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霽然的麵色泰然。

  他別開眼，將紙杯裏的水一飲而盡，然後才轉回頭來：“我好了。可以走了嗎？”

  慕涼煙蹙眉，這一瞬間，出離地憤怒：秦睿身上的傷，是他所為，可是他從頭到尾，竟然都沒問上一句？

  現在一個躺在病床上苟延殘喘，另一個，卻還在這裏怡然自得。

  “等一下！”她攔住他，伸手一把從他手裏搶來紙杯，又接了一杯冷的，用指尖蘸著水漬，在牆上寫下——

  ‘秦睿’。

  手指停頓了一下，她思考了兩秒，又在後麵補上兩個字，‘重傷’。

  “是麽……”秦霽然點點頭，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他並未有任何其他表示，隻是看了看專家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專家走來的方向，嘴裏嘟噥了這麽一句。

  他就像是個旁觀者，聽著別家無關痛癢的事。

  慕涼煙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諷刺：“……你可真是個合格的好哥哥！”

  她沒打算強求，說完這句，便想丟了紙杯離開。可是在她轉身的時候，秦霽然那欠扁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了過來——

  “我猜你是在罵我。一個會為了外人背叛我的弟弟，留著有什麽用？”他笑了笑，“之前是背叛，這次依舊是背叛。”

  他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歉疚和憐憫，隻有居高臨下的傲然。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還頓了頓，儼然大度寬宏的樣子：“不過沒關係。我快要得到我想要的了，我可以原諒他，不再追究……”

  “嘩！”

  慕涼煙陡然轉身，揚起手裏的紙杯，直接把剩的那半杯冷水潑在了他的臉上。

  原諒？

  他搞清楚應該誰原諒誰了嗎？

  而當她如此瞪過去，秦霽然卻還是一臉鬆散無謂的模樣。他隻是抹了把臉，依舊微笑：“我也可以原諒，隻要你把我想要的東西給我。”

  “那就走吧！”慕涼煙氣急，也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句浪費時間，一手甩了紙杯，另一手拽著人就往外麵走。

  她忍！

  等拿到解藥，救下顧晚晚，她再跟他算賬！

  ………

  車子一路疾行，往秦霽然說的方向風馳電掣。

  半小時後，三輛車，在某個已關閉的景區門口停下。這是一個偏僻的自然景區，門口的廣告牌有些陳舊了，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字樣——雙子山風景區。

  這個地方，慕涼煙是有印象的。她剛到楓城的時候，研究過整個城市的地圖，記下了一些標誌建築和標誌地標。

  這個雙子山風景區並沒任何特別之處，簡單來說，就是兩座山合並成了一個景區，吸引人爬山、觀光。這樣的景區，一般白天開放，晚上關閉。

  “你把人和東西藏這裏？”慕涼煙有些意外。

  她把腦袋探出窗外，打量著景區的方向：滿山的寂靜。遠處，山脈一片漆黑，唯有山澗的纜車軌道亮著燈；近處，隻有一個陳舊的門衛室，裏麵坐著個頭發花白的保安，正跟著收音機哼唱。

  她坐在車裏，也能聽到走調的京劇，斷斷續續地傳來。

  “下車！”另一邊，傅司城已把人帶了下去。

  秦霽然很配合，隻是他的身體狀況時好時壞，在被強行拽下去的時候，他的腳下踉蹌了幾步，險些沒有站穩。

  他栽了幾步，重新找回平衡，然後環視過眾人，又不肯走了。

  “人太多了。”他搖頭，“不要帶這麽多人，不方便。”

  三輛車，他們一行人加起來有十個。

  “你這荒山野嶺的，能有什麽不方便？”慕涼煙不悅，斥了一句才又反應過來對方聽不到，隻能低頭掏出手機，充當臨時寫字板。

  “喂，幹嘛的！”正在此時，門衛也發現了他們，他放下手裏的收音機，從門衛室的小門繞出來，“我們晚上不開門的，趕緊回吧。”說完，又揮了揮手。

  慕涼煙蹙了蹙眉，她隻能把剛打完的字都刪掉，又換上新的：“你還有其他入口嗎？”

  “沒有。”秦霽然掃了一眼，搖了搖頭。他的目光盯著門衛的方向，嘴裏還念叨著剛才的那句，“人太多了，不方便……”一邊說著，一邊朝門衛的方向走去。

  慕涼煙在後麵看著：收買門衛？還是裏麵認識人？

  如果是後者的話，她就得防範小心了，到時候她隻會嫌人少，不會嫌人多。

  “不開門啊，你還過來幹嘛？”門衛室那裏，門衛還在絮叨，“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我們五點就關門了！你看這不寫著……”

  “哐！”

  一聲悶響，門衛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秦霽然在走到他跟前之後，不分青紅皂白，猛地伸手，按住他的腦袋便朝牆上狠嗑過去……他的動作決然狠戾，門衛措手不及，當場便沒了意識。

  而他自己也因為用力過猛，身體搖晃了一下，半坐在了地上。

  “搞什麽！”慕涼煙的神色一變，驚呼出聲的同時跑了過去，“你取個解藥也要把事情鬧大嗎？”

  她怒喝出聲，俯身去探門衛的鼻息，卻已感覺不到氣流的波動，而且，有新鮮殷紅的血液，已慢慢地從門衛的口鼻滲出來……

  人，沒救了。

  “你們的人太多了。”秦霽然的臉色微白，坐在地上，還堅持著剛才的話，“裏麵還有巡邏的，要是遇到了，也得這麽解決。”

  他頓了頓，“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這是我的原則。”

  “你跟我講條件？”慕涼煙不爽，很想直接動手，跟他複習一下強弱尊卑，但是還未抬腳上前，肩膀上一股力氣，將她按了下去。

  “不用跟他多費口舌。”傅司城止住她，越過她停在秦霽然旁邊，“這不是什麽難事，你們等在這裏，我跟他進去把東西拿回來。”

  “這怎麽行！傅少您一個人……”下屬吃驚不小，好幾個都是上前兩步，然後又被一個眼神，瞪得退了回去。

  傅司城則把地上的人拽了起來，往景區裏麵推了推：“走！”

  “玉缽、玉缽呢？”秦霽然著急地回頭，頻頻往慕涼煙的方向張望。

  後者索性跟了上去。

  “你在這裏等我。”傅司城發現了她，不由止步、蹙眉。

  “他不會放心的，他們也不會放心的。”慕涼煙指了指秦霽然，又指了指眼巴巴看著的下屬，最後目光停在他臉上，勾起唇角，“我想想也是，你一個人，是太危險了。但加上我，就不一樣了。”

  “好……你小心。”

  ………

  山裏很寂靜。

  屏退了下屬們，他們一行隻剩下三個人，行蹤相當好隱匿。

  進去不久，就看到兩個穿著保安製服的，正拿著手電筒迎麵走來。傅司城最先反應，拉著她往側道的樹林裏撤，也把秦霽然一並拉了進去。

  “隻有兩個人，其實可以直接……”秦霽然站在路沿上，活動著胳膊，探著腦袋往外看。

  顯然，他又動了殺心。

  而且他的殺心還很卑鄙：因為一旦他驚動到那兩個保安，一對二，不管能不能打得過，最後她和傅司城都得替他收場。

  借刀殺人，想得美！

  眼看著保安的手電筒要照過來，慕涼煙神色一緊，直接走出去，一腳把人踹進了草叢裏，然後自己也迅速隱匿。

  “什麽聲音？”保安說笑的對話一停，手電筒光胡亂地晃了好一陣，“你聽到沒有？有沒有看到什麽東西？”

  “兔子吧……遊客不是常常說看到兔子？都快成兔兒山了！”另外一個保安打了個哈欠，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今天也真是奇了怪了，我總感覺山裏有人。”保安收回了亂探的手電筒光線，卻還是忍不住絮叨，“剛才在山下的時候，我就看到山上冒煙，跟野營一樣。不會有人溜進來了吧？”

  “這麽冷的天，誰在這鬼地方野營？”後者抱著自己的胳膊哆嗦，腳下也加快了腳步，“我可隻想回休息室喝點熱湯。”

  “也對，這麽冷的天……”

  保安嘟噥著，漸行漸遠。

  慕涼煙從黑暗中走出來，抬頭往山頂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裏安定了幾分：她看不到炊煙，但保安的直覺肯定沒錯，山裏還有別人。

  顧晚晚八成就在這裏，解藥也不會太遠。

  “他的狀況不是很好……”傅司城拽著人從暗處出來，他像丟垃圾一樣，直接把秦霽然扔在了石子路上，“好像喘不上氣。”

  地麵上，秦霽然一身狼狽，頭頂還頂著幾根草屑。他努力地大口呼吸，每吸一次，臉頰和眼窩都凹得更深。

  像是……發病？

  從力大無窮到如今這副模樣，他每發一次病，他的身體就虛弱一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病。”慕涼煙頹然地搖頭，對於這種病症無能為力。她想了想，也隻能把藏在身上的玉缽拿出來，蹲下身，在對方眼前晃了晃。

  秦霽然痛苦的眼中瞬間燃起一抹亮色，他想伸手去拿，胳膊卻被傅司城按住了。

  “想要嗎？”慕涼煙順勢起身，後退一步，“那就自己撐著，別在這時候死了。”