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身側坐下，抬手倒了兩杯茶：“怎麽不回家？”

  慕涼煙也略感意外：“你會議結束了？”說話的同時，她鬆開那幾張議題文件，隨手就放在了麵前的茶幾上。

  “都是大同小異的事，給了批示，沒什麽大問題。”他輕描淡寫地帶過，目光掃到她方向的紙張，拿起順勢看了看。

  同樣的複印件剛被送入會議室，他顯然是看過內容的。隻是乍一眼掃過去，末尾加大加粗的提醒字樣，依舊顯眼。

  傅司城卻隻是勾了勾唇角：“你怎麽看？”

  “……很正常。”慕涼煙無奈地聳了聳肩，尷尬微笑，“畢竟別人都以為我們不合。我活了，你的日子就不會太平。”

  她想了想，“你要是心裏介意的話，把寫這份提案的人單拎出來罵一頓，別人也就知道你的態度了。”

  傅司城失笑。

  “我不是說這個。”他搖了搖頭，“這份提議我已經同意了，暫緩城南的投資和開發，對外從城南撤離。我剛剛是想問，對於你活著這件事的傳播速度，你怎麽看？”

  慕涼煙的臉色一沉：是有些快。

  從她故意泄露信息，讓顧晚晚替她混淆行蹤開始，到她在楓城鬧出動靜，再到現在——

  商業規劃已經考慮她，忌憚她；城南那一帶，也有人暗中觀察，等她露麵。

  這是黑白兩道都注意到她了。

  本來她也隻當商界“嗅覺靈敏”，但被傅司城這麽一提醒，她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這裏麵要說沒人推動，鬼才信！

  隻是誰在推動？

  推動了又有什麽好處？

  慕涼煙暫無頭緒，隻能皺了皺眉，先回到另一個問題：“為什麽要暫緩開發？”

  “給你騰地方。”傅司城解釋，“隻是明麵上的撤離。我主動讓了，你再去接手，別人會覺得我忌憚你，省去不少麻煩。”

  等於她在沒有一兵一卒的條件下，他送她一個勢均力敵的假象。這樣別人要想動她，也會先衡量一下自己的能力。

  “短時間內，恐怕很難讓人相信我們……”傅司城的聲音頓了頓，斟酌著用詞，“化幹戈為玉帛。所以這是最好的辦法。”

  “好是好，但你這個方法，挺虧錢的。”慕涼煙咋舌，又想了想，“況且幕後推動的人，想必就是想看到我們像以前那樣，這樣豈不是順他的意？”

  雖然還不知道對方的意圖是什麽，但隻要想到走入對方的盤算中，她就滿心不爽。

  “遂了他的意，他才會露出馬腳。我們到時候把他找出來，也會比較方便。”傅司城卻不怎麽在意，“至於錢，不是問題。”

  “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財大氣粗？”慕涼煙莞爾，“不如你把這筆錢給我吧，我有個更好的辦法。”

  傅司城莞爾，他挑眉，靜等著她說下去。

  “我剛看到這個的時候，是想讓你不要理的。但是現在，我覺得，你不僅不能給我騰地方，最好我們還能在城南鬧點動靜出來。”

  她的方案也很簡單——

  傅司城去城南露個麵，隨便檢查也好、路過也好，就是對那塊區域宣布一下所有權。然後她負責躲在暗處，給他安排點襲擊什麽的，把事情鬧大。

  這樣在外人看來，就是“傅司城占據勢力，慕涼煙展開報複”，兩人水火不容。

  “為什麽？”聽完她的講述，傅司城蹙了蹙眉。

  “我其實剛剛去了一趟城南。”慕涼煙解釋，眼底帶著幾分凝重，將所見所聞說了，“那裏周圍埋伏著不少人，應該是衝我來的，隻是不知道是敵是友。”

  她頓了頓，“所以，我們如果在那裏鬧出動靜，擺明立場，也能順便分清暗中的勢力。”到時候想跟隨她的，自然會想方設法聯係她；想要趁機弄死她的，肯定會去攀附傅司城。

  這樣一來，黑市上的那群人，算是解決了。

  而且——

  “幕後推動的人不是想看我們恢複以前嗎？”她揚唇而笑，“那得等多久他才跳出來？太麻煩了！我直接找你麻煩，以卵擊石對付你，他反而會急得跳出來！”

  她把計劃一口氣說出來，然後期待地等著：“怎麽樣？”

  傅司城卻沒有說話，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直到她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他才終於回神，一把抓住了她。

  “我現在有種感覺……”他無奈，捏了捏她的臉蛋，“你還真是和以前一樣難對付。”

  隻是說完，他又鬆了口氣，“幸好，我們現在不是站在對立麵了。”

  ………

  傅司城提前結束了會議，開車帶著她去了城南。

  這是臨時的安排，一行人都有些匆忙。被叫出來作陪的工程負責人，還穿著皺巴巴的襯衫，連領帶都來不及係上。

  這裏看上去一切如常，和她之前來的時候一樣，所有的工程和改建都在井然有序進行。唯一的不同，是這次來的是傅司城，黑暗中也多了無數圍觀的眼睛。

  “……我懂，您的地方我們一定盡心！”負責人一個勁地點頭哈腰，卯足了勁地拍馬屁，“傅總您這麽忙的人，哪好意思要您親自過來。”

  慕涼煙沒有往下聽。

  她從下車就沒什麽存在感，現在更是不動聲色地離開人群，朝著偏僻的高地走去。

  她和傅司城商量好的，等他走出來到門口的時候，她就在高處開槍，射中路旁邊的空車。下屬做過手腳，不管到時候她的槍法多爛，那輛車都會炸開。

  傷不到人，但事絕對能鬧大。

  隻是當她走到高處，準備好行動時，有一個計劃之外的小孩，走入了她的視野裏——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孩子，看起來五六歲，穿著一件小棉襖，拿著一個玩具，邊走邊敲敲打打。在經過路旁的空車時，他拎起小玩具在車門上敲了敲，覺得好玩，便不肯走了。

  慕涼煙蹙眉，按照計劃，爆炸的時候，車旁邊是沒有人的。現在車旁有個孩子，她怎麽開槍，計劃怎麽進行？

  而眼看著另外一邊，傅司城已經粗略地“路過”一圈，準備離開了。

  她無奈地拿起手機，撥通他的電話，同時看向門口的位置。

  “傅總以後有什麽事，隻管找我。”電話還沒通，負責人的大嗓門就已經接近了，“您放心，閑雜人等一個都進不來……欸，這小孩怎麽又跑出來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著急地去抱孩子。

  “喂？”與此同時，傅司城接起電話，慕涼煙聽到他從對麵傳來的聲音。

  “……”他都已經走到門口，看得清清楚楚了，她再提醒解釋都沒有意義。慕涼煙隻能怏怏地開口，“算了，這個計劃先作廢吧。我們另找機會。”

  傅司城在對麵沒說話，隻是拿著手機轉頭，似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哎喲又重了！淘氣鬼！”負責人已把孩子抱了起來，卻也站在車旁沒有走，隻是赧然著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傅總，來得比較急，沒把孩子送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了一步，試圖去幫忙開車門，“這車不錯啊！那傅總您慢走。”

  “好。”傅司城應聲。

  簡潔明了的一個字，不知是和負責人說的，還是和電話這端的她說的。他隻是在說完之後，切斷了通話。

  慕涼煙趴在高處的圍欄上，眼看著傅司城開車門、上車、開車……她垂下了肩膀，緩緩地移開視線往回走。

  這次安然無恙，那下次突然鬧個動靜，也容易讓人起疑。她要仔細想想了。

  可就在她思忖之際……

  “砰！”

  一聲轟鳴的爆破音，從下方的某處傳來。

  慕涼煙的精神一緊，錯愕了一秒後，猛地跑回去往下看：街角拐彎的地方，有濃煙迅速升起，還能看到燃燒的火光。

  她看不到車的具體情況，但她很確定，那是傅司城離開的方向。

  怎麽會……

  不是說計劃已經取消了嗎？

  慕涼煙的大腦一片空白，而站在原地目送的那群人，已經開始呼喊。

  “救人！報警啊！”負責人的臉色大變，連孩子都不記得放下，抱著就往火光的方向衝，“那可是傅總的車！”

  “控製現場！這裏所有人都不能隨便離開！”原本正打算離開的下屬一臉凝重，已經在維持現場，排查可疑人員。

  慕涼煙猛地轉身，朝爆炸的地方衝過去。

  ………

  她的大腦是僵的。

  特別是看到那輛燃燒的車，看到那些濃煙和火光，她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感覺有很多人過來圍觀，也有往來的車減緩速度拍照，對於這裏發生的一切，所有人都是震驚且好奇的。

  她的直覺告訴她：要觀察周圍所有人！她的敵友，都藏在這圍觀的人群裏。

  可現在觀察個屁！

  她心裏的想法隻剩下一個，那就是為什麽要出這種餿主意？她本來以為很簡單的計劃，為什麽會出這種意外？

  “滅……滅火啊！”她跌跌撞撞地想尋找滅火器，從往來的車裏尋找滅火裝備，“快……”

  一輛車在她身邊刹住。

  車門打開，一隻手將她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