那麽複雜幹什麽？十幾年前把廢地轉手過來，我就直接往上建了。”

  “那你可別告訴我，你這裏的地下突然塌了？”慕涼煙指了指剛剛搬動石板的某處，那裏有明顯的塌陷，隻是洞口太小，又不知道有多深，無法從那裏進去。

  她的聲音沉了沉，“入口在哪裏？”

  “啊？”負責人似是吃了一驚，小跑到洞口處看了眼，又一瘸一拐地跑回來，麵色有些青白，嘴上卻是很強硬，“可能是地下管道吧，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慕涼煙著急。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什麽事好瞞的？

  她氣得想直接動手逼問，但是那一陣陣襲來的眩暈感，讓她不由踉蹌了一下，擼到一半的袖子，也因此停下。傅司城在後麵撈住了她。

  “你別動。”他輕聲開口，“我來問。”

  “是不舒服嗎？”專家看氣氛有些不對，幹笑著打哈哈，“昨晚上泄露出來的氣體裏啊，含有氯氣，雖然現在濃度正常了吧，但有些人就是對這種氣體比較敏感……”

  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條濕毛巾來，“你用這個捂住口鼻，能舒服一點。”

  “謝謝。”慕涼煙接了。她知道這條毛巾沒有用，它並不能中和她能聞到的氣體，但是濕毛巾能稍微阻隔一點氣味，讓她的大腦也恢複些許清明。

  “你回避一下。”正當她調整恢複的時候，傅司城淡淡地開了口，話是對專家說的。

  “啊？好的。”專家稍有猶豫，但還是點頭應了。他迅速地撤開，現場隻留下三個人。

  負責人在下一秒倒地。

  他都不知道是怎麽挨的一擊，反正等反應過來時，隻能抱著肚子，滾在地上哀嚎了。

  “這裏人多眼雜，就不拿槍了。”傅司城走近幾步，在他麵前蹲下，“我不想浪費時間，在你斷氣之前，說一說地下室入口在哪裏？”

  慕涼煙捂著毛巾，不由失笑。

  他這風格……怎麽和她還挺像的？

  但她很快又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的風格是恐嚇、威逼；而傅司城的風格，他說什麽，絕對是來真的。

  他單手鉗住對方的喉嚨，用力收緊。

  “呃，別……傅總……”瘦小的負責人壓根不是他的對手，根本無法掙開。他的一張臉迅速憋到紅紫，隻能發出幾個簡單的單音。

  “傅司城！”慕涼煙神色一緊，連忙上去阻止他，“別真讓他死了，這裏人來人往，後續不好收場！”她的手握住他的胳膊，隻覺得他的肌肉緊繃，整條胳膊都處於一種弑殺的力道中。

  “你不舒服，我們沒有浪費的時間。”他平靜地回答，目光始終盯著麵色痛苦的負責人，“他有機會開口的。”

  “我好多了！”她拿下毛巾，空氣中的味道讓她嗆咳了兩下，她顧不上自己，直接去掰他的手，“這家夥明顯藏著秘密！你把他殺了，誰給我們引路？”

  傅司城這才似怔了一下，倏地鬆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眉宇間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我聞不到你說的氣味……”他的聲音很輕，近乎低喃，“……但是它好像對我也有影響。”

  “那……”慕涼煙本想說什麽，卻被負責人搶了先——

  “咳咳咳！我說我說……咳咳咳！”他嗆咳著，顯然是被掐怕了。剛才那麽近距離地接近死亡，讓他頓時識相了不少，“是有個地下室，我也是小本經營，不合法的東西，我就藏那裏麵……但是我保證，那裏肯定不會有泄露！防護好著呢！”

  “帶路。”傅司城起身，直接把人一並提了起來。

  ………

  入口在化工廠的員工食堂附近。

  這裏沒有受爆炸波及，離主樓的斷垣殘壁也隔著一段距離。負責人幾乎是一路哭求，讓他們不要聲張，他會偷偷帶他們進去。

  “裏麵一些原料是違了法的禁品，我為了掙錢，和一些走偏門的合作，豬油蒙了心了……”他沙啞著嗓子懺悔，“這要是被翻出來，不僅我要死，我家裏人也要死。傅總您大人有大量，我保證幹完這筆，把東西全撤了。”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傅司城對他暗中的那點勾當不感興趣。

  “您大人有大量……”負責人卻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又小跑向慕涼煙，轉而對著慕涼煙求情，“看在我家裏還有……”

  “我們要找的應該和你的東西無關。”慕涼煙直接回答了他。她聞得出那種味道，也看過醫院那些人的症狀，她很確定和化工禁品無關。

  看著眼前誠惶誠恐的男人，她甚至好心提點了他一句，“黑市上做這種生意的人，沒有手上不沾血的，也不存在‘最後一單’這種說法。你什麽時候想停手了，就等著什麽時候被幹掉。”

  “啊？”負責人愣住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慕涼煙，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您……？”

  畢竟誰都無法相信，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能信手拈來黑市的門道。

  “勸你索性和條子合作，把那些人端了，你好歹還能回本個原料錢。”慕涼煙蹙了蹙眉，捂著毛巾催促，“開門！”

  ………

  地下室的門開了。

  這個門藏在食堂的附近，一個逼仄不起眼的角落裏。但一旦打開這個小門，打開裏麵的燈，便能看到豁然開朗的空間——

  裏麵很寬敞，隻是四壁很陳舊，有點像是上了年代的，加大藏身的防空洞。

  負責人說的那堆“違了法的禁品”就堆在角落，占據的隻是小小的空間。那些東西上都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塑料膜，完全沒有泄露的跡象。

  “看吧，這裏沒有可疑的。”負責人尋機證明自己，“前麵就一張大桌子，用來‘加工工作’的，但現在什麽都沒有。”

  傅司城已經走過去看了。

  慕涼煙留在原地，拿下毛巾，皺了皺眉：其實從踏入這個地下室開始，她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她聞到的氣味明明是從地下來的，可當她真的踏進了地下室，卻發現這種味道反而淡了。剛剛她拿下毛巾的時候，更是幾乎聞不到，這是為什麽？

  她抬眼看了看這偌大的地下室，從門口這裏，一直望到了地下室的盡頭。一切盡收眼底，沒有暗道，也沒有密室。

  不對！

  等等……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快速地跑出去，從入口望了望停車場洞口的方向，然後又快步跑進來，從入口望著盡頭的那堵牆。

  她知道了。

  ……是距離不對！

  這堵牆的後麵，一定還隱藏著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